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诸城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样,皱眉道:“容儿,怎么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进来?”
“父亲,四妹妹欺负我,太后赏的一篓子鲜果,她每个院子都送了,唯独漏了我的采薇园,您要给我做主啊!”裴元容也是事事都喜欢出风头,争强好胜的个性,尤其喜欢抢裴元歌的东西,早就瞄上了太后赏的鲜果,本就想强行索要。舒唛鎷灞癹。请记住本站没想到裴元歌倒是大方,分送给各院子,却偏偏漏了她。

连裴元巧的桃夭阁都有,唯独采薇园没有,别人会怎么想?

这不是当众打她的脸吗?

于是,她想也不想就冲到了同泽院,想在父亲面上告裴元歌一状,说她攀高踩低,因为父亲前些日子责罚自己,所以裴元歌就轻视自己,处处给自己没脸。只是没想到父亲院子里有个如此俊美的年轻公子,而且似乎对她很钟情,便不想哭哭啼啼地毁掉形象,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父亲跟前失宠,所以语气变得十分柔婉娇憨,仿佛是极受疼爱的女儿在撒娇一般。

看着这一幕,万关晓眸光跳跃,心头在思索权衡。

裴诸城才不信歌儿是这种人,何况,那篓鲜果本就是太后赏赐给歌儿的,自然是歌儿相送谁就送谁,又不是府内的惯例,偏容儿就是眼皮子浅,竟连几个果子都要争。不过当着客人的面不好教训女儿,便半哄半恼地道:“容儿别闹,那是太后赏给歌儿的果子,你若想吃,赶明父亲让人到南方给你带十几篓子回来,让你吃个够!”

裴元容还想撒娇,却听得门外有声音道:“奴婢紫苑,请问三小姐在这里吗?”

“容儿在这里呢,你有什么事?”裴诸城认得紫苑,知道这是元歌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想必是有事的。

紫苑带着个小丫鬟进来,先向众人福身行礼,然后才道:“回老爷的话,奴婢是奉四小姐的命令给三小姐送果子的。之前太后赏下的鲜果,四小姐分送各处,想着让大家都尝尝鲜。没想到丫鬟们没分派好,都以为给采薇园送过了。多亏四小姐细心,各处盘问了,这才发现原来了采薇园。四小姐便急忙命奴婢取了双份的鲜果,还有一些玩物来给三小姐,还特意吩咐让奴婢一定要代她向三小姐道歉,说,都是小姐管教不利,让丫鬟们出了疏漏,委屈了三小姐,还请三小姐千万宽宥则个。”

说着,从小丫鬟手中取过满满一篮子的鲜果,又取过一套精美的错金梅花笺并两个精致的松梅墨锭,以及一些小巧玲珑的玩物,双手奉上。

“奴婢先到了采薇园,听说三小姐不在,因为小姐吩咐,要亲自将这些东西交给三小姐,便带着松儿过来,一路找寻三小姐。后来打听到三小姐在这里,便匆忙赶了过来,还请三小姐收下这些东西,念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不要恼了小姐才是。”

这话中间透出些许含意,听得裴元容十分自得。

紫苑是裴元歌身边的大丫鬟,带着这许多东西一路找过来,定要找人询问,惊动的人越多,事情便闹得越大,最好府内人人都知道,裴元歌因为缺了她的东西,便急忙郑重其事地命大丫鬟带着双倍的鲜果,和致歉的礼物满府的找人。好叫众人都知道,就算裴元歌如今在府内如日中天,也不敢轻易得罪她裴元容,稍有不周,也还得急急地来向她道歉。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裴元容在父亲心中还有地位,裴元歌得罪不起呗?

裴诸城则是心中感慨,他当然也能看出来,歌儿这是在给容儿作脸。本来丫鬟疏漏了也没什么,但因为疏漏的是前些日子常常被罚的容儿,若是轻轻带过,那些攀高踩低的下人说不定就以为容儿失宠,往后保不准就越发怠慢作践容儿。因此,歌儿才大张旗鼓地满府找人,好叫人知道,容儿仍是裴府的三小姐,需得好好伺候着,不能怠慢。

歌儿这孩子,心思细腻又明事理,知道顾全大局,很好!

