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说的是,谁叫他妄图拿军粮做文章的?”秋心亦道:“西北那个地方向来贫瘠,若是缺了粮,可是要命的大事!沈大人分明领了协饷的差事,却又诸多推诿搪塞,便早该想到有这一日!”
“这都快过年了,皇上还非要把沈敏押送进京,可见也是怒极了此事!”秋朗又说道。

甄钰笑道:“可不是,一不留神就近了年边了。”

秋心便笑道:“咱们也别管他们了,还是早早准备过年要紧!江南向来富庶,也不知过年与上京有什么不同呢!”

甄钰知道她是生怕勾起自己的思乡之情有意拿话岔开,亦不拆穿,笑了笑,便同她们一起商量聊了几句。

年前,新上任的江南总督携手下几位要员以及自己的和手下要员的夫人们一起上栖霞寺给荣昌公主磕头请安,按例奉上节礼。

这新上任的总督大人也姓沈,叫沈常,五十出头,宽额方脸,体态偏胖,态度十分拘谨规矩,手下一班要员更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不留神便错了规矩。

荣昌公主见了那些节礼中规中矩不轻不重并无甚僭越之物,便命人收了,隔着帘子接受了沈总督的参拜请安,简单说了几句过年吉祥话儿,吩咐无事不必前来请安云云便打发了,那些个夫人,她连见都没见,一人赏了一对宫制的荷包,总督夫人多一对翠扁方,便都将人打发了。

沈总督十分失望,他原以为荣昌公主是皇帝的女儿。或多或少能够从她这儿探听到一点儿有用的信息,不料这位公主一心一意只是修行,除此万事不管。

甄钰心中不由得也有些琢磨不透起来。太子可是荣昌公主的亲哥哥,说什么她也该为自己的亲哥哥争取一下地方势力吧?可看她这样子。非但没有此心,反而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状态,真正是——

转眼平平静静的过了年。

江南冬天阴冷之极。寒气不比北地轻,且携带着潮湿的气息,甄钰和荣昌公主都有些受不住,两个人先后病了一场,愈加怕冷,缩在屋子里加了旺旺的炭火几不出门。直到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才缓过了神来。

不想,整个南京城里城外,此时又迎来了一场极大的变故。

从三月中旬开始,陆陆续续在南京城街头巷尾出现了许多满面风尘、衣着破烂、精神萎靡憔悴的乞讨人士。不到十天的功夫,乞讨的人越来越多。大街小巷无处不见,且有从城里向城外蔓延的趋势。

当当地官府回过神来注意到此事的时候,猛然发现,南京城内外几乎被这些外地来人给占据了!无论站在任何地方望过去,都能看到相互掺扶或者一群蜷缩在街旁廊下的难民。并且,每日仍有大量的人流涌入南京城,几乎要将整个南京给淹没了!

江宁知府和沈总督惊慌失措,忙差人打听,这才得知。原来安徽东部、河南南部发生了极大的水灾,这些人都是从那儿一路逃难涌进来的难民!

沈总督及南京官场闻言只是跌足叫苦!年前沈敏等一批才刚被罢官抄家问斩,如今江南这片地不知被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当口再出点儿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的官路也就走到头了!能不能安然而退还是令说。

“赶紧,开仓赈灾!我立刻写折子上报朝廷!在朝廷旨意下来之前。千万不能出事!”沈总督当机立断。

“可是粮食绝大部分已经运往西北,咱们这库里所剩无几了呀!马上就是春耕,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些粮食,可都是留着自个救命的!”江宁知府等几位不由叫苦。

沈敏倒台之后,新接手的人哪儿还敢在军粮上乱作手脚?立刻将最好的粮食分量十足的送往了西北,剩下的勉强够应付本地一些小变故,突然之间成千上万的灾民涌入,哪里能够应付?

沈总督咬咬牙:“怎么着也得先应付着,今晚连夜派人快马兼程上京,二十天之内,朝廷赈灾的粮食必定能调运过来。还有,等会儿立刻下令你们治下管辖的各州府县,将粮食统统先调过来应急,谁敢隐藏不交的,事后查出来休怪本官无情!那些大粮商们,统统控制起来,一个子的价也不许涨,否则,这一片的生意他们家也别想再做了!”

众官各自凛然,知道总督大人这回是来真格的了,均不敢掉以轻心,忙分头行事。

总督大人这是被前任给吓怕了,不然也不会下如此命令,一下子将官商两道统统往死里得罪!

