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紫薇等大丫鬟已经提前命人燃起了熏笼,茶水也准备妥当了。
见两人进来,夏竹夏蝉等几个二等丫鬟纷纷迎上来,伺候两人褪去大毛衣裳,又奉上了一碗热腾腾的姜茶。
顾伽罗捧着茶,习惯性的坐在了临窗大炕的左手边。
齐谨之没有言语,接过茶,径直坐到了另一边。
夫妻两个隔着一张炕桌,却没有半分亲近的动作,两个各自抱着茶碗,吸溜吸溜的喝着茶水。
一碗热热的姜茶下肚,一股暖流从身体游走,有些冰凉的身子也渐渐暖合起来,两人都舒服的喟叹一声。
炕边放着熏笼,里面的木炭正噼噼啵啵的燃得正旺,人坐在近前,只觉得暖烘烘的。
以至于进屋没多久,两人身上就冒起了汗珠儿,顾伽罗直接脱了外头的长袄,只穿着一件家常的小夹袄,藕荷色的面料,映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晶莹。
时至冬日,天黑得早,紫薇拿来一个山字形的紫铜烛台放到了小炕桌上,三根蜡烛摇曳生姿,映照着这一房角落很是明亮。
顾伽罗挥挥手,将一众丫鬟都打发出去,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
“到底什么事?”
齐谨之也不脱鞋,直接盘膝坐在了大炕的蒲团上,眼睛盯着几丛跳跃的火苗,冷冷的问道。
“大爷,你回来也有半个月了,咱们还没有好好说说话吧?”
顾伽罗看着齐谨之,柔柔的说道。
齐谨之眼睛都不动一下。依然盯着烛火,嘴里却凉凉的说道:“说话?哼,你顾大奶奶恁般厉害,我可不敢跟您随便说话。”
对于齐谨之的冷嘲热讽,顾伽罗一点儿都不在意,反而认真的说:“大爷,我知道你的心结。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摸着心口说一句,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对不起齐家的事儿。”
听到顾伽罗提起这件事,齐谨之那张死人棺材脸终于有了表情。他嗤笑一声,“顾氏,过去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无需跟我赌咒发誓。”
一边说着,齐谨之一边将两只脚拿下来。扭头斜睨着她:“行了,你也别跟我说这些废话了,干脆些,今天叫我进来到底说什么?”
顾伽罗依然不恼。有了霍家人的提醒,现在她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再者,‘顾伽罗’虽然没有做那事。可确确实实让人家齐谨之‘被’戴了绿帽子。
齐谨之是个骄傲的人,自幼出色。不管是读书练武都力压东府的齐勤之齐勉之哥儿俩,结果惟独在妻子身上丢了个大丑。
后来顾伽罗为了逃出铁槛庵,更是诱导一些士子将齐家的秘事编成了段子满京城散播。
连带着,寻常百姓也知道了齐谨之的妻子顾氏曾经入过铁槛庵的事儿。
以至于齐谨之出门的时候,不管走到哪儿,都能碰到旁人或同情或嘲讽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哪怕是个忠厚老实懦弱的普通男人都受不了,更不用说似齐谨之这般少年时便有才名的名门贵公子了。
顾伽罗试着站在齐谨之的角度来回顾这件事,她发现,如果她是齐谨之,也想掐死那个害自己沦为笑柄的‘顾伽罗’。
如此一想,顾伽罗便对齐谨之曾经意图掐死自己的行为有些释然了。
勾了勾唇角,顾伽罗继续柔声道:“好,过去的事咱们暂且不提,妾身既然决定回来,那就是想跟大爷好好过下去——”
“嗤~得了吧,顾氏,你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声太烂,另嫁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你也不会回来。”
齐谨之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是浪费时间,直接从炕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衣服褶子,作势就要往外走。
这个熊孩子,真不可**,她都这般低声下气的求和了,他竟然还如此不留情面。
顾伽罗的好耐性终于有些透支,眼见齐谨之要往外走,她脱口道:“你可知贾老太君此行的目的?”
齐谨之脚下一顿,慢慢转过身,唇边噙着一抹怪笑,“不装了?”
说着,齐谨之重新坐到炕上,嘲讽的说道:“早就这么说话不就得了,还非要装什么贤妻良母?哼,顾氏,你还是早些放弃吧,你呀,根本就不是做贤妻的料!”
还柔声细语的摆出一副敞开心扉的谈心模样,齐谨之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果然是个熊孩子,竟然诈自己!