裴诸城想着,瞪了裴元容一眼道:“还说歌儿欺负你?你瞧瞧,下人的一点疏漏,她就巴巴来给你道歉,还不是看重你这个三姐姐?以后莫要再耍脾气,好好地跟歌儿亲近,不许再惹她恼了。还不快去给歌儿谢礼,毕竟是姐妹,正该亲亲热热才是!”

裴元容面子里子都有了,又有万关晓这个俊美无铸的少年在此,便乖巧地行礼告退。

紫苑在离开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万关晓,心头暗暗鄙夷。

原本听二小姐说起他御前对答时,听到因为这位万公子的慷慨磊落,小姐才得以保全清明,心头是十分感激的。后来听小姐一说才知道,原来这个万关晓竟是跟章姨娘勾结,到镇国伯府污蔑小姐清名,想到找机会逼小姐下嫁,却又在御前装的一副被冤屈的磊落模样,现在又借此想要跟裴府攀关系。

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却是一个虚伪狡诈,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真让人恶心!

如果不是小姐说现在没证据,揭穿他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不如按兵不动,这时候紫苑甚至都想上前啐他一口,什么东西,也敢打小姐的主意!

愤愤地想着,勉强压抑着神情变化,紫苑也跟着退了出去。

时下重男轻女,纵然有疼女儿的,也多半都是面儿上情,想起来时摸两下,想不起来了就扔在一边不管,抑或女儿美貌多才,能够换来前途和利益,极少有向裴诸城这般真心疼爱的。因此,即便裴元容现在已经远不如从前受宠,但这番父女的互动,落在万关晓眼里,却衍生出另一番含意。

看来这位三小姐果然十分受宠,难怪能养成这样骄纵的性子。

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日在茶楼听到的话语。

“我说老张啊,你说这人的富贵好坏,还真不全在出身上,有时候能娶到一房得力的媳妇,得了妻族的后援,飞黄腾达也不再话下。不说别的,太宗皇帝时的首辅王大人不就是吗?一贫如洗的出身,就是因为娶了当时的吏部尚书李大人的次女,顿时平步青云。李大人没儿子,就两个女儿,大女儿入了宫,小女儿嫁了王大人,这李大人后半辈子的指望都在这个女婿身上,你说能不尽心尽力地扶持吗?本来就是吏部尚书,大女儿又在宫中得宠,王大人想不升官都难啊!你说这运气……啧啧啧,真是羡慕不来!”

“可不是吗?可惜现在没这样好的姻缘喽!不然我老张也去碰碰运气。”

“那倒未必,现在有一门府邸,倒是跟当时的李大人有异曲同工之妙,谁若能娶了他家的女儿,将来前程必定不可限量。老张,你猜猜是哪家?”

“李兄说的,莫非是刑部尚书裴尚书的府邸?”

“还是兄弟你聪明!太后寿宴上,太后那么喜欢裴四小姐,当场就要皇上封昭容,皇上更喜欢,连昭仪都说出来了。可惜跟寿昌伯府订了亲事,好好的破天富贵没了。谁知道寿昌伯府又怕了,自个把这婚事给退了,现在若不是裴四小姐年纪小,只怕早就入宫了。太后看重她,皇上又喜欢,将来至少一个妃位是跑不掉的,若再能生个皇子……。啧啧,而且我还听说,这太后不但中意裴四小姐,裴大小姐也中意得很。这不,南方新进贡的鲜果,宫里都没多少娘娘能得,裴四小姐和裴大小姐却都赏了一篓子,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李兄的意思是,这裴大小姐将来也是要进宫的?若是这样的话,裴府难不成要出两位娘娘?”

“这可真说不准,不过裴四小姐那儿绝对是跑不了的,若再加上裴大小姐,这裴府可就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了。而且裴尚书没儿子,就四个女儿,两个都入了宫,剩下两位小姐,不管能娶到哪个,那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这可比太宗皇帝时的李大人府邸还要好的亲事啊!”

“李兄说的是!可惜,咱们都是贫寒举子,别说说亲了,连结交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两个幸运的家伙!”

“不说了,吃菜吃菜!”

