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明晓得沈钰说的那句,等你这幅屏风绣好了我就会回来的话是哄她的,可叶明月却还是想着,若是他说的是真的呢?所以早一日将这屏风绣出来也是好的。
她这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绣着这幅屏风,而外面已是相继海棠枝头花落,柳枝由鹅黄变为翠绿,最后白色的荼蘼开了满架子。
一年春事到荼蘼,荼蘼花尽,春天已是过去了。那幅海棠黄鹂的屏风也已经绣好了。
然后沈钰还是没有回来。
初夏夜晚,蔷薇花的香气透过新糊的绿窗纱,氤氲了满屋子。叶明月此时正坐在窗下,手抚七弦琴。
薛氏是有意想将她培养成大家闺秀的,所以在琴棋书画,女红针黹这些方面都花费了重金请了名师来教她。其他的那些她学得都好,甚得师傅的夸赞,不过唯独于琴这上面她却是不得师傅赞同。
当时负责教授她瑶琴的那位师傅教了她三年,随后听她抚琴的时候依然是摇头,说她虽然指法精湛,但琴曲中却是没有情感,并不能让人打从心底里动容。那时候叶明月还不明白她的话,但是自打沈钰走后,她却仿似是忽然就明白了一般。
如现下她所抚的这曲《长相思》,原不是指法精湛就算的弹奏的好的。最重要的是弹奏的时候,她心中一直在想着一个人。
因着有情,因着相思,所以缠绵悱恻,所以动人心弦。
黄鹂和翠柳等人在屋子里一面手中不停的收拣着东西,一面侧耳倾听琴音。听到缠绵处,几个人止不住的就会觉得心酸,竟是想落泪一般。
片刻之后一曲《长相思》弹罢,叶明月双手虚拢着放在琴弦上,神情犹且怅惘。
黄鹂上前来,轻声的问着:“姑娘,此次您要进宫的东西奴婢们都挑拣好了在这里,您过来瞧瞧,可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叶明月闻言就皱了皱眉。
今儿上午她好端端的坐在自己的房里看书,忽然就见薛氏身旁的文鸳急急的过来了,说是宫里来了个几名内监,要见姑娘您呢,太太请着您赶紧的去前院。
叶明月当时只以为这是太后,或是德清公主又遣了人过来接她入宫玩耍。
太后和德清公主原就对她印象还不错,想起她的时候也会接她入宫说说话,后来她和沈钰的亲事定了下来之后,太后和德清公主只说她们这也算得上是亲戚了,所以接她入宫说话玩耍的频率较以往就高了许多。
于是当下叶明月也没有多想,随着文鸳就去了前院见那几名内监。
但一见之下,却见那几个内监并不是在太后或是德清公主身旁伺候的,且随后听他们开口一说,他们几个人竟然是惠嫔娘娘宫里的。
惠嫔正是叶明珠。而叶明珠之所以遣了这几个内监过来见叶明月,是因着她怀了孩子,现下也是有个近五个月了,心中尤为的思念家人,所以就想着要让亲近些的家人进宫来陪伴自己。随后她将这话对皇帝说了,皇帝也依允了。于是叶明珠便遣了内监过来接叶明月进宫。
听得说另外一个要进宫陪伴她的人是叶明兰。
当下内监对叶明月说了这话之后,叶明月没有法子,当下也只得应承了,约好了今儿她整理些要带进宫去的东西,明儿一早让这几名内监来接她入宫。
等到这几名内监走了之后,薛氏就满面担忧的问着叶明月:“便是以往在武安伯府里,我也没见着这叶明珠对你有亲厚的时候,怎么现下她却要接你进宫陪她?”
叶明月心中冷笑。
叶明珠的心思她约莫还是能猜透一些的。
她无非也就是想拉拢他们这一家子罢了。
虽说现下叶明珠受封为惠嫔,肚子里又怀了龙种,人前看起来风光无限,但说个不好听的,在后宫里她算得是个什么呢?比她位份高的,家世好的嫔妃不要太多,若是这里面有人对她起了个什么不好的心思,想将她踹下嫔位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所谓是独木难成林,现下她自然是想身后的娘家能给她助力。
但是武安伯府能给她什么助力呢?想必那一干人见她封了惠嫔,想着的全都是要让她怎么提携武安伯府,好让武安伯府在这京城里能再次荣耀起来,不给她拉后腿就不错了,还能帮她?虽然是有个亲姐姐叶明云嫁在了宁远侯府,不说只是嫁了个次子,说不上什么话,只说宁远侯府里原就出了一个徐妙兰做了安嫔,同行既是冤家,同为嫔,而叶明珠身怀有孕,徐妙兰却是没有什么消息传来的,宁远侯府会帮叶明珠才怪。
看来叶明珠思前想后,也就唯有二房能在背后做她的助力了。
毕竟叶贤嘉是三品大员,叶明齐又在都察院里当值,陈佩兰的父亲也是国子监祭酒,而叶明月非但是和太后还有德清公主走得近,还和沈钰定了亲事,不日就将成为英国公世子妃,锦衣卫指挥使夫人。
若是能得他们这一家子在背后做助力,叶明珠还怕个什么呢?
