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朝阳进去,二夫人和崔婧文以及崔甫都在,崔婧语虚弱的躺着,一迭声的喊着害怕。
“别怕,别怕。”二夫人柔声道,“我们都在这里呢,你安心睡着,别想那么多。”

崔婧语嘤嘤哭了起来。

“病的还挺重?”方朝阳进来,远远的站在床边扫了一眼,二夫人和崔金文以及崔甫各自行礼,方朝阳挥了挥袖子,“都歇着吧。”

方朝阳在桌边坐了下来。

三夫人想说几句关心的话,可方朝阳都没说,她哪里敢越俎代庖,便坐了下来。

“我要爹爹。”崔婧语哭着喊着,“我要爹爹!”

崔婧文哄着,也不知道说什么。

“二婶。”崔婧语余光觑着方朝阳,嘤嘤的拿帕子哭着:“我不敢睡觉,我一水中眼前就都是蛇,滑溜溜的游着,爬的我满身都是。”她说着,像是受不住似的,靠在枕头上,咳嗽了几声,“我不想活了,就此死了,也就太平了。”

崔婧文皱眉:“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做什么,太医一会儿就到了。”

“姐姐,我们的命太苦了。”崔婧语哭着道,“这满京城去看看哪家的嫡女如我们这般讨生活,被人打骂的。”

“我就该跟着娘去了,留在这世上,只有作践。”

方朝阳始终淡然喝着茶,好似没听见一般。

“郡主,伯爷和戴大人一起来了。”李妈妈笑盈盈的进来回禀,方朝阳颔首,道,“请他进来吧。”

崔婧文忙过去推了推崔婧语,把帐子放下来。

崔延庭大步进来,问道:“语儿呢,哪里不舒服?”他径直走到床边,担忧的摸摸女儿的额头,崔婧语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爹爹,女儿要死了。”

“不准说这种话。”崔延庭皱眉,抬头去看进来的戴韦,“太医来了,你乖乖躺着让他瞧瞧。”

崔婧语拉着他的手不放。

“戴大人请。”李妈妈引着戴韦和药童进来,他朝方朝阳拱了拱手,行礼道,“郡主安好。”

方朝阳嗯了一声,点头道:“劳你跑一趟,四小姐有些不舒服,你看看吧。”

戴韦一愣,建安伯府何时有四小姐了,他怎么不知道。

尽管心里有疑问,他还是颔首应是,走到床边坐下,和崔延庭打了招呼,给崔婧语问诊。

过了一刻他道:“劳小姐将右手给下官。”

崔婧语期期艾艾的换了只手,崔延庭轻拍着她:“语儿乖,听大夫的。”

她这才把右手伸出去。

戴韦皱眉,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过了一刻起身对崔延庭和方朝阳道:“小姐身体有些虚寒,旁的倒是没有什么,也不必开药,衣服多穿点养几日就好了。”

“哦?”方朝阳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那边崔延庭就道:“昨晚受了惊,这会让儿我瞧着脸色也不大好,真的没事?”

戴韦和崔延庭抱拳:“心神不宁,亦是要多休养,吃药倒是不必,伯爷放心。”

崔婧语嘤嘤的哭着,拽着崔延庭的衣角:“爹爹,我看还是请各道士来看看,我这是有人的八字冲着我了。”

“不要胡言乱语。”崔延庭摇头,低声哄着,“就听大夫的,仔细养着……”

方朝阳不看他们父女,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二夫人,道:“戴大人难得来一次,可用他去给容儿看看,或许,戴大人有法子治呢。”

戴韦早就看过了,他一听就想摆手,崔大小姐的病无治,不单是他,换做谁都没有用。只是,话到嘴边他忍了下来,去看二夫人。

“家里已经够不太平的了,我们就不添乱了。不过娇娇倒是要看看,她的脸不说,这性子狂躁的没个谱了。”二夫人放了茶盅,站了起来对崔婧语道,“语儿好好养着,下午二婶再来看你。”话落,便朝方朝阳和崔延庭虚虚的福了福,带着丫头出了门。

