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眼睛奇亮,双手却背在身后,“小的不知。大掌事们常出门,只有直属的掌事伙计才知道,不过小姐来得有点晚了,楼里只剩下关店的人。要不小姐留下帖子,待明日我转交给棠大。”
姬莲给芬儿一个眼色。

芬儿忙将帖子从小伙计手里抽出来,“你一个关门开门的,连人在哪儿都不清楚,别再把帖子弄丢了。”

金子都不要的话,姬莲相信独孤棠确实不在,带着芬儿走了。

小伙计立在那儿目送,直到其他人叫他,这才乐呵呵装上最后一块门板,然后转身又上了楼,在一间房前敲门。

“进来。”却是独孤棠的声音。

“姬三小姐走了。”小伙计进去就说。

“知道了。”独孤棠正看账本,却听不到小伙计离开的脚步声,抬头便问,“还有事?”

小伙计踌躇,“她给金子打听棠大你在哪儿,本来我想随便说个地方,把金子拿到手再说。”金子啊。

独孤棠放下账本,头微侧,刀眉双扬,表示他要听下去。

“我前几日听到芝婶说该准备玉芝姐姐的嫁妆了,就想能出份力,不能让人觉得姐姐娘家寒碜。”小伙计说着说着,低下头看鞋尖,声音喃喃,“大哥一人养家不容易,我如今能赚钱了,不能光顾自己。”

“小五。”孤客的声音是特意压低的,但此时独孤棠的语气却与孤客如出一辙,“你为何没拿金子?”

这两人原来就是一家子,不过小五凭自己的机灵被六宝楼雇用,吃住全包,已经独立了。两人上下隔了好几级,平时说不上几句,因此也没人知道这层关系。

“大哥说过君子取财有道。”他以前和小六小八是乞儿也是偷儿,被大哥捡回去后就改邪归正了。

“你手痒?”独孤棠看出来了。

小五点头。

“正好。纸官署开始招学匠,我帮你拿了应考的纸单,就在三天后,你准备准备吧。”独孤棠拿出一张青纸。推到桌沿。

小五立刻将那锭金子抛到脑后,兴奋道,“真的吗?大哥,我能去考吗?可我上回打听到纸官署应试要有七品以上官员的荐信。”

“我对四公子求了个人情。”独孤棠这话不真。康城七品以上有多少官,他根本不用请向四出面。小五跟他说之前,他并不知情,既然知道了。办起来很容易。

“谢谢大哥。若能进纸官署,就离御纸坊不远了。”他要拜西大公子为师。

“过了考试再高兴不迟。至于其他事,你就别多想了。如果对方嫌我们寒碜,那样的人家芝婶不会让玉芝嫁过去的。”瞥到抽屉里的信封,独孤棠目光凛冷,家书声声催,离开康城已迫在眉睫,但这些弟弟妹妹们要怎么办呢?

小五一想也是。这才松口气走了。

小五走后不久,独孤棠将信揣在怀里下楼驾车,一坐上车辕。就感觉车里有人。

“老大,采蘩姑娘今日一早去了金安寺,然后和一个男子去了梦雨轩,里面死了个叫明姑娘的官妓。据说是纸官署一个丫头的姐姐。后来,采蘩姑娘和那丫头又一起回纸官署。这段时间,姬家三小姐一直暗中跟着她。”报流水账的,是苏徊。

央则说得眉飞色舞,“我从纸官署跟着采蘩姑娘到了阴森恐怖的乱葬岗,你们猜怎么着?姬莲那个女人居然等在那儿,上来就气势汹汹问采蘩毒婆子的下落。采蘩姑娘真是什么都不怕。遍地白骨照样风采绚丽,见姬莲下跪而不乱施同情心,一口一个不知道,说话刺得姬莲毫无招架之力。”

“她本来就不知道。而且照你这么说,约她在乱葬岗见面的姬三小姐更是勇敢无畏。”苏徊泼冷水。

浇不熄央的热情,“我还没说完呢。那个姬莲居然用明姑娘的棺木要挟采蘩。如果不说出婆子的下落,就要放火烧了棺木,让人尸骨无存。采蘩不愧无情,转身就走了。”

“你这是夸她?”苏徊切一声。

“明姑娘怎么死的?姬莲又真得烧了她的棺木么?”独孤棠沉声问道。他和那姑娘有过数面之缘,才情和坚韧令人钦佩,想不到居然死了。

“她昨夜自尽而亡,今早让人发现。”蛟盟里的人办事都周密细致。

“自尽?”独孤棠皱眉,“苏徊,你去梦雨轩查清楚这件事,任何疑点都别放过。”明姑娘是劫银案的受害者,她的死是否单纯?

