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赐让陈秋娘惊叹。
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被顶级高手围追堵截,重伤在身,却能坚韧地活下来,过去的岁月,她只识得一个领导人的卫戍队长许仲霖,却也只是听戴元庆说起,不曾见过。而如今,众人皆无法看穿她以九岁小女孩身份的各种|逼|真演戏,他却一眼看穿,这样聪明清醒的少年人,她过去三十年岁月,也从未见过;再者,张赐的长相甚为舒服,尤其眉宇间勃发的英武之气,让陈秋娘瞬间想一个词:英气逼人。

这一刻,陈秋娘想或许造这个词的人,也有她见到张赐时的感觉吧。

他不过十六七岁,若是学识渊博、品行端正、眼光亦能卓远,再加上百年世家的底蕴传承,这简直是古代版本极品高富帅,逆天的存在啊。

只是他真的有这么逆天吗?陈秋娘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的猜测没有答案。实际上,她知道已经不需要答案了。眼前人在重伤拖了几日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这种微笑,已经足以说明,即便不是她想象中的逆天,却也是令名利权贵者望而生畏的主。

这样的人,该如何谋算?陈秋娘不得不仔细对待。当然,在她字典里从来没有是否谋算得了的估量,只是如何谋算的问题。她不是逆天的存在,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觉得只要她想谋算的,就没有谋算不了的。区别在于想与不想而已。

“本公子自知容颜俊美,但你如此盯着我看,实在是有失女儿家的礼仪了。”张赐见她对他的话语没有反应,久久不开口,只是瞧着他,便又这样打趣她。

陈秋娘这才略收了视线,摇摇头,很严肃地说:“公子说笑了,我尴尬啥呢。我又不曾知道这屋里的人是你。怎么说得是我处心积虑想要来见你似的。我盯着你看,只是想确定你说我在演戏这件事是不是在开玩笑。”

“呵。”张赐轻笑,很不信任地问,“你当真不知么?”

“当然不知这屋里是你,是公子你高看我了。”陈秋娘语气诚挚。

张赐唇角上扬,脸上依旧噙着笑,一脸不信任的表情。

“瞧公子那神情像是不信任我所说似的。”陈秋娘明知道他怕是看穿了她,却抬眸与他对视,那眸如秋水,干净得十分无辜。人说看一个人是否说谎,看其眼神,陈秋娘偏生是能伪装到眼神的主。

“我向来识人很准。”张赐缓缓地说。

“公子这次却走眼了。我来这里,不过因为我的伤需每天换药。而我决定留下来帮忙,则是因柳郎中父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平日里,他们一家对我家照拂有加。今日,恰逢柳大婶与柳郎中不在家,我怕小柳郎中一个人忙不过来罢了。”陈秋娘朗声解释。

张赐却是半垂了眼,说:“这么说,是我想太多?”

“自然是公子多虑了。我来这里实在跟你没关系,只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来为小柳郎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陈秋娘语气神情诚恳无比。

张赐也不知是伤疼,还是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竟是一言不发,只垂了眸躺在那里。

陈秋娘站了一阵,思绪确实翻飞起伏,暗暗揣测这比鬼还精明的人此刻到底在盘算什么。难道他也懂得在测谎过程中,使用沉默法来逼迫对方现出原形?

绝对不能让这小子得逞。陈秋娘心下笃定,便先打破平静,说:“虽不知是公子在,但这却是机缘巧合见着了。你伤势如何了?”

“不碍事了。”张赐抬眸看她。

“那你想吃点什么,我试着做点。可能比不上你府上的厨子,但还可以入口的。”她询问。这一句却真不是做戏了。眼前的少年,脸色也太苍白了,确实需要补一补才能快速恢复。

张赐摇摇头,说:“已喝过瘦肉汤,白粥,不饿。”

“哦。那我回去了。”陈秋娘觉得与这太精明的男人交手,操之过急反而会露了马脚。若是露了马脚让对方觉得被谋算,白白惹对方生厌,反而是丢了先机,得不偿失。今天到这个地步就已经够了。所以,她说了告辞,转身就要往外走。

她才走一步,张赐却是叫道:“且慢。”

陈秋娘转身,问:“公子还有什么事?”

张赐依旧轻笑,说:“我今日是累了,明日一早,你且过来,我们来谈谈。”

“谈谈?”陈秋娘面上惊讶,内心里简直心花怒放。在她的计划里就是要多跟这帅娃接触,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啥的,才可能拉近关系,有助于她以后在康庄大道华丽丽地奔跑。

“嗯。”张赐略点头。

“谈啥?”她问。

“随便什么都可。”张赐缓缓回答,苍白的脸上全是高深莫测的轻笑。

“那好,到时候,我们就来谈谈人生,谈谈抱负。”陈秋娘脆生生的声音,天真的神情。原本她是九岁的小娃,声音神色都还是小娃。

张赐一听,一看,就忍不住哈哈笑,继而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嘶嘶呼气,忍着笑意说:“好,谈人生,谈抱负,谈人生,谈抱负。”