方朝阳嘴角勾了勾,看向戴韦:“瞧四小姐这样,怕是真的受了惊,还是开个方子的好,伯爷和我也能安心一些。”又对李妈妈道,“药拿回来你亲自煎好,过来盯着她喝了,免得她调皮嫌苦偷偷倒了。”

她只不过是逼崔延庭表态的,可没有真想吃药,崔婧语咬牙,怯怯的去看崔延庭,他道:“听你母亲的,乖乖吃药。”

“我!”崔婧语咬着唇眼睛滴溜溜一转,扯着父亲的衣角,“那您别走,语儿害怕。”

崔延庭点头:“不走,不走。”

戴韦开了个方子交给李妈妈,和药童走了。

方朝阳回头觑着崔婧文:“你妹妹病着,法华寺就不去了。”

崔婧文应是。

“我想去……”崔婧语推着崔延庭,方朝阳轻蔑的扫了她一眼,“要不然,送你去法华寺疗养?”

崔婧语瞪眼,骇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伯爷,你随我来,我有事和你说。”方朝阳说完,转身便走,崔延庭立刻颔首,和崔婧语道,“你好好歇着。”就跟着方朝阳出门。

崔婧语气急败坏:“爹爹!”可崔延庭头也不回,她气的砸了枕头,“这个可恶的女人,我和她没完。”

“你斗这个气有什么用。”崔婧文无奈的道,“以为父亲能治她。这几年,你何时见过父亲对她说过一个不字。”

崔婧语咬着牙:“难不成我白被她们母女欺负了不成。”父亲也不帮她。

崔婧文安抚的拍了拍她没有说话。

“芍药。”崔婧语喊道,“表哥呢,不是让你去告诉表哥我病了吗,他怎么没有来看我。”

芍药露出奇怪的神色:“表少爷来了啊,奴婢亲眼看到他进内院的……”

“一定是去找顾若离了。”崔婧语坐起来,“我要去抓他们,一个丑女,居然敢打我表哥主意。”

顾若离和杨清辉此时正坐在暖阁里,娇兰尴尬的站在前头,局促不安的道:“……表少爷,三小姐,我们小姐她……她病的很重,怕是不能来见你们。真的很抱歉。”

顾若离看着杨清辉,她没有想到他会带她找崔婧容。

虽心里好奇,可崔家的事她并不想掺和,更何况,她还不得不暴露医术。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会儿好了。”杨清辉笑着,语气也没有半分强迫的意思,可人就是板坐着,一副不见到崔婧容绝对不会走的架势。

娇兰拘谨的不知所措,指了指外面:“那……那二位先喝茶,奴婢再去问问小姐。”话落,就跑了出去。

“她就是这样。”杨清辉笑着道,“从小就害羞,不敢见人。”

杨家以前在京城,姻亲间走动很寻常,所以杨清辉和崔婧容熟识也不足为奇。

“后来生病,她就再也不出来了,说起来,我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她。”杨清辉叹了口气,有些哀求的看着顾若离,“女子在这世上立足太过不易,她今年都十七了,若是一直这样病下来,将来……”话落叹了口气,“或许只有你能帮她。”

顾若离无奈,放了茶盅问道:“得的什么病?没请过别的大夫看吗,当时杨前辈和我祖父应该也在京城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杨清辉摇头,“怕是不大好治的病症,要不然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顾若离若有所思,要是杨文治都顾解庆都治不好的病,恐怕她也无能为力。

只是杨清辉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势必要看一下的。

“表弟。”门外,一道轻轻柔柔的女声传了进来,随即走进来一位身材高挑,穿着老气的姜黄色素面褙子,带着帷帽的女子走了进来,朝杨清辉福了福,“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杨清辉起身,笑着道:“这点时间,没事。”又指着顾若离,“这是娇娇,是你三妹妹。”

崔婧容转头过来看向顾若离。

隔着帷帽顾若离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能看受到她看到自己时那一瞬的愣怔,两人互相蹲了蹲,一个喊大姐,一个喊三妹。

