杨蓁蓁抱着太子,轻轻摇晃拍打着,嘴里轻柔的哼着小曲,直到太子陷入了沉睡之后,她才慢慢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太子放到了床上,又拿了小被子仔仔细细的盖上后,方才站直身体。
或许是因为方才保持这样的姿势太久,加之精神突然放松,站直身体的时候,脚上一软,没给站稳,差点跌倒在地上,幸而眼疾手快扶住床柱,方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但因为这个意外,却也让她发现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寝宫内、站在了她身后的萧恒。
杨蓁蓁面上一惊,继而立刻端肃起一张脸,冲着萧恒恭恭敬敬跪下请了安。
她心中惊慌,又是着急请安,自是没有发现,在她跪下之时,萧恒却是偷偷将手放到了背后。
萧恒居高临下而立,目光落在了杨蓁蓁的身上。
从他的角度看去,杨蓁蓁正是低着头,他只看到她乌压压绾成发髻的头发与消瘦的脊背。
太瘦了!
萧恒不觉皱了一下眉头,太子的乳母,每日里都是好吃好喝供着,按理而言,应是身材丰腴,身体康健。这杨蓁蓁的模样瞧着,甚至不如宣和殿内的小宫女,如何担得了哺育太子的职责。
他下意识想要出口挑刺,可看到杨蓁蓁缩着脑袋恭恭敬敬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斥责的话最终还是压了下去。
但他也并未立刻叫起,只是打量着。
杨蓁蓁老老实实跪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几乎僵硬之时,终于她眼前的那双黑底绣金龙靴子从她的身侧慢慢走过,叫起声也响了起来。
杨蓁蓁动作僵硬的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但她也不敢放松警惕,只是低头站在一侧。
萧恒似是有意放轻放缓脚步,走到床边的时候,动作也是慢慢轻柔的打开床帐。
他站在床边,打量了一眼床上睡的正是安详的太子,然后重新放下了床帐。
杨蓁蓁原本以为对方会问几句太子的事情,心中也早已经打好了腹稿。却没有想到,在看过太子一眼后,萧恒竟如同来时一般,直接离开了屋子,无声无息。
从头至尾,除了免礼,竟是与她一句话都没有交谈过。
杨蓁蓁有些错愕的站着,一时之间,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心底也有些许不安。
萧恒从屋内走出后,候立在外间的梁庸自是连忙跟上。
谁知,萧恒虽然从太子的寝宫内走出,却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面上的神情平淡,可在梁庸看来,自是高深莫测。
梁庸心中打着鼓,虽然太子殿下这边的事情与他无关,可是万一真要追究起来,他这个宣和殿的总管自然也是脱不得干系。他心中正是忐忑不定,耳边听得萧恒语气平淡开口问了一句:“方才屋里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来了!
梁庸心中一跳,嘴上却是连忙开口解释:“皇上,这太子殿下身边的事务,奴才并不了解,可能还是要召刘御侍过来询问。”
萧恒没有说话,依然是面无表情。
梁庸心中琢磨着,想了想又说了一句:“皇上,还是召太子殿下的几位乳母过来问清楚?”
“不必。”
萧恒冷声打断,却是没有再提及什么,直接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了去。
徒留落在后头的梁庸又是错愕,又是无措。
这是不管的意思?还是皇上自己另有所打算?
三月国丧之期,过得很快。
等到出了国丧,眨眼之间,杨蓁蓁入宫已有近三月,太子殿下身体也大了一大截,而且还懂得认人了。
这一点,旁人或许还没有发现,但杨蓁蓁却是发现了。
可能是因为这些时日她陪在太子身边的时间比较多的缘故,太子对她分明便有了依赖。
每一次她去与人轮值时,太子的神色总是变得丰富许多,还会咯咯笑起来。
而等到她抱着太子与旁人交班之时,若是太子没有睡着还是清醒的话,有好几次,总是会拉着她的衣角不肯放。
杨蓁蓁心中只觉得柔软的不行,可她也知晓枪打出头鸟,对于太子殿下对她的这份依赖,她小心翼翼的掩饰了。
至于金夫人有意委屈她,给她故意多轮值的做法,杨蓁蓁却觉得正中下怀。虽然身体是疲累了一些,可看着太子的笑脸,她觉得很值,也分外的珍惜,心底里更是忍不住将太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
太医吩咐多带太子出去晒太阳,其他几位乳母怕出事,所以只是应付似得交代过去,但杨蓁蓁从来不会这般,她特意挑选一些风景秀美的地方带着太子出去欣赏,一边走着,一边还会与太子说着话儿。
小环瞧着杨蓁蓁这般,倒也是笑了她好几次,只说太子如今尚且稚小,如何会听懂她说的话。
可她却不以为然,只觉得每次她说话的时候,太子的表情灵动了许多,似乎是真的听懂了。
太子一日一日长大,而杨蓁蓁一直担心的端亲王,倒是一直没有出现。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之后她在轮值时,也多次遇上过萧恒来探望太子,对方态度一直冷淡,但却从未为难过她。
杨蓁蓁渐渐也松下了这一口气。
国丧一出,天气很快便开始褪去严寒,园中更是春暖花开。
杨蓁蓁身上的衣物开始换成了宫中的春装,而这些时日,她明显感觉宣和殿中来来往往的大臣开始多了起来。
无意之间听得小环提起,她方知原来是会试要开始了。如今礼部都在筹备着会试之事。
小环回的无意,但杨蓁蓁却是陷入了沉思。
此次会试,顾清明该是会参加的吧!凭着顾清明的才能,此次如无意外,也应是能够考取功名吧!