顾伽罗心里的小人已经拎起了鞭子,真想狠狠的抽这熊孩子一顿。
齐谨之这么‘熊’,顾伽罗只得放弃跟齐谨之好好谈心的念头,深深吸了口气,道:“方才在春晖堂,贾老太君要给大爷您纳个二房。”
“二房?”齐谨之一怔,“谁呀?等等,莫不是那个贾家的女儿?“
这也好猜,贾老太君带来的晚辈当中,只有贾姝一个异姓女。
顾伽罗挑眉,半开玩笑的说道:“大爷果然厉害,竟是连这个都能猜到。没错,就是那位贾家表小姐。”
顾伽罗一边说,一边看着齐谨之的神情,“说起那位贾小姐,还真是个美人儿,长得好性情也好,就是配给宦官人家做儿媳妇也使得。大爷若是有心,不妨就亲上做亲,纳了那位表小姐如何?”
齐谨之翻了个白眼,似笑非笑的说:“哦?顾大奶奶不反对?”
顾氏若是真的不在意,她就不会郑重其事的寻他来说话了。哼,这些女人就是这样,明明心里在意的紧,嘴上却硬要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谎话。
真真是死鸭子嘴硬。
顾伽罗被他笑得有些尴尬,恼羞成怒的嚷了一句:“我反对如何?不反对又如何?大爷你会听我的意见吗?”
齐谨之干脆的摇头,吐出一个让顾伽罗更加气恼的词儿:“不会!”
靠之,这熊孩子,还让不让人愉快的聊天了?!
顾伽罗如便秘般的黑脸,却取悦了齐谨之,他不厚道的笑出声来,“顾大奶奶,您倒十分有自知之明啊。不过,你放心,贾家表小姐再好看,也与我无关。”
齐谨之渐渐收敛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在顾伽罗面前晃了晃:“近几年内,我不会纳妾,也不会蓄婢,更不会弄出什么庶出子女。”
家里的爵位没了,在西南平乱的时候,齐谨之就给自己定下了目标,未来十年内,他要努力拼搏,争取早些恢复家族的荣光。
至于什么子嗣侍妾,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还有一点,齐谨之虽然对顾伽罗各种嫌弃,但却明白,齐家大奶奶由顾伽罗来做,对他对齐家是有利无害。
这些日子他也在反复思索,觉得母亲的话有道理,只要顾伽罗恪守本分,老老实实的做好齐家大奶奶,他也愿意给她正妻该有的体面。
在人前维护她的面子,背地里也不做有碍‘夫妻感情’的事情。
至于两人没有感情形同陌路,这也好办,等时机成熟了,他们选个恰当的日子和离也就是了。
估计顾伽罗对他也没有多少眷恋。
现在的他们,想做正常的夫妻已经不可能了,那就索性做一对互利互惠的合作伙伴吧。
顾伽罗想借齐家刷名声,齐谨之要借顾家以及冯家的人脉复兴家业,两人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的。
顾伽罗只是不知道齐谨之的心思,听了这话,不由得愣了下,“当真?”他真的愿意维护她和顾家的脸面?
“当真。”齐谨之扯了扯嘴角,再次露出痞痞的笑容,“不过,你可别自作多情。我不纳妾可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我暂时不想。”
管你想不想,只要你别做让我没脸的事情就好。
顾伽罗暗地翻了个白眼,嘴里却道:“放心,妾身旁的长处没有,就是有自知之明。”
齐谨之见正事已经说完了,也不再耽搁,直接下了炕,伸了个懒腰,临出门前,又低声说了一句:“有自知之明就好,希望你能清楚的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顾伽罗仿佛听懂了齐谨之话里的意思,她轻叹了一声,也故作呐呐自语的回了句,“你给我正妻该有的体面,我便还你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
顾伽罗刻意加重了‘相夫’两字的读音,表示她愿意借住娘家和外家的势力,辅助齐谨之重入官场。
好,非常好!齐谨之听懂了顾伽罗的暗示,满意的点点头,不过嘴上还是不屑的‘哼’了一记,直接掀帘子出了西次间,大步朝东厢房走去。
听到齐谨之的‘哼’声,顾伽罗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自己的建议。
看来齐谨之也不是只顾着闹别扭的熊孩子,至少还懂得权衡利弊。
如此甚好,以后她们就做一对平等合作互利互惠的交易伙伴。
“大奶奶,您没事吧?”
紫薇和其它丫鬟都被打发了出来,在廊下看到齐谨之扬长而去的模样,心下不禁担心,赶忙进了西次间,低声询问道。
“没事,”总算跟齐谨之达成一致了,顾伽罗忽然有种浑身轻松的感觉,她甚至有闲心关心其它,“对了,最近我命你们寻找的那几味药可有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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