“很好笑吗?从前我在青城县时,家里请来的夫子,就说‘吾日三省乎吾身’,我理解就是要时常观己,理一理人生,才不会做错事,走错路。我拿了这理解去询问先生,先生还夸我了呢。另外,我记得那时,先生常说:人在世,得有远大抱负,才不辜负上天赐予的生命呢。”陈秋娘一脸严肃地长篇大论。她知道自己已经让张赐觉得不凡,那么,就要更让他觉得不凡一些。至于青城县请先生之事,陈秋娘的记忆里只有先生一个个被气走的模糊影像。

“你还读过书,请过夫子?”张赐询问。

“先前家底还算殷实,奶奶想我多些见识。”陈秋娘回答,说的却是实情,反正他日若与张赐合作啥的,这些事情,他迟早会查的。

“嗯,甚好。”张赐略点头,神色略微有些飘忽,像是在思索什么似的。

今天与他的交往只能到这里了,太多了反而不好。于是陈秋娘趁他在思索,便对他略欠身,说:“公子,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相谈。”

张赐抬眸看她,神色认真,点了点头。陈秋娘也不再管他,径直就挑了帘子走出去。穿过小厅,进入堂屋,柳承正站在那里。

“承哥哥。”陈秋娘站定。

柳承却没答话,只是仔细看着她,疲惫的脸上神情严肃。

陈秋娘抿抿唇,说:“他们说今日已吃过,便不用做饭了。”

柳承“嗯”了一声,说:“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陈秋娘也不推辞,只是嘴甜地表示感谢。然后拖着瘸腿跟着柳承走了出去。这才刚走了几步,便听得有人在屋里急急地喊:“柳大夫快来看看我家公子。”

“怎了?”柳承朗声问。

“伤口又开始流血了,突然昏厥了。”那人喊。

柳承蹙眉,颇为难地瞧了陈秋娘一眼。

“人命关天,承哥哥去吧。我自行回去便是。”陈秋娘催促,心里也嘀咕:方才看这张赐不是好好的么?怎么这才走了几步,他就昏厥,伤口流血了?不过,他也可能方才是硬撑着的。当时,初见他时,那样危险的情况,他还硬撑着,一脸都是看不出他是濒死重伤的笑。

他是重伤,又那么多天没得到治疗,柳承这里不过是简单的包扎。这家伙不会挂了吧。陈秋娘越发担心起来。一则担心他这个人,二则担心若他挂了,她到哪里找那么适合的人做靠山做合作伙伴发展事业呢。

“嗯,那你小心些。”柳承一边回答,一边就快步往屋里去。

陈秋娘心下担心,却也不好再进去一探究竟,所以,她就决定回家,毕竟两个幼弟情况也不是太好,她得回去认真照顾一下。

她刚转身走了几步,还没出柳承家大门,那江航便拦住她,十分有礼貌地说她不能走,理由是他家公子好端端的与陈秋娘见完面后,就昏厥了,他们不得不怀疑。并且让那小五与老三押送她回去,再抽调一队兵将她家围起来,在张赐没醒来之前,她家连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走。

“凭什么?你家公子那伤是可能好端端的么?你们这简直是讹人。”陈秋娘一路都在重复这句话。

老三与那小五却是一言不发,只执行任务,押了陈秋娘回家。

陈秋生与秋霞早就吓坏了。陈秋娘也不理会张家这批人,只安抚了弟弟妹妹说这些是隔壁承哥哥派来保护他们的,怕白日里那些歹人又来闹事。

“承哥哥真好。这样姐姐就不会被卖掉了。”陈秋霞智商确实不高,心性太过单纯,听陈秋娘这么一说,立马就高兴起来。

陈秋生则是在一旁默不作声,只等陈秋娘哄了两个弟弟睡了觉,陈秋霞亦睡着了后,才低声问:“姐姐,我看他们不像是来保护我们的。”

“别瞎说,快去睡,明天要早起帮我呢。”陈秋娘暗叹这弟弟好生聪明,心里也决心要认真培养他。

“我看他,凶神恶煞的,尤其那领头的,看姐姐时,那眼里充满了恨。”陈秋生继续说。

陈秋娘顿时吃惊,这娃才五岁多,竟就知道恨。她不由得打量他,说:“别胡说,你小孩子,懂什么是恨。”

“我当然懂。我对爹爹就是恨。”陈秋生说,语气越发严肃。

陈秋娘顿时就意识到残缺家庭的孩子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她心性那么强大的,这陈家弟弟妹妹的教育问题、心理辅导看来非常有必要。

“秋生,恨父母为不孝之人。”陈秋娘很认真地说。

陈秋生垂了眸,低声说:“我也不想。只是我想到爹若是可以振作,我们就不用生活得这么难了。”

陈秋生说到后来,低下头努力留住泪水。陈秋娘心酸,伸手抱住他,说:“你还小,不知道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爹也活得不容易,才会那样的。总之,你以后就会懂了。再说,你恨一个人,你就会不开心。”

她并不会劝人,亦不会做啥调节关系的事。她从小擅长的是阴谋阳谋的事。

陈秋生乖巧回答她。她亦不急着去扭转他的看法,心理辅导是长期的一项工作。

“大姐,会不会很危险?”陈秋生终究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陈秋娘一愣,到底会不会很危险?若张赐真的不治而亡,她会有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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