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语对宋老太医的消极态度有些不满,却见老头儿冷冷一笑,那笑容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只听他慢慢道:“从前没有对症方子的瘟疫是怎么消散的你不知道?把人隔绝开来,上千人也好,上万人也好,几十万人也好,只要得病,就隔绝了,慢慢的,人死光了,瘟疫可不就没了?”
夏清语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愣愣看着老头儿,心里直抽抽,好半晌,她忽然握了握拳头,面上露出坚毅的神情,沉声道:“您老既然康复了,我也就放心了,我这就回去琢磨新方子去。”
宋儒谦微微一笑:倒是个仁义的丫头。因又高声道:“也不用急,看看你那眼睛,都眍?了。这一次还算是好的,那县令虽是个糊涂蛋,却也是歪打正着,瘟疫的范围不算大,实在没办法,也不至于死十几二十万人,这就是天照应了。”
夏清语沉默出门,她从现代穿越而来,因为一场传染病就死几万甚至几十万几百万的人,是她从来想都没有想过的。当初非典闹得那么厉害,后果也远没有这样严重。直到此刻,她才真真正正意识到:她是在古代,是在医疗条件如此落后的古代,除了中医药,她什么都没有,一场瘟疫死上几万甚至几十万人是很正常的事,别忘了东汉末年那场大瘟疫,最后就导致上千万人丧生,这都是历史上血淋淋的真实例子。
深深吸一口气,夏清语握紧了拳头:她或许做不了什么,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抗生素是生产不出来的,不但现在弄不出来,就算是将来真要进行这项工作,即使自己有一点相关的知识,那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够实现,毕竟她不是专业的制药人员,要靠唯一有的那点经验就制造出超越时空的药品谈何容易?
看着夏清语带着两个丫头离去,桑绿枝也款款站起身来,对宋儒谦微微一笑道:“叔叔想来也乏了,我不扰您了,这场瘟疫实在叫人心慌,侄女儿回去也琢磨看看,若是能有个对症的方子就更好了。”
宋儒谦淡淡道:“成啊,若说起来,你父亲倒是这里头的行家,你既是家学渊源,能出一份力,那是最好的。
桑绿枝笑道:“是,侄女儿也是这样想的。”说完转身离去,等到人影都不见了,清风方咳了一声,假装不解的小声问明月道:“哎,这可是奇怪,先前老爷病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桑姑娘过来探过,怎么今儿就过来了?她不怕被传染了?”
明月看了宋儒谦一眼,也小声道:“怕的什么?老爷都坐起来了,从昨儿起也不拉肚子了,这不是好了吗?这会儿若不表示一下关心,可要等到什么时候儿呢?”
宋儒谦咳了一声,看着两个小厮:“行了行了,你们不用在我老头子面前给她上眼药,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她一个小丫头,又哪里能例外了?”
情风不服道:“好歹老爷和桑院正也算是世交好友,他能当上院正,这里面还有老爷出的力气,他们家的女孩儿如今就是这样,也太让人寒心了。”
宋儒谦淡淡道:“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都是家门之风罢了,他父亲若真是医者仁心,你们以为他就能坐上太医院院正的位子?”
明月道:“不管怎样,桑姑娘这事儿做的太过了,人家夏娘子还和老爷素不相识呢,一天来看您两三遍,详细询问不说,甚至有时候都不嫌脏臭的去看您的污秽物,这才正经是好大夫该有的品格。”
宋儒谦淡淡道:“这话没错,只不过夏娘子能做好大夫,到了太医院,却一定做不成好太医。”见两个小厮不解,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喃喃道:“在侯府做了五年的大少奶奶,都能让小侯爷给一脚踹了的女人,真到了太医院,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两个小厮默然,他们跟在宋儒谦的身边,也知道太医院和后宫倾轧挂钩,那些势力角逐,的确不是一个侯门宅斗的失败者能够胜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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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幼稚的话,没有对症的药物,除了隔绝这些人,你以为还能有什么好办法?蝮蛇在手,壮士也要断腕,难道不隔绝让他们等死,还要让他们出来让更多人染病?然后看着更多的人等死吗?”
