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淡笑了笑,沉稳地回答:“其实,太后要进城同陛下团聚也很简单啊,只要依了毛尚书昨天所言,现在就可以进宫见到陛下,可太后你愿意吗?”
“毛澄说的都是屁话,还有站在他背后的杨廷和!”太后气急,道:“若依了他的满口胡沁,我去见自己儿子,反要下跪磕头,我可是皇帝的老娘啊,世上哪里有母亲跪儿子的道理?”
“就是。”张贵妃也适时插嘴。
“你给我住口,没让你说话,你乱插什么嘴?”太后火暴暴地骂了她一句:“你没看我正同孙大人和毕云说话吗,我看你也就是一个咋咋呼呼的人,声音虽大,可却全是废话,这样的大事,我就不信你还有什么高见。”
张贵妃被这一句骂吓得面色苍白起来。
太后也是极火攻心,如今被陷在这通州行宫里,看谁都不顺眼。
孙淡见张贵妃吃亏,心中只不住大叫痛快。
他点点头:“那就是了,就这样太后是断不愿意进城去的。因此,依孙淡看来,名分未定之前,太后绝对不能进城。一进城,岂不就坐实了太后是陛下臣子的身份。以后若再想将这个身份翻过来,只怕已是难万难。太后的身份一坐实,兴王的身份也就确定了。如此一来,皇考问题也没有再议下去的可能。”
“是是是。”太后连连头点,只觉得孙淡句句话都说到自己心坎中去了。以前,她也觉得就这么进京同皇帝团聚不是味道,只下意识地反抗,却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如今听孙淡这一分析,这才看透了藏在这团迷雾中的本质:“孙卿的话说得有理,在名位没有确定之前,我哪里也不去,就住在这通州了。”
如今,太后是越看孙淡越顺眼,只觉得这个相貌普通的新科状元平凡的五官中却透着一股方正刚直和淳朴的气质,值得让人信赖。
“好,既然太后有这个心思,孙淡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孙淡道:“其实,这通州附近的风景也不错,太后若有空,不妨四下看看。”
“哦,通州有什么好景观?”太后问。
孙淡:“有大运河啊,有渔舟唱晚,河边柳树成行,却也值得一看。”
太后道:“从安陆到北京,这一路上坐够了船,什么河景没看过,也没什么好看的。”
众人又聊了半天,这才各自散去。
临到离开的时候,孙淡道:“太后,毛尚书等人的供给?”
太后点点头:“这个简单,无须担心。”
晚饭总算送到毛澄到手头了,不过非常简陋,就稀饭馒头咸菜。好在礼部中的人饿了这一整天,吃什么都津津有味。
孙淡邀请毕云去同毛澄见面,可毕云却苦笑一声道:“毛尚书是个梗直君子,脾气又坏,见了我的面只怕没一句客气话要说,我还是免了吧。”
孙淡也就罢了,就问毕云什么时候回京复命。
毕云回答说他这次来这里的任务是宣旨,并敦促毛尚书和孙淡尽快将太后接进宫去,如今太后不走,他也只能在这里等着。
大概是非常畏惧毛澄,毕云的住所离礼部的人很远,大家也没有照面。
毕云这一等,又等了两天。
到第三天的时候,他终于等得不耐烦了,对孙淡说:“罢罢罢,看样子没十天半月,这事情弄不好,老再这里呆下去,陛下那边也会牵挂,我还是回京进了天子再说吧。,”
孙淡算了算,这次殿试早已经发榜,一众贡生也已经安排工作了,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了。他便道:“老毕,我去向毛尚书请个假,也随你回京去一趟。”
毕云有些吃惊孙淡的这个想法:“孙淡,陛下不是说了让你通州事了之后才回翰林院任职吗?你现在回去,只怕不太妥当吧。呵呵,不会是想着回去骑马戴花游行吧,可惜那事情已经过去了。想不想知道京城中榜眼和探花游行时的盛况,我同你说说。”
孙淡没好气地说:“老毕,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这次进京去,一来是想把这里的情形同陛下说说,请他耐心点,这事要想得到解决,还有得等。二来,是想去见一个人,布一道暗棋。”
“陛下毕竟年轻,有的时候做事未免操切,提醒他一下也是应该的。可是暗棋,又有什么暗子?”毕云一脸的疑问:“静远,你可不许再隐瞒我了,我们好歹也是密友,再这么藏着掖着,我可要恼火了。”
孙淡笑了笑,也不回答毕云的问题,反问道:“老毕,你认为我们如今最大的敌人究竟是谁?”