……。

这些话在万关晓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虽是文科武举都要应试,但他很清楚,自己做实做词还行,科举的文章上却是弱项,能得个同进士便是万幸,将来定是要走武举的路子的。而武举上,再也没有比参军打仗能更快进阶升官的了。裴诸城虽然已经不做镇边大将,但十几年的经营,在军中的关系和影响力都在,若能得他青眼,将来的路必定能好走许多。

而且,那两个人说得很有道理,裴诸城没有儿子,只有四个女儿,四小姐必然是要入宫的,大小姐说不定也要如此,将来真正能依靠指望的,只有二小姐和三小姐的夫婿。若他能够赢得其中一人的放心,娶其为妻,有裴诸城照应,将来四小姐和大小姐再入宫,以这两位的心机手段,容貌才华,必然能够得蒙圣宠。有这样得力的妻族,何愁不能身居高位?

那两个穷酸没有门路,攀上裴府的门第,但是他有啊!

御前对答后,万关晓确定自己给裴诸城留了好印象,原本想要一步一步地拉关系,不愿操之过急。但停了这两人的话,却忍不住心焦起来。连着两个穷酸都能看出来的好姻缘,京城那些人精的权贵焉能看不出来?那其中也不少青年才俊,若是被他们抢先一步,论身份论地位论势力,他万关晓拿什么跟人家比?

到时候还是只有乖乖认输的份?

能够得到裴诸城的赏识提拔固然好,但岂能亲密过女婿?毕竟裴诸城没有儿子,女婿就等于半儿,是他将来的依靠,裴诸城焉能不尽心竭力?

张李二人所说的,太宗时期的首辅王大人,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万关晓越想越是急切,越想越是激动,再也按捺不住,便在今天设下这个局,果然如愿以偿得跟裴诸城攀上关系,被邀请到了裴府。只是没想到,才刚到裴府没多久,就能跟裴府的三小姐见面,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他!尤其,经过刚才这么一出,更坚定了万关晓的决心。

四小姐是嫡女,如今又得上面太后青眼,三小姐都敢在裴诸城跟前告四小姐的状,若非得宠,焉敢如此?

而只是下人的疏忽,四小姐就巴巴地赶紧遣人来道歉,又是双份鲜果,又是玩物,可见四小姐对三小姐的看重。将来四小姐入宫得宠,必定也会对三小姐诸多关照,只要她能在皇上跟前说他两句好话,还愁没有升官进爵的机会吗?最最重要的是,这位三小姐见到他惊艳的眸光时,流露出不是对他直视她的恼怒,而是羞涩,眼眸又在偷偷觑他,这至少能证明,三小姐对他有好感。

不想金銮殿上,那位木讷呆愣的二小姐,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

虽然说裴府大小姐还不确定是否能入宫,但就算不能入宫,万关晓也不愿意娶她。之前可就是这位大小姐吩咐她,百般设计四小姐。且不说她和四小姐的关系如何,单她那些心机算计,就让他这个男人也有些心惊发毛。有这样的聪明心机,厉害手段,又有裴府这个娘家撑腰,就算他真想办法娶回家了,他还不得被这位红粉罗刹拿捏得死死的?哪里还有他扬威耀武的余地?

不像三小姐,虽然性子骄横,但一看就知道没多少心机。

这种骄纵单纯的贵族少女,只要他耍耍风流手段,想勾过来并非不可能。而这样的人,娶回家后也容易拿捏,稍稍用些手段,就能让她对他言听计从,到时候为他的前程在父亲和妹妹之间奔波。万关晓的如意算盘越打越精,因此,当他离开同泽院,在路上看到在水边赏花的裴元容时,只是稍加思索,便迎了上去。

“裴小姐好!”万关晓长身作揖,“学生这厢向裴小姐赔罪了。”

因为裴元歌跟她赔礼道歉,送来双份的鲜果和各种玩物,裴元容十分得意,觉得这些东西只在采薇园摆放未免太过低调,便刻意找了这个人来人往都能看到的院子,慢慢地品尝鲜果,拿着那些玩物,一样一样地端详赏玩,又故意大声跟湘玉紫玉说笑,讲明这些东西的来历,好炫耀给裴府众人看。

没想到,却又见到了万关晓。

裴元容本就见不得俊美的男子,不然当初不会对傅君盛一见生情,后来遇到九殿下后又移情宇泓墨。不过,宇泓墨对她丝毫无意,还大加羞辱,因此觉得五殿下对她有意时,就有转移了目标。现在这几位都没了指望,却偏偏在此时遇到俊美如斯的万关晓,心中不由得有些荡漾。

虽然论容貌之美,万关晓不如九殿下,却也是足够令女子脸红心跳。尤其,这万关晓总对她流露出那般炽热的眼神,显然十分倾心于她,这倒是让最近倍受打击的裴元容心中得意许多,便也柔声道:“公子何出此言?公子又没有哪里得罪我!”