这样也好,等到金榜题名之人,他的家中也该是为他开始筹备起婚事来,这样也好忘记了她。
杨蓁蓁虽是这样想着,也努力想让自己不要去在意这些事情,可是听到会试的消息时,却总是忍不住去听,去想。
当然如今会试尚在筹备阶段,杨蓁蓁自是听不到太多对她来说有用的消息。
但在这个时候,有关会试的一个消息,却是让后宫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皇上钦点了姚贵妃之父姚相作为此次会试的主考官。
这本是前朝的一个决议,虽与后宫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也不至于让后宫这般震荡。
偏偏这决议出在皇后甍逝、姚贵妃总领后宫事务的这个节骨眼上,前朝的这个决议便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论出身背景,姚贵妃不比先后差,甚至在朝中的影响力上,姚氏家族作为新起之秀,如日中天。论功劳能力,姚贵妃如今膝下一子一女,算是后宫中给皇家子嗣贡献最大的女人,而先后孕期及如今后宫无首之时,姚贵妃以一人之力统领后宫事务,井井有条。
加之为人进退有度、懂得审时适度,在皇帝面前,也甚有脸面。
若要立继后,后宫之中还真找不出比她更为合适的人选。
在这般情形下,偏偏皇上还下了这么一个决议,这分明便是要给姚贵妃造势的模样。
后宫之中,其余嫔妃虽有些心绪难平,可到底看得开。皇帝立后,不立姚贵妃,也轮不到她们头上,何况如今姚贵妃统领后宫,威势颇重,与皇后的区别其实也就差个一时罢了。
但杨家人,尤其是杨太后对此却是反应极大。
虽然知晓先后一走,杨家想要再出个皇后,并非是那般容易之事,也有准备可能皇帝会另立旁人为后。可这也不能够是杨家在后宫中青黄不接的时候。占了位份的德妃杨惠芳不顶事儿,加之庶出又无子的现实制约,只怕难以再进一步。而作为嫡出也机灵的杨惠茵,却迟迟不得封位。
杨太后当初之所以会在国丧之期将杨惠茵以侍疾的名义接近宫中,自是想让杨惠茵尽快与皇帝接触,也好及早封妃。
当时她提出时,皇帝明明也没有半分反对,她也只当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可谁知道,人是被接进宫里了,皇帝那边迟迟没了声响。
人不尴不尬放在宫中,说侍疾,三个月的时间都过去了,再大的病也该痊愈了。说照顾外甥,可太子被皇帝养在膝下,宣和殿里哪里是杨惠茵能够随随便便进出的。
若非杨太后在后宫中威严甚重,只怕杨惠茵都要成了个笑话了。
杨太后倒不是没想过让杨惠茵主动一些,但一来是国丧期间,作为杨惠茵堂姐的皇后刚刚甍逝不久,后头身为堂妹的杨惠茵却爬上了自家堂姐夫的床,这事儿传出去实在太不好听。二来,上赶着的总归掉价,杨太后对于杨惠茵的心理,有点像对待卖不出去的珍宝一般,既想快点卖出去,但又想卖出个高价来。
皇帝如今早已成年,非她所能掌控的稚儿,不仅前朝的事情她再也插不进嘴,后宫的事情,也不再是她的一言堂了。
当初杨太后与杨家能够说让皇帝立杨家女为后,就立杨家女为后,说让杨家女进宫为妃,便能替杨家女谋取到四妃之位。但如今,想让杨惠茵得个位份,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杨太后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仗着嫡母的身份,让杨惠茵跑去给皇帝送汤,以此旁敲侧击。
这汤倒是送去了,宣和殿里也收了,可偏偏一连送了好几个月,皇帝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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