下边许多官员官阶虽然不高,但也是各有派系来头的,而那些个大粮商,又有几个没有后台背景?若不是逼急了,总督大人也不会如此!

不想,粮食这边东拼西凑,城内城外搭建了四十处粥棚,每日早晚两次各施一次,加上城中一些大户人家做善事亦搭建粥棚施粥,倒是勉强能够支撑些时日。可是就从施粥次日开始,难民中间突然爆发了瘟疫,城里城外开始死人,造成一片恐慌!官府忙得焦头烂额。

闻听爆发了瘟疫,本地居民无不恐慌,由恐慌中生出了无限的恨意,强烈要求官府将这些难民驱逐出城。官府只能劝解,生怕激出民变如何敢硬来?能做的只是将死尸远远的运出城火化或者深埋处理。

本地居民不干,失望恐慌之下也顾不得什么,私下里纠集在一起,抡着棍棒强行赶人,双方大打出手,死伤无数。又有许多小人无赖趁机生事,入室偷窃、拦路抢劫甚至打砸店铺诸如此类事件时有发生。

仅仅四天,城内越发混乱!

沈总督不得已,只得强行将难民赶出城外安置,但面对汹涌的人潮效果甚微,后来还是手下幕僚出的注意,将几乎所有的粥棚都挪到了城郊,这才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灾民的流动。可是,依旧每日不断的有人染了瘟疫死亡。

荣昌公主和甄钰在栖霞山上也闻知了此消息,日日派人进城打探,荣昌公主又亲自写了信派人进呈父皇,一边命江南官府速速召集大夫派发药物治疗瘟疫。

沈总督只急得要上吊,瘟疫如何能治得了?治得了那就不是瘟疫了!

荣昌公主愁得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神思惘然,坐立不安。

红蓼、兰芷劝了两回被公主厉声喝骂不敢再劝,便悄悄去求了甄钰。

甄钰见荣昌公主这样心中同样很不是滋味,玉华堂已经关门歇业,掌柜伙计们都分派出去搭粥棚施粥去了,面对这样一场巨大的天灾,她们能做的仅此而已。

“公主不必忧心,皇上爱民如子,朝廷一定会尽快派人下来解决此事的!”

荣昌公主紧紧握住她的手,摇头含泪道:“这可怎么办!偏偏是我在这儿修行消灾,却偏偏引来了如此灾祸!若是父皇母后往这上头想上几句,我死无葬身之地,这一辈子恐怕都休想离开此地了!”

甄钰一愣,顿觉身上冰凉透彻,变色道:“不会的!这是天灾,与公主何干?公主怎么会这么想呢!”

荣昌公主苦笑,说道:“这有什么不行?就算父皇母后没这么想,地方官到时候为了推卸责任,什么样的话说不出来,倘若再有人推波助澜,父皇和母后是不会保我的!”

甄钰勉强一笑安慰道:“若真有这样不讲理的人非要这么说,不也有我陪着公主吗!大不了,咱们俩修行一辈子也没什么打紧!”

荣昌公主当她是安慰自己,心中稍稍一慰,感激笑了一笑,却又摇了摇头道:“你和我不一样。父皇母后为了名声可以牺牲自己的女儿,却不会牺牲大臣的女儿!呵呵,不然倒显得刻薄了!何况,你本是陪我前来,说起来你也是受害者呢!”

“公主……”甄钰心里沉甸甸的,嘴里不觉泛上一抹苦涩。

荣昌公主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望了望甄钰,嫣然一笑,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眨了眨眼,轻笑道:“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后悔!便是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仍是毫不犹豫会来此地!”

“公主?”甄钰睁大了眼,一时不明荣昌公主话中何意。

荣昌公主却没有了说下去的兴致,摆了摆手,望着她凄然一笑:“好了,我该去佛前念经了!如今除了求佛祖垂怜、菩萨保佑瘟疫早日得到控制,我还能够做什么呢?你回去吧!城中怕是一日比一日凶险,不要再派人进城了!”

甄钰默默后退两步,屈膝向荣昌公主施了一礼,转身轻轻的退下去了。

“你们说,这南京城中就找不到一个大夫可以控制瘟疫吗?”眼前闪过荣昌公主哀伤美丽的脸庞,甄钰叹气。

“哪里有这么容易!”秋心接口道:“据奴婢看来,如今这瘟疫才刚刚开始,要控制起来也容易许多!至少,在西北军营就有这样的大夫能够做得到。可惜啊,南京城里想必从未遭受过这种灾祸,这儿的大夫不得其法也不奇怪!”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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