按常理,年轻男子贸然接近孤身女子,终究唐突冒犯,算的上是不敬重。

裴元容却说这种话,显然对万关晓找她说话一事,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十分喜悦。尤其看她双颊泛红,神色娇羞的模样,万关晓就更确定这位三小姐的为人。不过这样也好,这种春心萌动的少女,最适合他施展手段,也最容易勾到手。

“方才在裴尚书的院子里,学生骤见小姐,居然无礼至极地盯着小姐直看,实在是冒犯小姐了。”万关晓声音真挚,表情诚恳,“只是学生见识浅薄,从未见过如小姐这般美貌端庄,性情洒脱的女子……。一时间情不自禁,所以就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冒犯了小姐。”

说话时为了带着些磕绊,脸上还浮起了一抹红,更显得真实可信。

裴元容见状,心中更加得意,笑道:“万公子是性情中人,才会如此,元容又岂会见怪?”

这万关晓的底细,她出门后就派紫玉打听了,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知道这万关晓就是之前被镇国伯诬陷与裴元歌有私的那名举子。虽然说是个贫寒举子,这点让裴元容很不满意,但想到眼前这人与裴元歌有关系,便又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当时镇国候府言辞凿凿,万关晓如果认了,就能娶到裴府的嫡女,却还是坚决不认,现在却赞她美貌,让他一见倾心,这让她心中有一种赢了裴元歌的快意。

这万关晓眼光倒好,能看得出来她比裴元歌更没更好。

“裴小姐真是宽厚仁慈,心胸大度,难怪会出落得如此美貌,原来是慧中自然就秀外了。”猜摸出裴元容的性格,万关晓顿时毫不吝啬地赞美道,“万某到京城这些日子,偶尔也曾遥遥见过一些所谓的大家小姐,但不是刻薄狠毒,就是虚伪做作,原本以为京城名媛不过如此,今日见了裴小姐,才知道万某实在坐井观天,也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大家风范!”

裴元容被他赞得心花怒放,羞涩笑道:“万公子谬赞了,别人都说我不好,说我家四妹妹才好呢!”

“裴小姐不必理会那些庸人所言,似乎说得好,不遭人妒是庸才,正因为裴小姐太过出众,难免会招来庸脂俗粉的嫉妒,故意说些诋毁的话语,也是人之常情。但只要是有眼睛的,只要见过裴小姐,就该知道大家闺秀当如此,佳人当如是!”对于这些甜言蜜语,万关晓可谓信手拈来,说得极为真诚自然。

这话正好合了裴元容的心思,越发觉得眼前的俊美少年十分睿智机敏,能察常人所不能察。

尤其,这话隐约将裴元歌也归入了庸脂俗粉,远不如她,让裴元容听得更加入耳。

“万公子真是明察秋毫!”

……

连见惯官场是非的裴诸城都能被万关晓哄得开怀,对他十分看重,何况是裴元容这位怀春少女?她只觉得眼前这位少年越发的俊美起来,句句话都听得入耳,句句话都听得合心,顿时引申为知己,恨不得把万关晓的话昭告天下,让那些瞎了眼的世人都知道,裴元歌裴元华都是庸脂俗粉,她裴元容才是最好的!

院落另一端的月亮门后,花木掩映下,裴元歌看着那对谈笑风声的男女,嘴角露出的一丝冷笑。

万关晓以为是他在算计父亲和裴元容,却不知道,其实是她在算计他!