钦差行辕的书房中,陆云逍面色沉沉看着夏清语,很是不齿刚才对方说的傻话:这些染了瘟疫的病人是可怜,那又如何?没有对症的方子治疗,他们就只能被隔绝等死,这事儿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医者仁心?医者仁心在这里有个屁用。
“陆云逍,你倒当真是无毒不丈夫啊。”夏清语咬牙,平心而论,她知道陆云逍没有错,在现代,传染病流行时,隔离也是最重要的工作,可是此时她真的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无毒不丈夫总比愚蠢的妇人之仁要好。”陆云逍揉了揉眉头:“你要不想让那些人就在死尸旁边绝望的等死,那就赶紧去找出对症的方子来,你不是大夫吗?治病救人就是你的工作,有跑到我这里指手画脚唧唧歪歪的时间,还不如去多翻翻医书。”
“这个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我只是要求你在我找到药方之前,不要那么残忍的对待那些被隔绝的人,最起码,你要保证他们的吃喝好一点,有足够的营养才有抵抗力,要找人照顾他们的衣食住行,妥善处理他们的排泄物……”
“够了,夏清语,你以为有多少人愿意做这些工作?我现在也已经是在尽我最大的努力你明不明白?他们有家人的,我都允许他们家人照顾了,没有家人的,你让我找谁去照顾他们?御林军?还是卫所官兵?先前的哗变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吗?”
两个人气势十足的互瞪,只看得一旁朝云暮云还有白蔻白薇叫苦不迭:平心而论,爷和奶奶都没错,都有道理,问题是,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么大火气?只要好好儿说话,这些苦衷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嘛。
但是怎么能没有火气?夏清语怜惜苍生,陆云逍又何尝不是背着重重压力?好在两个人也不是那任性枉为的孩子,很快就冷静下来,夏清语便道:“不管如何,我会尽力而为,也希望小侯爷您尽力而为,灾民都不容易。”呜呜呜,有对比才有鉴别,好想念现代的阿兵哥们,那才真正是为了老百姓风里来雨里去,水深火热都不离不弃,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好兵啊。
陆云逍点点头,看着夏清语清减了的面容,在侯府五年都是珠圆玉润的女子,不过几天功夫,就憔悴了这么些,一时间,不由也把往日的憎恨之情去了些许,凭添了一丝愧疚和感激,正要开口劝慰两句,就听朝云道:“咦?桑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桑绿枝先和陆云逍见过礼,才又正色道:“瘟疫的事,我也知晓了。刚才在和宋叔叔商议着,也拟出了一个方子,未必管用,不过夏娘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倒可以试一试。”
她这样一说,朝云也想起来,拍拍额头道:“是了,院正大人从前也曾经主持过防疫工作,听说上回山东那场瘟疫的方子,就是他献出来的,当时还得了先皇的奖赏呢。桑姑娘家学渊源,在这方面定然也有独到见解。”
桑绿枝淡然一笑,摇头道:“我如何敢与家父相比?不过是听了人家说的,就草拟出一个方子罢了,能否用得上还不知道呢。”说完看向夏清语,微笑道:“学艺不精,倒让夏娘子见笑了。”
夏清语真是十分反感桑绿枝此时的态度,好像自己不用她的方子,就是挟私报复一般。她从来都不是个善于隐忍的人,因看了眼药方,便淡淡道:“试一试倒无妨,只是我不明白,桑姑娘你可曾亲自看见过瘟疫病人?你可曾亲自为他们望闻问切过?若是没有,你是怎么拟出这个方子的?”
桑绿枝面色微微一变,眉尖挑起,傲然道:“这样瘟疫古而有之,还必须要去现场看吗?我此次虽是离家千里远,身边还有两个人手,阿丑也去往桃花村,亲自看了病人症状,回来口述于我,所以才得了这张方子。”
夏清语面色更冷,却也懒得和她多说,只是淡淡道:“只凭听说治病,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过这样神奇的治疗手段,桑姑娘让我大开眼界,也罢,便拿这张方子去试一试吧,怎么着也不能在钦差大人面前抹杀了姑娘这份儿功劳不是?幸好几味药材性情还算温和,不然别治不了病,倒让试药的人出了事儿,那就糟糕了。”
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讥刺了一下,这桑绿枝做什么她都可以不与之一般见识,然而这种对待病患高高在上,连看都没看一眼,只凭人言就妄下诊断,甚至还轻言治疗的人,和那些草菅人命的庸医有什么两样?若不能好好刺一刺,她不舒服。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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