“第一次见你,我没什么好东西。”崔婧容小心翼翼的递过来一朵淡粉色,用细绒线编的鬓花,虽不贵重,可做的却很精致,花瓣一片一片的,栩栩如生。

“谢谢大姐。”顾若离接过来捧在手里,对崔婧容笑了笑,目光却落在她的伸出来的手上。

她的皮肤很白,像是常年不见日光的人,白的渗人,皮肤下一根根血管似是用笔勾出来的,清晰可见。

会是什么病?单这样看,顾若离毫无头绪,猜测不到。

崔婧容暗暗松了口气,做了请的手势:“表弟,三妹请坐。”

几个人坐了下来,杨清辉含笑道:“容表姐,能不能把帽子摘了,给你三妹妹看看。”

崔婧容一怔,顾若离很明显的能感觉到她的抗拒和不情愿。

“你知道的吧,三妹妹姓顾,是前太医院院正顾老先生的孙女。”他压着声音,“她受了顾老先生的衣钵,医术非常了得。让她给你看看,你的病说不定能治。”

崔婧容显然没有想到顾若离小小年纪,居然是个大夫,还受了顾解庆的衣钵。

她惊讶的看着她。

“我祖父的病,我伯祖父都无能为力,还是她去了治好的。”杨清辉低声道,“不过这是个秘密,连郡主都不知道,你千万不要对外说。”

崔婧容愣愣的看着顾若离,惊讶的问道:“妹妹真的是大夫?”

“我是大夫没有错,不过也没有表哥说的这么夸张。”顾若离笑看着她,“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手给我,我先给你号脉。至于能不能治好,我并没有把握。”

崔婧容愕然,又回头去看杨清辉。

“给她看。”杨清辉怂恿着似的,“你犹豫什么,假如有希望呢,你以后就不用天天带着帷帽了,难道你不想走出去,看看外面吗。”

崔婧容顿时红了眼睛,垂着头神色萎靡的样子。

“三小姐。”娇兰忽然跪在顾若离面前,“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小姐,她太可怜了。”

顾若离扶着她起来,叹气道:“如果我能,当然会竭尽全力。”话说着一顿,她接着道,“只是,大姐发病已经近七年,寻了那么多大夫都没有起色,我实在是没有把握。”

崔婧容抬起头来,用帕子擦了眼泪,握着顾若离的手:“就算治不好,也是我的命。三妹妹能有这份善心,我已经感激不已。”话落,她抬手毫不犹豫的将帽子拿下来。

纵然见多了疑难杂症,奇形怪状的病人,顾若离这一刹还是忍不住呆住,倒吸了口冷气。

杨清辉也愣住,呆呆的看着崔婧容。

娇兰捂着脸,在一边低声哭了起来。

“吓着了吧。”崔婧容道,“我自己也常被自己吓到。”

顾若离是吓到了。

其实崔婧容生的很好看,容貌像极了二夫人,五官精致。只是她皮肤太白,人也很瘦,一双黑亮的眼睛,嵌在白的不透半点血色,颧骨高秃的脸上,并着脱落的眉毛,和泛着亮光的没有一点头发的头顶……

像一具手工精细却没有生命的雕塑。

“我再戴上吧,别吓着你们了。”崔婧容尴尬的笑了笑,露出亮白的牙齿,和秃露的牙龈,让她多了一丝生气,像个活着的人。

顾若离想不到,在建安伯这样的深宅中,居然会有一个这样的姑娘。

她心头微酸,微微摇头道:“我是大夫,看过的病人千奇百怪,你这样的实在算不上吓人。”

“嗯,你别胡思乱想。”杨清辉也很震撼,自从崔婧容病了后,他就再没见过,后来他们回了延州,就更加没有机会见。

没有想到她会变成这样。

崔婧容笑笑,眼眸越发亮了起来,感激的道:“谢谢!”又望着顾若离,“昨晚你将蛇倒在四妹妹身上,我还以为你是个脾气暴躁蛮不讲理的,没想到这么和气,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她不说,她不会知道,更何况,她倒蛇在崔婧语身上确实显得她刁蛮似的,顾若离含笑道:“不用道歉,我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人。”