那番关于太宗时期内阁首辅的话,自然是她托宇泓墨安排的。以万关晓的钻营性子,听了这番话,必然会意动,迫不及待地想要跟裴府牵扯上关系,进而求娶裴府的女儿。她又故意设计弄出鲜果这么一回事,故意引裴元容到书房去闹,让二人见面,又故意给裴元容作脸,让万关晓以为裴元容十分受宠。

这样一来,万关晓肯定会使尽浑身解数,想办法娶到裴元容。

哼,万关晓这条豺狼,原本是章芸为她裴元歌安排的,现在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裴元容自去消受吧!不知道章芸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裴元歌带着那丝冷冷的微笑,漫不经心地想着,将裴元容和万关晓送做堆,这才是她报复的第一步呢!

万关晓心思狡猾,很难抓到痛脚。但裴元容却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等两人成亲后,夫妻一体,裴元容惹出来的事端,自然会牵连到万关晓,想要折腾两个人就容易多了。她倒是很想看看,当万关晓用尽心机手段,把裴元容娶回家,自以为得了能够助他仕途平顺的美人,结果却发现,裴元容非但在仕途上于他无助,反而简单几句话,就可能会毁掉他辛辛苦苦的努力时,这个善于钻营,滑不留手的万关晓,会是什么表情?

至于现在,就让这两个人互相折腾去吧!

根本就不用她动手,只要勾动了万关晓的心思,以万关晓的手段,绝对会想办法娶到裴元容的!现在,她的心思应该放在太后那里,集中心思,准备应付宫里的各种算计和谋划才是。裴元歌慢慢敛起笑容,凝视着眼前花朵硕大而艳丽的曼陀罗,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静姝斋内,裴元歌最信任的就是紫苑,因此,除了前世的事情外,关于万关晓的事情,她都告诉了紫苑。如今在旁边察看万关晓和裴元容的进度,所带的丫鬟自然也只有紫苑。反正紫苑对万关晓和裴元容都没有好感,很乐意看他们互相算计,狗咬狗的一嘴毛。

收回心思,见裴元歌又陷入了沉思,紫苑原本有话想问,却又咽了下去。

裴元歌虽然在思索,却仍然没有错过紫苑的欲言又止,问道:“怎么?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不要瞒我。”

“不是有事,而是想不通!”紫苑困惑地道,“小姐,太后看重小姐,想要小姐入宫,所以赏给小姐一口子南方进贡的鲜果。可是,为什么也同样赏了大小姐呢?现在这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外面都猜测说,太后有心想让大小姐和小姐都入宫,咱们裴府说不定要出两位娘娘呢!”

“这种事情外面都已经知道了吗?”裴元歌问道。

紫苑点点头,道:“奴婢昨天出去采买丝线时,就听到满大街都在讨论这件事了。”

鲜果是前天才赏赐的,下午紫苑出去时,京城就传得沸沸扬扬?裴元歌眼眸中掠过一抹锐芒,唇角微弯,淡淡道:“那么,紫苑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奴婢觉得,太后可能真的也想让大小姐入宫,毕竟,在寿宴上,太后第一个要见,第一个夸奖的就是大小姐。而且大小姐在京城素来有名声,年岁也相当。”紫苑边想边道,“奴婢觉得这样很好,如果大小姐入宫受宠,那在皇上跟前也有了说话的人。再说,大小姐肯定也不想多小姐这么个对手,说不定能借助大小姐,把入宫这回事抹掉呢!”

裴元歌倒是有些讶异:“怎么?紫苑你觉得入宫不好吗?”

“不好,裴府才只是将军府,老爷的妻妾算少的了,但还是斗得天翻地覆,明锦夫人还因此早逝。何况皇宫那么大的院子,那么多的美人,三千佳丽,还不斗得你死我活?稍不小心,只怕连骨头都没了。”紫苑担忧地道,“我不想小姐步明锦夫人的后尘,我觉得,小姐应该找个门当户对,啊,不,哪怕门第低些也没关系,最要紧是人好,能一直对小姐好的夫婿,这才是福气!”