苏徊领命。

“那姬三小姐真烧了棺木?”此女心思歹毒,采蘩能否应付得了?

“烧了。”央的回答也不是随意的,“本来我想确认里面是否是明姑娘,但姬莲的丫头泼了油,火势太猛,根本不能靠近。以那女人下手之狠看来,我认为是真的。她没必要留一手,而且她也信了采蘩不知情,才到六宝楼来找老大你打听的。”

“我让你跟得是采蘩,你怎么跟了姬莲?”独孤棠回头看一眼,宝石般的,俊美却冷的双眸里没有笑脸掌柜的半分影子。孤客是独孤棠,不如说独孤棠是孤客,

“我跟到采蘩进家门,返身回来才看到姬莲的马车。老大,咱们得从后门溜,不然就被她堵个正着。”老大惹了一朵什么桃花啊,一点没觉着可炫耀,还毛骨悚然。

“把那婆子的尸身捞出来,你想办法报官。”独孤棠改主意了,他本想让毒婆子安静消失,姬莲这么一弄,他就让她死了心吧。“城里到了多少人?”

“至少十二个。老大要见他们么?”央到处留心着蛟盟的暗记。

为了保护三十八个同门,独孤棠解散蛟盟,独自背负血债追查着真相。然而,随着事件的展开和延续,即便不需要蛟盟,他却需要更多力量。这显然是一个庞大的阴谋,三年前他们成了被利用的剑,三年后他们可以令真相大白吗?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欠他们一个解释。

“明晚九子巷黑酒屋。”所以独孤棠要见他们了。

央一捏双拳,振气道,“是。”但转语气,面嬉笑,“老大,你什么时候去问采蘩姑娘讨珍珠?”

独孤棠唇抿开,似笑非笑,“若是这么惦记,你去问吧。”

央连连摆手,“不去,她定叫我滚。”

“本来就是你不对。珍珠是她的,你凭什么去讨?”独孤棠没打算拿回珍珠来,毒婆子虽死,还有姬莲。

“老大,我能问吗?”央突然正经了神色。

“说。”既然要跟他们将三年前的事和盘托出,独孤棠不会再回避。

“我不知道别的,但知那盒珍珠是你费尽心思所集,究竟为何到了姬莲手里?”央看似吊儿郎当,却耳聪目明,早留意到当年老大在收集质地上佳的珍珠。

“珍珠……是我送给妹妹的嫁妆。”独孤棠望着这个生死相随的兄弟,“那年师父给了我们去南陈的任务,正逢她出嫁,我便以送嫁之名离开京城。行至襄阳时,因我要与你们会合,就让她在客栈多住几日。谁知,等我赶回去时,却发现整个客栈让人血洗,所有财物一抢而空,没有活口。”

央半张着嘴,“老大,对不住,我不该问的。”

“我这次以真面目见你们就不打算再瞒着所有的事,迟早你们都会知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这几年我不但追查飞雪楼,也希望能找出杀害我妹妹的凶手。客栈被洗劫那日,有一队商队曾经经过,我觉得可疑,后来从一个老人那里打听到他们有南方口音,而劫银案又发生在南陈,便来到这里。六宝楼汇集天下珍贵宝物,又是消息十分灵通的地方,我因此为向家做事。”他以此为掩护,走了不少地方。

“毒婆子就是凶手之一,那姬莲也脱不了干系,干脆从她口里套话。她是千金小姐,肯定承不住几下打。”央对姬莲没好感。

“毒婆子嘴虽硬,但她有句话没说错。三年前,姬莲年龄还小,不可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北周。”这是他迟迟还不动手的原因。

“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央比独孤棠着急。

“血洗客栈的歹人不少,毒婆子只是其中一个。珍珠那么贵重,却都到了姬莲手里,而毒婆子对姬莲如此忠心,我猜歹徒中一定还有人跟姬莲有关系,甚至可能是为首之人。”独孤棠说完,看到央一眼不眨盯着他,“干嘛?”

“老大,你知不知道我真得很佩服你?”无人可比。“说起来,你该不会是独孤一族嫡裔?”独孤一姓来自鲜卑皇贵。

独孤棠面露自嘲的表情,“你忘了,蛟盟之中没有嫡裔贵胄。”他也不例外的。

“据我所知,一品定国公独孤老大人膝下只有一子,虽非嫡出,却——”央眼睛瞪大了起来,“老大,你是——”不是吧?他想不起定国公儿子的名字。

独孤棠一把将央揪下车,“定国公有两个儿子,你可以滚了。”

央差点让马蹄踏到,连忙跳开,却见马车已拐出了门,“我长得像蛋还怎么着?一个两个都让我滚着走。”

定国公有两个儿子吗?他一耸肩,走了……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会晚,九点左右。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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