“三妹妹太有趣了。”崔婧容掩面笑了起来。

娇兰在一边眼泪若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们小姐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别人这样开怀的说过话,也很久没有人来这个院子里看望她了。

她们就好像被人遗忘在角落里了。

没有人想起她们。

顾若离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崔婧容,她很少对一个人只凭直觉去喜爱,她含笑道:“我给你号脉。”

“好。”崔婧容笑容很纯净,高兴的将手腕露出来摆在炕几上。

杨清辉起身让开:“三表妹坐我这里来。”他自己站在一边看,显得很期待的样子。

“脉微玄而弱。”顾若离凝眉,看向崔婧容的头顶,崔婧容就配合的将光秃秃的头伸过来,“是不是要看我的发根?”

顾若离笑着说是,起身摸了摸她的头。

不见一处发根。

眉毛亦是一样。

“姐姐寻常是不是爱吃酸?”顾若离蹙眉看着她,崔婧容笑着点头,“是,我爱吃酸梅,房中还有好多腌渍的梅子,越酸越爱,妹妹喜欢不喜欢,一会儿我给你带一些回去。”

顾若离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笑着道:“我不爱酸,谢谢姐姐。”

“有没有办法?”杨清辉在一边显得很焦急,“这病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书中也没有写过。”

顾若离收了手,摇头道:“我也没有见过。”她话落,杨清辉顿时眼睛一暗,到是崔婧容笑着道,“没事,我这病看过许多大夫,也试了许多生发的办法,可都没有用。你治不了也正常,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的病,她却来安慰她不要伤心,顾若离无奈,看着她回道:“你等我,我依稀记得在哪本书里有个方子,只是看的时候一扫而过,不曾记得,我稍后就上街去找。”

“不用,不用。”崔婧容摆手,“这样让你太累了,等你哪天想起来,再说也不迟。”

顾若离心里转了转,立刻想到了白姑娘。

她那边应该存了许多医书,不知道能不能从她那边借一些回来看。

“要什么书?书局恐怕不好找,你报个单子给我,我去和孙大人借。”杨清辉道,“孙大人在太医院,和伯祖父是至交,我若去借,他一定同意。”

顾若离摇了摇头:“我也不记得是哪本书了。”她是在医学院时,在一个老师家中看到的,是珍藏,名字和内容以及是不是此时已有的,她都不确定。

“那好吧。”杨清辉叹了口气,又安慰崔婧容,“你别急啊,顾大夫一定能想起来的。”

顾大夫?崔婧容看着顾若离,眼底满是钦佩和羡慕。

“好,好!”她笑着点头,望着顾若离,“要不要吃点心,我亲自做的,不酸,是甜的。”

她带着一个丫头,困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不但没有自暴自弃闷闷不乐,还这么乐观自信,善解人意,顾若离自问做不到,所以越发觉得崔婧容难得:“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奴婢去拿。”娇兰抹着眼泪,就算三小姐治不好也没事,有人能不嫌弃大小姐,愿意和她说话,她已经是欣喜若狂了,“大小姐,表少爷,三小姐稍等。”

“三妹妹和表弟都是西北的。”崔婧容看着他们道,“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吗?”

杨清辉和顾若离对视一眼,他道:“我们认识也不久,这次在府里见到她也是巧合。”又道,“不过这后面半年是能常见的,等后面空了,我教你们玩叶子牌,很有趣的。”

顾若离愕然,崔婧容咯咯的笑了起来:“表弟还是这么贪玩。”她说着看向顾若离,低声道,“小的时候长辈们都夸他懂事乖巧,可是他们不知道,背着长辈他是最贪玩调皮的,可是只要长辈在,他就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要多乖有多乖。”

顾若离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崔婧容说的很对,杨清辉确实是这样的人。

“这叫审时度势,因人而已。”杨清辉露出得意的样子,“在长辈面前不知道收敛,岂不是找打。”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你教我们打牌,你不看书了吗。”崔婧容歪着头看他,杨清辉回道,“书都翻烂了,我说倒背如流怕你们不信,但确实如此。”

