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跨院时,宋氏还未回来,傅萦这会子脑海里都是萧错方才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和每一句话,她觉着自己尚算的上聪明的小脑瓜有些不够转了,思绪一团乱麻,偏偏一颗心有自己的意识,狂跳的厉害,连带着脸颊也跟着烧热,忍不住将萧错方才蹙着剑眉认真说的那句“在意你都来不及,又怎会害你”在心里默默地过了一遍。
如此一想,脸上更热了。

傅薏从厢房出来,瞧见的正是一幅极美的画面。爬满碧绿藤蔓植物的院墙下长廊中,傅萦穿了一身素白纱衣懒懒的撑颐斜靠美人靠,柔顺的长发由肩头滑落在臂弯,披散雪白宽袖上,显得她的侧脸格外宁静姣好。

只是,她眼神怎么有些呆滞呢!

傅薏奇怪的走近,询问的看向珍玉。

珍玉这会子心里已暗将萧错骂了个狗血淋头。就说这人才是最危险的,姑娘与他单独去商议了什么“黄泥和狗屎”的事,回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明摆着就是被恶心到了,那家伙不安好心,分明就是在整姑娘呢!狗屎,他才是狗屎呢!珍玉心里又啐了萧错两口。

正蓬头垢面穿了乞丐服,一头扎进乞丐堆里渲染气氛的萧少侠打了个大喷嚏,看的远处的阿圆直扶额,若是主子闹出病来,他说不定会被切成肉条的!

傅薏这厢未从珍玉口中得到想知道的,就靠近傅萦身旁,推了推她。

傅萦回过神,“四姐。”

“我的傻妹妹,在这里发什么呆?已是九月过半的天了,不比夏日里你要怎么纳凉都使得,这会子若是吹了风惹了风寒,是闹着玩儿的吗?”

说话间发现傅萦粉面桃腮,清澈的杏眼像含了一泓清泉般水润,傅薏紧张的摸摸她的脸颊和额头,触手的真比寻常要热,紧张的道:“你瞧瞧你,这不就是风寒了吗,还不进里屋去。姐姐去给你预备姜汤。”

傅萦被拉着起身,忙东拉西扯的解释:“我这还有点儿热呢,其实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肚子疼。”

“啊?”傅薏转回身,“这更严重了,不行,咱们得请大夫来看看。”

“不是,我躺一会儿就好了,人不都说肚子疼不算病么。”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懂得爱惜自己。”傅薏拉着傅萦进了厢房,见傅萦似是含羞又急又恼的模样,立即想多了,“你……你告诉姐姐,肚子是哪种疼法?”手在自己身上比划:“是这里疼,还是小肚子疼?”

被傅薏这么一说,傅萦真的觉得小腹有些说不出的坠疼,细细的,不仔细去感受并不能察觉到。

她如此沉默着,用一汪秋水眸看着她,傅薏也红了脸,低声道:“你是不是小日子要来了,不必怕,先前咱们一同做针线,不是做了那个吗,你病愈后不耐烦做针线,姐姐也选柔软舒适的料子给你做了一些,都洗净了存放着呢,就怕你不够替换。你跟我来。”

傅薏拉着傅萦的手去内室,翻箱倒柜的拿出个精致的小包裹,里头厚厚一摞的细长小布包,“母亲交过你怎么用吧?”傅薏毕竟也是未出阁的姑娘,说起私密之事还是有些害羞的,声音越发小了,低声教了傅萦怎么用那东西,又推着她去净房:“你自己去换洗,我去给你预备姜汤。”

傅萦被推进了净房,穿戴时才发现果真是来了初潮。做喵星人久了,又因动物的脑容量有限而淡忘了为人时的记忆,她根本没在意还有这回事。

叫了珍玉回她卧房去取衣裙来更衣,傅萦仔细将方才穿的那条裙子检查了一番,一看裙后头居然透出一些十分浅淡的痕迹,她的脸腾的一下红透了。

完了完了,若是被人瞧见可怎么好?

她忙又检查褙子。

褙子是及膝长的,并未透出痕迹,她这才松了口气。不禁脑补方才与萧错说话时,若是裙子上顶着这种脏污,她往后都不用见他了,羞都要羞死了!