毕云听孙淡这么一问,恨恨道:“还能是谁,不就是黄锦、张贵妃他们,这二人可是处心积虑要害你我命的。”毕云当初在黄锦手中吃过大亏,甚至被发配去给武宗皇帝守陵,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东山再起之后,毕云也老实不客气地从黄锦手头将东厂抢了过去。
可以说,现在的他们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再也没有调和的余地。
毕云还是奇怪:“静远,你问这个做什么,同哪道什么暗棋又有什么关系?”
孙淡继续问:“那么,你觉得我们要想打倒黄锦,还得等多长时间?”
“这可不好说。”毕云正色回答道:“如今张妃虽然有失宠的迹象,可后宫中的事情完全由皇帝一言而决,说不定 哪一天皇帝心情变了,又重新宠信起张妃了。还有,黄锦乃是今上的大伴,那关系可比你我要密切得多。一时间要想板倒他们,只怕不那么容易。依我看来,这事还得等,甚至等上十多二十年,等到他们犯下大错才说得上其他。”
孙淡轻轻一笑:“等,老毕你有这个耐心,孙淡很是欣慰。不过,你想过为什么会弄成今天这种局面没有?”
毕云:“为什么会是这样,说到底,还是不是因为你我入今上龙潜帷幕时间太晚,怎么比得上人家黄锦从小同陛下一起玩到大。”说到这里,毕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是因为我们同黄锦斗,一直都控制在小范围之后。”孙淡平静地说:“老毕你出身宫廷,手头的所有力量都仅仅局限于宫中,而黄锦又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他的手头所掌握的势力也是宫中的。一个盘子里只有那几道菜,大家都伸筷子,能吃到嘴里的也就那么多,吃到最后,最多玩个旗鼓相当,谁也不比谁饱。要想战胜黄锦,是到了跳出这个盘子,把眼睛放在外援的时候了。况且,宫中的力量说到底是陛下的,一切都在陛下的控制之中。在陛下的心目中,你我,还有黄锦,无论是谁占了上风都不是好事。最好能够保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平衡局面,这样就最好不过。”
“找外援?”毕云一个抖擞,问。
“对,找外援。”孙淡点点头。
孙淡继续道:“要想通过宫中的力量打败黄锦已经没有任何可能,况且宫中的力量也不在你我的掌握之中。你刚才也说过了,黄锦同陛下关系特殊,要板倒他,难免不与皇上发生冲突,你觉得你我能与皇帝斗吗?”
孙淡将话已经说开了,毕云一想到这些,身体一晃,面色已经变了:“静云的意思是……”
孙淡:“何不在宫外想办法,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大家相互依存,相互制约。”
毕云:“你的意思是拉读书人……杨阁老可不是那么好合作的,他一向看不起我们太监,又身份尊贵,怎么可能。”
孙淡:“不是直接拉人入伙,如此一来,这手段也太低级了,也显示不出你我的本事。再说,杨阁老根本就不会理睬你我,又何必去讨这个没趣。”
毕云笑了:“却也是,你孙淡还好些,总算中了个状元,如今也名满天下,我毕云在外人眼睛,不过是月个阉贼而已。静运,你也不要绕圈子了,有话实说吧,究竟该怎么做?”
孙淡:“如今朝廷大事不外乎是议大礼一事,大臣们代表天下的士林舆论,拿这事同陛下较尽,矛头可都是对着陛下去了。我们何不将大臣们这股怒火引向黄锦,这可是一股巨大的的力量啊,若如此,只怕黄锦会坚持不住。”
毕云眼睛大亮:“祸水东引,怎么做?”
孙淡这才得意地道:“我在会试以后已经联络上了张璁,他已经在黄锦和张贵妃那里失了势,对这二人已是满腔怒火。可表面上大家却认为他张璁是黄锦的人,如今太后停在通州进退两难。何不让张璁接这个机会想大臣们发难,提出为太后为陛下的生父正名的建议。你想啊,因为皇考问题,竟然使得陛下母子不能团聚,这事杨首辅可做得理亏,太后总不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在通州住下去吧。张璁此举,一来也解决了太后进宫的问题,二来也让大臣和杨阁老他们以为,这事是黄锦他们的主意。就自然而然地将怒火对准了,黄锦和张贵妃。”
毕云仔细一想,立即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抽了一口冷气:“好一手借刀杀人,静运好计策。可是,张璁会倒向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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