顾若离笑着摇头:“那我们就等杨大人的登科酒了。”

杨清辉笑笑,眸中划过一丝苦涩。

“点心来了。”娇兰将一盘做成牡丹花样的点心放在炕桌上,“是我们小姐亲自做的,因为只有一个模子,费了半天功夫呢。”

顾若离捡了一个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咬了一口,满齿留香也不甜腻:“真好吃。”

“那一会儿你带些回去。”崔婧容满脸笑容,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有人喊道,“表哥,你在不在里面。”

几个人一愣,崔婧容忙将帷帽抓在手里,显得又无措又紧张。

“无妨,她是来找我的,我出去看看。”杨清辉朝顾若离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出来,他自己则走了出去,“语儿,你找我有事。”

崔婧语就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怎么不去看我,我病了。”

“好一点没有,我正打算看过容表姐就去你那边。”杨清辉好脾气的道,“大夫怎么说。”

崔婧容站起来又坐下,有些纠结的样子,过了一刻她对顾若离道:“我出去看看四妹妹。”话落,提着裙子走了出去。

崔婧语一看到她,就跳了起来:“你别出来,我不是找你的。”话落,拉着杨清辉,“表哥你以后别来这里了。”

崔婧容一声四妹卡在喉间,又慢慢咽了下去。

“她年纪小。”顾若离走了过来,轻声道,“等长大些就明白了,她的行为是对是错了。”

崔婧容转过来看她,笑了笑:“谢谢,我没事。”

“你歇着,我出府一趟,明天再来看你。”顾若离柔声道,“谢谢点心,很好吃。”

崔婧容笑了起来,拉着顾若离的手:“应该是我谢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顾若离出了院门。

“小姐,三小姐人真好。”娇兰看着顾若离的背影,羡慕不已,“她的脸其实也不好看,可她一点都没有自卑,还那么自信的谈笑风生,真让人羡慕。”

“嗯。”崔婧容嗯了一声,转身回去,娇兰却紧接着惊呼一声,蹲下来喊道,“二夫人。”

崔婧容脸色亦是一变,朝身后看去,随即垂着头怯怯的道:“娘!”

“在做什么?”二夫人走过来,面色沉冷的盯着崔婧容,“帷帽呢,怎么不戴,就这样站在院门口?”

崔婧容瑟缩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帷帽她还抓在手里,忙戴在头上。

“没事不要出来。”二夫人扫了她一眼,拂袖道,“院子里也不要让乱七八糟的人来。”

崔婧容垂着头应是。

二夫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崔婧容立在门口,垂着头眼泪砸在手背上。

顾若离去和方朝阳打了个招呼就径直去了白姑娘那边。

和昨天一样,院门开着,浓浓的药味弥漫着。

“白姑娘。”顾若离站在院子里,白姑娘从里面出来,看见她也不惊讶,“你来了,坐会儿。我灶上的药很快就好。”

顾若离在院子里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茶,静静坐着。

白姑娘在厨房里忙的叮当响,虽没有烟气弥漫,可混着药味也并不清新。

就这样,过了近一个时辰,白姑娘才净手从厨房出来,望着她微微点头,道:“二娃的药已经取走了,昨晚好好睡了一觉,今天这孩子就出去玩了。”

“小孩子的恢复能力比较好。”顾若离笑着道,“白姑娘在制什么药。”

白姑娘回道:“乌鸡白凤丸。”她有些愁眉不展,“老的方子我觉得不大好,可添了新药进去似乎味儿也不大对,始终没有进展。”

顾若离自认,在制药方面没有她精通,只道:“乌鸡白凤丸是经方,加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对症,难免有些多余了,倒不如原方炮制,以调为主,若遇见急病的人,再加减煎药更方便些。”

“你说的也有道理。”白姑娘说着想起什么来,“我这里还有个方子,你可有空帮我看看。”

顾若离道:“好啊。”就跟着白姑娘进了她的书房。

甫一进去她便呆了呆,只见里面书架满满当当的摆了许多医书,有的她从来没有见过,有的她只是听说了:“《脉经》和《新修本草》你也有。”