没想到紫苑居然有这种想法,裴元歌道是有些欣慰。

又听她提到娘亲,裴元歌神色恍惚,问道:“紫苑,提起我娘,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奴婢那时候还小,虽然明锦夫人倾心教导奴婢医术,但很多时候,奴婢都在攻读医书,分辨药材,在明锦夫人跟前的时候并不多。至于那年的事情,奴婢只记得,最开始是小姐您出了事端,还有人死了,然后夫人和明锦夫人开始彻查,却怎么都找不到端倪。那段时间,夫人和明锦夫人的脸色很难看。再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明锦夫人突然就过世了。然后,整个关雎院都乱了,夫人拷问院内伺候的人,结果死了很多人,有人说是夫人在杀人灭口。再然后,老爷回来了,就把夫人关起来……。”

紫苑断断续续地道,那时候她年纪毕竟还小,又没有参与进去,所以不是很清楚。

从紫苑的话里,裴元歌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本来奴婢也以为,是夫人害得明锦夫人,因为关雎院很多人手,都是夫人安排的,明锦夫人很少置喙。后来奴婢被赶出静姝斋,夫人把奴婢要了过去,跟在夫人身边这些年,奴婢觉得,夫人的确脾气不太好,但不像是那样的人,因此有些怀疑章姨娘,不过只是怀疑而已。”紫苑道,“明锦夫人那么聪明谨慎的人,最后还是着了别人的道,所以,奴婢丝毫都不想小姐入宫!如果不行的话,宁可去跟大小姐服个软,联起手来,先把入宫这个坎过去了再说。小姐您觉得呢?”

“紫苑你倒是越来越有谋略了。”裴元歌浅浅笑道,“不过,恐怕很难如你的意。”

紫苑不解:“小姐的意思是……。”

“紫苑,你将来要嫁人,要主持中馈,甚至还可能需要打理铺子,今天我就教你一个乖。如果说,你手中有一块美玉,想要把它卖出好价钱,把美玉放在店中出售,或者到富户家里兜售,都是下策。最好的办法就是举办一个竞价会,弄得声势浩大,再邀请来财富相当,却彼此敌对,的两位富豪,引得他们互相竞价。因为富豪人家,必定心高气傲,又彼此敌对,谁也不愿当众失却颜面,所以必定会整个你死我活。在这种情况,美玉很可能会卖出本身价值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价格,而最后买到美玉的人还会因为压倒对方开心不已,连带觉得你给他面子。这样,既得了利,又落了人情,才是高手所为。”

裴元歌慢慢地揉捏着手里的曼陀罗花瓣,不紧不慢地道。

紫苑思索了会儿,忽然恍然大悟:“小姐的意思是,太后这样做,是想让大小姐跟小姐争起来?”

“大姐姐是庶女,我是嫡女;大姐姐以前才名远扬,我却名不见经传;大姐姐以前极得父亲的赏识,我却跟父亲关系疏远。同时裴府的小姐,我还是嫡女,却远不如大姐姐受宠,在旁人看来,我心中岂能没有怨气?又岂会没有相争之意?现在难得有机会,我得到了太后的赏识,可能会入宫,终于有机会压倒大姐姐,又怎能容许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让大姐姐抢先一步?为了不被大姐姐压下风头,我就必须要奋力争夺,极力在太后跟前表现,反而要我去讨好顺从太后,这样因势利导,化被动为主动,岂不比太后侍强逼我入宫来的更好?”裴元歌淡淡笑着道。

当初柳贵妃之所以在赏花宴上选择了吴侍郎的庶女,也是这个原因吧?

庶女和嫡女,和妻妾之间也是一样的,不是东方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而常年处在不利状态下的人,一旦有了翻身腾达的机会,自然会紧紧抓住,好把从前欺压她的人踩在脚底下。这样有怨气有心思的人,自然最适合成为后宫高位者手中的刀剑,为她们冲锋陷阵。

太后之所以同时赏赐她和裴元华,无非就是想让她主动去讨好太后,好成为她的棋子!

不愧是在皇宫浸淫了几十年的胜利者,单从这两篓鲜果就能看出来,太后对人心的揣摩,手段的运用,都非寻常高门大宅里的人所能比拟。不过,这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太后有心想要拉拢她,就暂时不会逼迫她。这样一来,裴元歌就有了时间,能够慢慢摸透皇宫的形势,再想办法解脱自己的终身。

紫苑听得悚然而惊:“这太后好厉害的手段。这样奴婢就更加不希望小姐入宫了!”

“傻丫头,希望和现实之间还有着很大的差距,需要你去做,才有可能视线。有些事情,不像你想躲就能躲过去的,要迎难而上,在风险中为自己赢得机会,这才是应对困难所应该有的态度。”裴元歌微微一笑,目光湛然,“不想入宫,就得去拼去斗,不是只凭说就能够不入宫的!”

