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竹锦院里的事一早就有小丫鬟过来告知薛氏和叶贤嘉知道了。
薛氏只气的双臂都发软了,叶明月正在旁边安慰着她。

“你哥哥平日里瞧着再稳重老成不过,可谁料想现下竟然长本事了。人家姑娘嫁过来的头一晚,他倒还跑去书房睡了。这叫人家姑娘怎么想?”

叶明月就安抚着她:“哥哥也只是一时脑子转不过弯罢了。不过我瞧着嫂子为人极好,想来哥哥很快便会喜欢上她的。娘你也不用太担心。”

薛氏便幽幽的长叹了一口气。

叶明齐的心结她自然也是晓得的。原本只以为着他和陈佩兰成了亲,以往的那些事自然就会慢慢的忘却的,但谁曾想昨儿晚上他竟然能做出了那样的事来。得亏陈佩兰是个识大体的,竟是一句恼话都没有说。而且听得小丫鬟说,她还怕着叶明齐一个人在书房睡着冷,特意的遣了小丫鬟给他送了两床厚实的被子过去呢。

薛氏原就对陈佩兰极为的满意,现下有了昨儿晚上的这出事,那就越发的满意了。

因着心中觉得叶明齐这事做的很是对不住陈佩兰,所以方才薛氏和叶贤嘉商议了一番,原本是打算给陈佩兰一匣子红宝石和一匣子珍珠做见面礼的,可临了又特地的寻了一对金镶玉梅花簪出来,打算待会儿一起给陈佩兰。

“真真你哥哥这么大个人,做事还是这般的不过脑子,”薛氏同叶明月抱怨着,“唉,也不晓得他何时才能不让我操心。”

叶明月就笑道:“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只怕等哥哥一百岁的时候,娘还是照样的要操心哥哥呢。”

薛氏止不住的就被她这话给逗笑了。

“呸。等你哥哥一百岁的时候,娘早就死了,只怕骨头都烂没了,还怎么去操心他?”

这会叶明月还没开口,倒是叶贤嘉先开口了。

“好好儿的说这些做什么?你必然是会长命百岁的。”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我还想着,等我们老了,我也不做这劳什子官了,就和你在家里含饴弄孙,岂不是好?所以你定然是要长命百岁的。”

薛氏一听他说这样的话,心里只喝了蜜似的甜。当下眼角眉梢俱是笑意,连带着对叶明齐的恼意也减了不少。

于是等到叶明齐和陈佩兰一块儿过来请安的时候,薛氏面上的笑意瞧着真真是和善慈祥。

第一日见公婆那自然是要毕恭毕敬的。

丫鬟抱了蒲团过来,陈佩兰跪了下去。旁边杏雨用填漆小茶盘捧了两盖碗茶,陈佩兰双手捧起,先给了叶贤嘉,随后再给了薛氏。

叶贤嘉和薛氏两个人都喝了,随后薛氏亲自起身扶了陈佩兰起来。

“好孩子,”薛氏笑道,“往后咱们娘儿两可就是一家人了。”

又让文鸳将那三只描金锦匣捧了过来,笑道:“娘原本是想给你打两套头面,但又不晓得你喜欢什么式样的,所以你收着这匣子红宝石和这匣子珍珠,赶明儿你吩咐了匠人,按照你喜欢的式样打两套头面吧。”

薛氏这出手可不是一般的阔绰了。

陈佩兰当即就道:“娘,这,这太贵重了,媳妇不能收。”

“有什么不能收的?”薛氏就嗔着她,“你既进了我家门,那就和我们是一家人了。我又只生了齐儿和圆圆他们两兄妹,我手头的这些东西,往后不都是你们的?快收下。”

陈佩兰这才双手接了这三只锦匣过来,回手递给了杏雨。

叶贤嘉则是说了一些夫妻和睦之类的话便也罢了。随后陈佩兰便和叶明月相见。

两个人在广德侯府的时候便已在一处说过话了,对彼此的印象都还好。且又是平辈,于是当下两个人行了平礼,叶明月便自黄鹂的手中将朱漆托盘取了过来,对陈佩兰笑道:“嫂子和大哥新婚之喜,小妹也没什么好东西送。这一对荷包是我亲手绣的,送了哥哥和嫂子吧。嫂子可别嫌弃。”

陈佩兰抬眼看时,见那荷包是大红色的缎子做的,上面绣了两只荷叶荷花,又有两只五彩斑斓的鸳鸯,瞧着极是栩栩如生,仿似下一刻这两只鸳鸯就会走下来一般。

陈佩兰心中欢喜,便拉了她的手笑道:“早就听得说妹妹有一手好绣活,连太后和德清公主都托了你帮她们做绣活,今儿一见,可真是绣的极好。这荷包我极是喜爱。”

叶明月便也拉了她手,笑道:“这不值什么,嫂子若是喜欢,改明儿我再给你绣些别的。”