难怪今天心神不宁多愁善感的,竟还会为了萧错一句话想了那么久,原来是亲戚来了啊!

傅萦吃了一碗姜汤,又听傅薏满面羞红低声嘱咐了她“不要洗头,不要吃冰碗凉糕,还有井里镇的西瓜水果都不能碰……”林林总总的说了一堆。她越发觉得有个这般关心她的姐姐是件幸运的事。

等了片刻,还不见宋氏回来,傅萦就有些着急。照理说以宋氏的性子,方才她既与萧错说了那么久的话,宋氏应当第一时间赶回来问她他们都说了什么的。可这会儿人还没回来……

“坏了!”傅萦倏然起身,“珍玉,梳云,你们快随我去外院老太爷雕刻的小院,我娘一定是在那。”

她本想等萧错将事闹大,消息传了进来在去点老太爷这根爆竹的,到时候也有说服力,可她忽略了宋氏的暴脾气,也因她毕竟是外来的灵魂,继承原主的记忆又不完整,丢了长房的产业,她感同身受,可毕竟不似宋氏那样有强烈的恨意。

都怪萧错,与她说那些话,害得她走了心神,忘了嘱咐宋氏两句。

已经率领乞丐大军来到赵家门前叫骂,还负责的丢黄泥的萧少侠又打了个喷嚏。

傅薏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瞧见傅萦如此焦急,她也慌了神:“七妹妹,我跟你同去。”

姐妹二人带了贴身服侍的婢女急匆匆的去了外院,果真在老太爷的院子看到了服侍宋氏的瑞月,隐隐的还听得到院子里的说话声。

傅薏方要上前,就被傅萦拉住了。

傅萦压低声音:“听听看。”

傅薏点头。

院子中,宋氏与老太爷相对站在一堆木工的零部件中间,二人对视,气氛剑拔弩张。

“宋氏,你说话要讲证据,如此冤枉婆母,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爹信也好,不信也罢,事情已经发生,我只是先告诉爹一声,免得官府真正查出是娘幕后指使人将婆家的产业盗去娘家,到府里来拿人,爹没有一丝心里准备会措手不及。”

“清者自清,你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是吗?娘是不是做得出,爹心里最清楚。”

“你如此咄咄逼人,无非是不想赡养老人!老大故去你就开始找我们的麻烦,信不信我开祠堂告诉老大,休了你也使得!”

休?

宋氏凄然笑了。

傅刚在世时,家里不说一贫如洗,却也不是富裕的家庭,全靠着他们夫妻二人一起经营才有了今日的产业,虽不算大,可是田产铺面也有一些。

她随傅刚同甘共苦了那么多年,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就算是她生了长子后亏损了身子,不能服侍傅刚无奈之下安排了通房,那也是她情愿的。后来傅薏出生后,俞姨娘抬了姨娘,她的身子渐渐好了,傅刚也不在去俞姨娘屋里,她产下傅萦后子女双全,丈夫又对她爱重,这已是天大的福分。

她一直在想,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完美?纵然傅刚家里极品多,可他们夫妻好就够了。

想不到日子刚出头,傅刚却带着他子侄都去了……

如今养家的重担落在她身上,夫妻二人一同支撑的担子由她一个人来扛,绝不是容易的事。担子重就罢了,她也可怜失去儿孙的公婆和无依无靠的妯娌。

可是这一个个的狼子野心,贪心不足,真真伤透了她的心。要害她的女儿,要夺她的产业,她会便宜他们?

“老太爷,今日之所以这样与你来说话,也因你是侯爷的父亲。若说要开祠堂告知他来休我,我也无意见,正好侯爷立下了遗嘱,产业的六成给萦萦做陪嫁。其余的四成,按着本朝法律也有我的一部分,我自然可以带回娘家。

“这间大宅和城郊的两座庄子,当初置办田产时侯爷也在衙门里立了字据的,是属于我们夫妻的产业,他去了也有我的部分。至于爹娘还有二弟妹、三弟妹两家子,当初早已经分过家了,现在是不是也请先搬出去在来提休我的事?”