对紫苑,裴元歌也有着感情,希望她以后能够幸福,这才倾心教导。

“奴婢明白小姐的意思。”紫苑点头,却仍然有顾虑,“但是,听小姐的意思,似乎想要跟太后斗。可是,那是太后,何况还有叶家这个强大的后族。小姐……”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太后也并非金刚不坏之身,也不是完全不能撼动的,紫苑,古往今来有很多太后,但并不是每个太后都风光无限的,问题在于,你能不能把握住机遇!”裴元歌淡淡地道,“如果她不逼迫我入宫,我自然会敬她,不会取招惹她。但如果她一定要把我逼迫到绝境,任由她摆布的话,就算她是太后……。”

裴元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那冷冽的眸光,说明了一切。

前世她一直都是别人手中的傀儡和棋子,任人摆布,最终落得惨死的下场。这世重生,她发誓再也不会任人操控,即使那个人是高贵的太后,也不例外!如果谁还想摆布操控她,那么,一定要付出代价!

看着裴元歌那双漆黑幽暗的眸子,浅淡的笑容,温静却凛然,似乎不畏惧任何人,能够打倒任何人。紫苑忽然有一种感觉,她的小姐虽然只是尚书府的嫡女,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是却绝非能任人揉捏的。即使对方是太后,也不可能任意操纵小姐的人生!

这样的小姐,这辈子或许有艰难,但最后一定会幸福的。

一定!

按照裴元歌的猜测,这两楼鲜果,透漏出的是太后对她的势在必得,而且不但要威逼,更要她心甘情愿地为太后所用。那么,过不了多久,太后就一定会宣召她入宫,威逼利诱,因势利导,用尽各种手段让她听话。当然,为了能够达到最好的效果,同时也会宣召裴元华陪同入宫,好让姐妹二人相争,太后从中渔利。

果然,没几天太后便下了懿旨,宣召裴元歌和裴元华入宫小住。

这更验证了裴元歌所说的话,紫苑顿时对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也稍微安定了下。如果说,太后的心思和举动,都能被小姐看透,那就意味着,小姐面对太后时,也不会太落于下风,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因为是入宫小住,太后特意恩旨,说两人可以带贴身丫鬟一同入宫,以免不习惯。

别人都只觉得太后对裴氏姐妹恩宠不已,裴元歌却知道,太后这是多管齐下,在威逼利诱她的同时,也想办法打动她身边的人,慢慢地改变她们的心思。这样一来,这次入宫绝不会平静,一定会遇到不少的事端,要带入宫中的丫鬟都要仔细斟酌了。

紫苑忠诚心细,又懂医术,必然有用,自然是要带的。

而另外一个人,裴元歌却没有选择木樨,而是选择了沉默寡言的楚葵。毕竟宫中那种地方,到处都是人精,稍不小心就可能祸从口出,或者被套出什么消息,进而百般算计。楚葵不善言辞,所以每次说话都会在心头斟酌很多遍,确定没有问题才会开口,这样的人,不容易生事,也不容易被算计利用。

这次入宫,大概会有很多的硬仗要打,必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想着,裴元歌又仔细地查看了一遍带入宫中的东西,以及入宫时的衣饰装扮,不求出彩,但求无过,确定没有问题,这才作罢。

相较于裴元歌的谨慎,裴元华就是全然的欣喜若狂了。

原本以为太后只看重裴元歌,她的努力都化为泡沫,根本就会被太后遗忘掉。没想到上次南方进贡的鲜果太后同样赏赐了一篓给她,已经这让她很欣喜了,这次居然又同时宣她和裴元歌一道入宫?裴元歌是太后相中,想要侧妃名分的女子,而她却处处都跟裴元歌相同的待遇,这意味着什么?

裴元华的心砰砰跳着,看来,太后也有意封她为妃……

待选被刷,原本以为没有几乎成为宫中的贵人,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太后的寿宴上还是让她抓到了机会,让太后记住了她。这次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务必攀上太后,成为妃嫔。到时候以她的才貌,再有太后的扶持,必定能够傲视宫廷。

想着,裴元华更加认真地挑选着衣饰,思考着妆容,准备着宫中换洗的衣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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