心中却也懊恼的很。

她就只有叶明齐这么一个哥哥,自小又极是疼爱她。原本叶明齐大婚,她是想着要绣一床百子千孙的大红锦被给他们的,可偏生太后的那幅白衣观音大士佛像还没有绣好,压根就腾不出手来绣百子千孙锦被,所以就暂且先绣了一对鸳鸯荷包给他们。

当下陈佩兰也给了叶明月一对嵌宝石的花形金簪做见面礼,叶明月谢过了她,随后回手交给了黄鹂收起来。

叶贤嘉和薛氏见着她们姑嫂两人和睦,心中也自欢喜。

因着待会儿还要领着陈佩兰去认亲,都是女眷,所以当下薛氏和叶明月便陪同着陈佩兰一起去了钟翠堂,叶贤嘉和叶明齐暂且留了下来。

方才叶明齐和陈佩兰还没有过来的时候,薛氏已是同叶贤嘉商议过了,让他待会儿好好的说一说叶明齐,叶贤嘉也应了。不过等薛氏和陈佩兰离开之后,叶贤嘉却并没有就昨晚的事说叶明齐一个字,反倒是温和的问着他近来在翰林院里待的如何。

叶明齐自打殿试之后入翰林院为庶吉士,现下已有半年的时间了。而这庶吉士是个短期的职位,在翰林院里学习一段时日,再考察考察,随后便会授予其他的职位。

叶贤嘉就这一个儿子,自然对他的仕途也甚为上心,这些日子也是同上上下下的同僚处好关系,就是想着要给叶明齐谋一个好的职位。

但无奈他自己本身也只是个五品的郎中,而且近来户部因着江南赋税和西北军饷的事,人人都忙的头大,暂且也就没有空去替叶明齐钻营这些事,所以今儿就嘱咐着叶明齐自己在这些事上面要有些眼色。

——他晓得自家儿子是个性子耿直的,只怕是不屑于做那些个钻营的事。所以有时候是要同他说一说官场上的事。

当下叶明齐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

他自然也晓得昨儿晚间的事叶贤嘉和薛氏已经晓得了。

方才薛氏临走的时候,可是好生的瞪了他一眼呢。

他心中有些忐忑紧张,只以为着叶贤嘉定然是会就这事说他的。但不曾想叶贤嘉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起,神色间也没有半点要责怪他的意思,只是和善的同他说着官场上的一些事。

叶明齐反倒是觉得心中不安了。于是顿了顿,见着叶贤嘉喝了一口茶水,放下盖碗的功夫,他就垂了头,嗫嚅着唇,低声的说道:“爹,昨晚的事,是儿子错了。”

叶贤嘉的手一顿。随后他回过头来,说道:“这样的话你倒是不应当同我说。”

见着叶明齐抬头望他,面上满是不解的样子,他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大了,爹相信你做事自然是有自己的分寸和原由。昨夜的事,说起来原也是我和你娘一开始要你娶陈家姑娘为妻,你虽答应了,但想来心中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适应,所以才会有昨夜那样的事。这事认真说起来,是我的过错。”

叶明齐听他这样说,心中一时就越发的不安了。

“爹,”他垂头低声的说道,“这怎么会是您的过错呢?分明是儿子错了。”

叶贤嘉没有做声。片刻之后他方才慢慢的说道:“不管你以前心中是怎么想的,但现下既然你已同陈家姑娘成了亲,那她就是你的妻子,你就得好生的爱护她才是。万不可伤了她的心。”

叶明齐应了声是。

叶贤嘉又道:“方才我冷眼瞧着那陈家姑娘,却是个端庄识大体的。且昨儿晚上的事我同你娘也都知道了,这样的事,若是一般姑娘,只怕早就闹着回娘家了,可陈家姑娘却是一点儿都没有闹,反倒今日在我和你娘面前也一个字都没提起昨晚的事。这样的女子,齐儿,你应当好好的待她才是。为父相信,他会是你的贤内助。”

叶明齐又低声的应了声是。

叶贤嘉便又说道:“你既说昨夜的事你知错了,那这话你倒应该同陈家姑娘说一说才是。可千万别冷了人家的心。”

叶明齐又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是。

叶贤嘉就又摆了摆手,笑道:“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现下你既已成家了,那往后在这官场上可也该用心经营,往后也好封妻荫子。”

叶明齐恭恭敬敬的回道:“儿子明白。往后儿子定然是会洗心革面,再不让爹和娘为儿子操心了。”

叶贤嘉抬手摸了摸颌下的三缕长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脑中忽而又想起叶明月方才说的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的话,不由的又莞尔,心里就想着,父母对子女,哪里是说不操心就能不操心的呢?这齐儿现下虽然是成家了,可到底他也是操心的。再有圆圆,她娘是个迷糊的性子,看不出来,自己可却看出来了,圆圆这些日子不晓得因着什么,面上可是笑影儿都没有。便是偶尔笑了笑,那笑意明显也不是发自真心的,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

唉,这孩子,最近这也不晓得这是怎么了。

叶贤嘉摇了摇头,心里只想着,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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