“你这个毒妇!”老太爷沉声呵斥,“我儿攒下的产业,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现在不是我往娘家搬仓鼠一般的倒腾,而是老太太!夜深人静时,您难道不会梦见侯爷吗?”

宋氏声音悲伤:“侯爷对家族中贡献少吗?若没有他,二弟和三弟全家现在还在乡下,哪里能分了一次家现在还客居此处有人供着吃喝?爹好歹也公正一些,您一心向着娘,可也不能不讲道理!

“我们赡养老人是义务,难道养着二弟和三弟全家也是义务?如今却养出白眼狼来不但吃住用我们的,还来偷我们!我嫁给侯爷时,他有什么?这些年我不敢说居功至伟,可这一大家子也都是我精打细算经营下的,您说我没有资格?您才真真是没有资格来说这话!”

老太爷恼羞成怒,“别提老大了,若没有他,他弟弟和侄子会死光吗!你还有脸来说!”

狂风卷积乌云,方才还算得上清朗的天气如今却暴雨将至。

院墙外,姊妹二人被风吹乱长发,傅薏气的直哭。

傅萦却是噗嗤一声笑了。

两位主子在吵架,下人们就算听见了,又有谁敢插嘴?都恨不能远远地躲开,不要听见才好。

是以这一声笑虽娇娇软软的,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也显得格外突兀,更何况其中嘲讽意味那般明显。

“谁!”老太爷原本怒气若有八分,也被傅萦一笑火上浇油成十分,他怒冲冲的冲向院门前,跨出门槛,就见傅萦和傅薏两个带着婢女正听壁角。

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个哭的泪涟涟像是被谁欺负了,另一个却笑的不怀好意。

老太爷抖着胡须,咬牙切齿的瞪着傅萦。只觉这俩人竟敢带着仆婢将方才的对话都听了去,着实将他的体面都跌光了。

“老太爷安好。”傅萦屈膝行礼,再也不想称呼他祖父:“才刚听您一番高论,着实让我受益良多,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从前还没有体会,现在却是明白了七八分。往后我走到哪儿都不会忘了您老人家身体力行给上的这一课。从此我学会了,人不能帮人,捂不热的畜生更不必帮!”

“啪!”老太爷粗粝的巴掌殴在傅萦左脸。纵然傅萦往后躲了一下,依旧是在侧脸留下了四道指痕,白嫩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宋氏睚眦欲裂,窜步上前一把握住还预施暴的大手:“老太爷好大的威风,有能耐去抓住盗贼还你老妻清白啊,力气都用在自己孙女身上!”

老太爷虽做了一辈子木工,又是男子,使了半天力愣是没挣脱宋氏铁钳子一样的手,被捏的手指成了一束,疼的他皱眉。

“轰隆”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倏然落下,却没人去躲雨。

傅萦头发衣裳迅速被雨水打湿,从腰中拿出了“乌涟”。

“皇后娘娘赐我妆刀,就是要我保护自己不受侮辱,如今祖父包庇祖母盗取家中财产,还恼羞成怒动手打我!”一手握着乌黑的刀柄,另一手握着镶嵌了金刚石的刀鞘,乌黑的兵刃出鞘时发出铿锵呜鸣。

老太爷看的变了脸色:“逆女,你还想弑杀祖父不成!”

“我今日受辱,就算宰了你在自尽,皇后娘娘也会体恤我情况。到时候私盗财产一事查明,身为婆婆和祖母,盗走儿子家财产,不让我们孤儿寡母过活,还几次三番的要逼我于死地,皇上英明圣裁,皇后仁爱母仪天下,定然会送你的好老婆下去陪你,我就先拉你下去等着她!”

傅萦说着就丢了珍贵的金刚石刀鞘,抓着乌涟往老太爷身前冲来。

宋氏都被傅萦吓傻了,下意识松开了握着老太爷腕子的手。傅薏和婢女们也都呆愣着。

老太爷知道那匕首销金断玉,且又是皇后赏赐意义不同,哪里还站在那里等着她捅?当即拔腿就跑!

傅萦提着裙摆抓着匕首在后头追:“今日宰了你,我给你偿命,下去见了我爹我就将你刚才说的都告诉他,这世上没有天理,逼着我们孤儿寡母自己给自己做主!”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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