“不止这些。”白姑娘见她满面激动,又拿了一本略旧的书出来,“我还有这个。”

顾若离几乎要扑过去了:“《灵枢》是全本吗。”《黄帝内经》在现代保留了许多,可还有一部分缺失了,没有人看过,便是连顾解庆也不曾读过。

“若是不全,我何必拿出来现眼。”白姑娘递给她,“你若喜欢,便拿去看,不过有一点,不可叫旁人知道,免得惹了祸事。”

这么珍贵的书,她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摆在书架上,顾若离爱不释手:“我不拿走,就在这里看。”

“随你好了。”白姑娘也随手抽了一本拿在手里,“炉子上有热水,你若想喝茶,自己动手。”

顾若离急着看书,又惦记着她的方子:“你要我看什么方子?”白姑娘笑笑,拿了一个方子出来递给她,顾若离接过来看了一眼,凝眉道,“黑神散的药方?”

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方子,白姑娘赞赏的道:“没错,你觉得药量可行。”

“这是经方。”顾若离将方子给她,“只看你手法如何了,若是好了药效自然就更好一些。”

白姑娘收回方子放好,淡淡的道:“药效倒是不知,也不曾试过。”她指了指顾若离手里的书,“你看吧。”

什么叫没有试过,她制药难道不卖给药行或者医馆吗?她想了想,没有问,在门边的小杌子上坐下来,迫不及待的看书,等看了一会儿她抬头望着白姑娘:“能不能借我笔墨。”

“自己动手。”白姑娘指了指一边的桌子,上头架着大小的笔,纸也是铺的整整齐齐的。

顾若离走过去,坐在桌边,一边看一边做着笔记,时不时停下来翻翻前面的,偶尔也会从书架抽出另一本两相对比。

白姑娘也不看她,自己靠在软榻上,慢慢看着书。

院子里时不时传来清脆的翻书声。

“白姑娘。”院子外有妇人喊了一声,白姑娘放了书脚步无声的走了出去,“婶子,药方开了?”

妇人笑着回道:“是,您看看。”

白姑娘接过来看了一眼,点头道:“我去给你拿药,你等我会儿。”话落拿着药方去了厨房,过了一会儿提了四副药出来递给妇人,“一天一剂,吃完了若是没有效果,你再去找大夫重开,切记不要一副药一直吃。”

妇人点头应是,笑着提着药走了。

白姑娘又回了书房,见天色有些暗了,便点了油灯摆在桌上,她坐在顾若离对面,依旧没有说话。

“什么时辰了。”过来许久,顾若离才回神,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经天黑了,白姑娘淡淡的道,“酉时三刻。”

这么晚了,顾若离收了书夹上书签,不好意思的看着对方:“我明天还能来吗。”

“随时可以。”白姑娘回道,“书就是给人看的,你不来,他也不会自己念。”

顾若离愕然,没有想到她也会打趣,便笑道:“白姑娘你一个住在这里吗,晚上怎么吃饭。”她也不做饭,厨房已经当做药房用了。

“随便应付。”她也收了书,揉了揉脖子,“你要回去吗,那我就不送你了。”

顾若离颔首,将书放在原处回了家。

第二日一早她便来了,白姑娘正站在院中的一个半人粗的银杏树下发呆,昨天还似乎是绿色的树叶,不过一夜就变成了金黄色。

金灿灿的让人移不开眼。

“来了。”白姑娘回眸看向她,她穿着一件素白粗麻布的长褂,系着带子,眉宇间拢着淡淡的失落……很多年后,顾若离再想起她时,便就是这一幕。

她静静的站在银杏树下,金黄的树叶飘零,她回眸,无笑,却美的动人心魄。

“白姑娘。”顾若离进了门,笑道,“给你带了早膳。”

白姑娘看向她手中拿着的纸袋,包子的香气溢出来,她淡淡一笑,回道:“瞌睡送枕头,多谢了。”伸手过来,接住了包子,一个人坐在银杏树下,慢慢的吃着,小口小口,好像品尝人间美味。

“书还在老地方。”白姑娘抬头看她,“为了感谢你的包子,我投桃报李,给你泡壶茶。”

顾若离笑了起来:“看来中午的饭,我要给你承担了,这样才能厚脸皮的在这里待上一整天。”

白姑娘咬着包子,吃相优雅:“你随便待多久。”

顾若离笑着进了书房,找到那本书坐下来,边看边做着笔记。

“白姑娘。”院外,有人喊了一声,白姑娘从厨房走了出来,“张婶子!”