想通了这一节之后,面对着薛氏的担忧,叶明月便笑着安抚着她:“娘,你不用担心。此番她来让我入宫陪伴她,她非但不会给我使绊子,还会对我和颜悦色呢。”
薛氏只不信,于是等叶贤嘉回来之后她便忧心忡忡的对叶贤嘉说了这事。
叶贤嘉想的和叶明月一样。不过他还是叮嘱着:“宫内情形波谲诡异,你务必要小心。保重自己方为第一要紧事,其他的任何事你都不要参与。”
叶贤嘉这话里的意思叶明月自然明白,当下她忙应承了下来。
而回来之后,她便吩咐着黄鹂和翠柳等人收拣一些东西出来,明日好带到宫里去的。
既是要进去陪伴叶明月,那自然是要在那里住个一段时日的。
现下黄鹂和翠柳等人已是将凡是有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收拣了起来,又问着叶明月的意思,看可还有什么要带的。
叶明月也没有起身,只是目光瞥了一眼床上和榻上大开的几个包袱,随后就道:“没有什么要带的了。你们下去歇息着吧。”
黄鹂和翠柳等人答应了一声,将床上和榻上的几个包袱都系起来放置一旁,随后就转身出了屋子。
叶明月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呆,随后便也宽衣上床歇息了。
一夜梦中尽皆是沈钰。
或是城墙月下,他对她牵唇微笑,轻拥她入怀,柔声的唤着她圆圆。又或是千军万马战场之上,他浴血奋战,却有人从旁偷袭,刀刃入肉的钝声刺耳惊人。凡皆种种,一夜几不成眠。
天明之后她起身,方发觉自己额头上满是冷汗。
定了定神之后,她唤了黄鹂和小茶提水进来给她梳洗,随后用完早膳之后,昨儿的那几个小内监早就是在外面等候了。
叶贤嘉和叶明齐已是出门当值去了,薛氏和陈佩兰送她出门。
薛氏满心担忧,只不好说得,陈佩兰也面带关切担忧的同她说着要小心。
叶明月一一的应了,随后又安抚了她们两句,这才带着黄鹂和小茶上了大门外一早就等候的马车。
到了午门的时候,马车被锦衣卫的校尉拦了下来,例行检查。
随即揭开车帘子,探头进来的是郑云。
沈钰临走的时候已同叶明月提过,他此番前往边境只会带周泉一人,而会留着郑云留在锦衣卫里面打点一切事宜。若是叶明月有任何事,皆可去找郑云。
自然沈钰临走之前也同郑云说过这样的话,所以现下郑云看到叶明月之后,便拱手同她行礼,叫了一声夫人。
叶明月和沈钰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亲,但已是定亲,所以锦衣卫上下看到叶明月的时候倒都会恭敬的对她行礼,称呼她一声夫人。
当下郑云同她行礼之后,又低声的同她说着:“惠嫔要夫人进宫的事我已是悉数知晓了。夫人放心,宫中自有我们锦衣卫的兄弟在,自会暗中护卫夫人一切周全。”
叶明月点了点头,同样低声的说了一句:“多谢。”
郑云失笑。
沈钰临走之时可是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过要他一定要护叶明月周全的。又暗中的遣了两个锦衣卫在叶宅附近,但凡只要叶明月出门,务必是要他们两个人暗中跟随保护,绝对不能让叶明月出一点差错。所以这些时日叶明月的一举一动郑云皆是了然于心,随后又三日一封书信报给沈钰知晓。
自然这话也都是沈钰一早就吩咐下去了的,只不过这样的事他并没有对叶明月说罢了。
沈钰晓得叶明月的性子,他怕他这样做,叶明月会觉得他是在监视她。
当下郑云放下挑着车帘子的手,转身回来,面色复又恢复冷肃,挥手放行。
坐着车辕上的小内监扬起了手里的马鞭子,于是载着叶明月的翠盖宝顶朱璎车便慢慢的驶过了甬长的宫道,朝着叶明珠所住的福宁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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