“白姑娘,这位大夫要见您。”张婶子的指了指门外一位中年男子,穿着棉布的直裰,一股书生气,“他是孙氏医馆的大夫,说有事想要请教您。”

白姑娘并不认识,走了过去问道:“有什么事。”

“在下姓姜。”姜通抱拳行礼,语气很恭敬,“听这位夫人说,他家小儿是姑娘治好的,在下听的觉得不可思议,便想来求教一方,姑娘是用什么法子。若是不便也不必勉强,这就告辞。”

“不是我。”白姑娘淡淡的回道,“我不懂医术,救二娃的另有其人。”

姜通眼睛一亮,问道:“可否引荐?”

“稍等。”白姑娘微微颔首,转身进了书房,过了一刻和顾若离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是她治好的,你有什么要请教的,便问她吧。”

顾若离看着姜通,微露不解。

“这位也是大夫?”姜通一脸惊讶,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抱了抱拳,“在下姜通,在孙氏医馆挂牌,敢问大夫贵姓。”

顾若离见他并不像是过来找茬的,便回了礼,道:“在下姓霍,姜大夫有何事找我。”

“霍大夫。”姜通将刚刚的问题复述了一遍,“那孩子昨天我也看了,吞了钉子又割破了喉咙,便断言救不活了,所以便没有收治。却没有想到,今天在街上居然看到那孩子一蹦一跳的,精力充沛,遂心中惊骇,冒昧打扰。”

救不活的病症,医馆是不收的,这是规矩。所以顾若离并未惊讶,解释道:“他是喉咙是被蘑菇钉划伤,但只是出血,不曾呕吐休克,我就用了古法一试。”她说了方子,“倒也只是凭着运气,再若有同样的案例,却依旧要慎重。”

“此方精妙。”姜通嘴里重复了一遍,念叨着,“极妙啊。”

顾若离也觉得很妙,效果她也很惊奇。

“多谢霍大夫赐教。你放心,此方我定不会泄露出去,若要用也会征得姑娘同意。”姜通朝她作揖,“只是东家听说此事,也心生疑惑,此回去大约要与他解释一番,在此先向姑娘道歉。”

“是古方自然就不是我能据为己有的,姜大夫随便用。”顾若离回了礼。

“姑娘大义,在下佩服。”姜通回礼,又问道:“霍大夫在哪里高就?”

他居然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有所轻视,顾若离含笑道:“暂时还没有。”

“好,好。”姜通应了,忙告辞走了。

张婶子不安的看着顾若离:“霍大夫,可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婶子放心好了。”顾若离笑道,“二娃还好吗,药乖乖吃了没有。”

张婶子松了口气,笑着道:“他吃了,昨儿他自己也吓着了,说以后再不胡乱作践了。”话落,指了指外头,“那我走了,二娃还在街上。”

张婶子一路出了门,二娃跟几个孩子满街的乱窜,她找了半天,才在戴氏百草堂门口找到了。

“你这孩子,前天是不是来诓我们的。”二娃正被里头的伙计扯着衣襟,他小小的身体,几乎被对方提溜了起来,“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骗人,说,你家大人呢,跟我去见官。”

二娃挣扎着,用脚踢着伙计,可又踢不到,他只得急的大哭大喊:“没有,我没有骗人,我前天差点死了。”

“嘿,还说不是骗人。”伙计啐了一口,对围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道,“你们评评理,他前天过来说吞了根蘑菇钉,爹娘抱来时不停的吐着血,这样的情况,搁谁谁能活,可他今天却无事人一样,不是骗子是什么。”

旁边的百姓一听,纷纷点着头,指指点点的道:“确实如此,钉子吞到肚子里,又割破了喉咙,还没听过哪个能活的,要真是这样,就不会有那些个小姐太太们吞金自杀的事了。”又道,“除非割开肚子取出来。”

众人一片唏嘘,割开肚子比吞个钉子还可怕。

“应该把他爹娘找来,居然带着孩子在外头骗人。”有人指着孩子责骂,“这样的人决不能留。”

二娃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吓的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张婶子听到自己儿子的哭声,忙推开人群钻了进去,看到二娃被伙计提溜着,她顿时大怒,“你怎么能欺负一个孩子。”

“嘿,来的正好。”伙计立刻来了劲儿,“跟我见官去,你们这样的骗子,一定要严惩。”

张婶子以为二娃打破医馆什么东西,心里发虚朝二娃看去,二娃见着娘哇哇哭着,喊道:“娘,他说我们骗人,可我昨天明明是吞了钉子的,娘,我以后再不敢吞钉子了。”

“为了这事?不是你打破了他们什么东西了?”张婶子一愣,二娃就哭着道,“他们不信我死而复生,非说我骗人。”

围观的人嘈嘈杂杂,指指点点,说张婶子教子无方,把孩子养歪了。

“都给我住口。”张婶子大怒,喝道,“谁说我们骗人,我们就住在石工巷,有名有姓,住了十几年了,我们从来不骗人。”又指着伙计,“是你们医馆没有用,不敢收治。我们家孩子昨天就是吞了钉子,但是被一个大夫救了。就在刚才,孙氏医馆的姜大夫还求我带他去见那位大夫了,你们呢,自己不行还不谦虚,血口喷人说我们骗子,你们还要脸不要。”

“这就是二娃昨天吞的钉子。”张婶子从腰间将蘑菇钉拿出来,捏在手里给大家看,“你们看看,我们从不骗人。”

旁边的人听着一愣,伙计却嗤笑一声:“带个钉子就说自己没骗人。”又道,“这么大个钉子吞了却没事,给他治病的那是大夫么,我看是神仙吧。”

张婶子直接上手,拉着二娃要走,伙计扣的紧紧的大喊道:“想走,今儿不把话说清楚,谁都不许走。骗人敢骗到我们戴氏百草堂的来了,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们没有。”张婶子喊道,“放开我孩子。”

伙计正要说话,医馆里有个大夫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朝诸位抱了抱拳,道:“这孩子吞钉吞铁吞木头的事,在下也曾碰到过几例,只是可惜,从来没有哪个活下来的。且,这孩子前天来时情况甚危,今儿却活奔乱跳一点事都没有,不说别的,在下从医这么多年,是闻所未闻的。”

“我说有就有。”张婶子一张嘴说不过两个人,更何况现在还有个大夫力证,“你们这种庸医根本不懂。”

伙计哈哈一笑:“你吹牛也不看看地方,我今儿把话放在这里,你们要是骗子,就在我们戴氏百草堂门口跪三天。”又嗤笑和众人道,“让这些没脸没皮的骗子长长记性。”

“你说的。”张婶子指着伙计,气的直抖,便转头对着各位看热闹的百姓道,“大家都是街坊,即便不认识也没关系,我们就住在石工巷,张家。今儿这事求大家给我作个证,我们要是骗子,不但在这里跪三天,我们还自己去顺天府画押认罪,如果不是,那就是这个伙计和这个大夫在这里跪着,跪足了三天,才能起来。”

“成。”众人都是看戏不怕太高,轰闹着,“我们作证,就在这里等着。”

张婶子点头,将二娃拉过来:“回去把白姑娘和霍大夫请来,就说娘在这里等他们。”

二娃抹着眼泪,一溜烟的跑了。

------题外话------

前几章出现了几个齐王府。是我的笔误,以为荣王妃姓齐,所以我老记着齐王府。o(╯□╰)o没有齐王府哈,是荣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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