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淡出了贡院之后,本以为枝娘会同宅子里的人一同等在外面接自己回家。但当他刚一跨出大门,却看到冯镇带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挤开纷乱拥挤的人群,走到自己面前,惊喜地喊:“老爷,老爷,你可出来了,让小的们好等,快随我等上马车吧。”
说完话,一挥手,就有两个家丁走上前来,一个去接孙淡手中的考篮,一个去扶孙淡。
孙淡左右看了看,却没发现枝娘,连汀兰也没看到。
他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并觉得疑惑。
这可不是枝娘的性格,这么大一件事情,枝娘本应该亲自过来的。
见孙淡不上车,并左右找着人,冯镇问:“老爷可是寻夫人?”
孙淡点点头,问:“枝娘和汀兰她们怎么没来,可是出了什么事?”他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冯镇忙回答道:“老爷你放心,夫人们都没事,如今正在院子里呢!”
孙淡更是疑惑,却不好再问。
冯镇见孙淡一副牵肠挂肚的模样,面上却露出了笑容。
孙淡以为他是在笑自己舍不得老婆,心中有些恼火,没好气地问:“冯镇,你笑什么?”
冯镇:“没笑什么?”
孙淡哼了一声:“有话就明说,你这副表情什么意思?”
冯镇这才无奈地说:“夫人没能来接老爷出考场,确有不得已,还请老爷原谅。她身子有些不妥,如夫人就没让她来,并一同留在家中服侍。”
孙淡大惊,“枝娘怎么了,可是受了凉。”他连连顿足,“最近乍暖还寒,最容易着凉,这个枝娘怎么不懂得将息自己呢?快快快,快带我回家去。”
说完,率先挤开人群,径直上了来接他的那辆马车。
冯镇来不及解释,只得慌忙追了上去。
眼前实在太挤,马车在小广场里钻了半天,这才行驶入宽阔的大街,坐在车把势旁边的冯镇也热出了一身大汗。
可孙淡却发现冯镇从始到终都是面带微笑,一点也没有担心和忧愁的样子。
孙淡心中生气,自从冯镇跟了自己之后,一直都担任着孙府的大管家角色。枝娘也没拿他当外人看,平日间对他也是极好,还将孙府庄园里一个庄主的女儿许给了他。可这个冯镇居然不知恩图报,主母都生病了,他还面带笑容。
看到孙淡一脸怒容,冯镇吓了一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孙淡家的事了,这个孙大老爷,固然是海内有名的名士,更是简在帝心。以他的本事,今科会试必然是会中进士的。进士是什么人物,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已经不是凡人了。
若是其他这样大人物,早就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了。片片孙大老爷只有一妻一妾,对枝娘也是又敬又畏,日常间,去汀兰那里也少。
按说,枝娘是一个菩萨心肠的人,孙淡也没必要怕她呀!
冯镇忙回答说:“老爷休要生气,夫人可没有病,你也不要着急。”
孙淡奇道:“你刚才不是说她身子不适,不能过来吗?”
冯镇一笑:“小人先恭喜大老爷了。”
“恭喜我什么,都才考完,要月底才放榜。”
众家丁也都笑了起来,一个家丁大声对冯镇道:“老冯,你还是快点把这个喜报同大老爷说了吧,我等也好讨些赏钱。否则,等回到宅子里,汀兰大姐一竖眉毛,咱们可捞不到任何好处了。”
冯镇本是军人出身,性格豪爽,在府中同众人相处不错,大家说话也随便。
冯镇这才朝孙淡一拱手,眉宇之中带着一丝喜气:“恭喜老爷,夫人她有了。”
孙淡一时没回过神来,问:“什么有了?”
冯镇:“禀大老爷,夫人她有喜了。”
“啊!”孙淡张大嘴巴,半天也没合拢。
他也不过是前一段时间才同枝娘和汀兰圆了房子,一来,他和二女的感情日益深厚,再则,大家也都到年龄了,也该考虑传宗接代这桩大事。毕竟,他在明朝的生理年龄不过十九岁,可在现代,却是一个成年人。渴望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是每一个男人的理想。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同枝娘也不过同过寥寥三五次房,就让她怀孕了。这成功率,真让人无言。
还没有好好熟悉枝娘那具少女的身体,转眼,少女变少妇,瘰疬变熟女。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
可不管怎么说,这事对孙淡来说可是一件大喜事。
当然,对孙淡府上的人来说,更是天大喜讯。孙大老爷就要要后了,如此,孙府这个大家族也将一代代传承下去,而他们和他们的后人也将依附在孙家这棵大树稳定地生活下去。
孙淡高兴得大笑起来,扯下腰上的钱袋子朝地上一扔,“赏!”
众丁同时跪在地上,齐声高唱:“谢大老爷的赏!”
……
用归心似箭四字来形容孙淡此刻的心情正好贴切,这一路,孙淡不住地催促,马车也跑得飞快,跟在后面腿儿着的家丁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到家,天已经完全黑尽,见孙淡回来,自然又是一通忙乱。
说来也奇怪,按照日子来推算,枝娘怀孕也不过两月,看起来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甚至连孕妇也谈不上。孙淡在考场里考了这九天,夫妻二人多日未见,以枝娘的小女人性格,应该早就等在大门口才是。可孙淡在忙乱的人群中并未发现枝娘,甚至连汀兰也没看到。
孙淡忙问:“夫人和汀兰呢?”
一个丫鬟回答说夫人和汀兰大姐正在房中说话,又问孙淡要不要去请她们过来。
孙淡说不要不要,我自己去就是了,你们也不用跟过来。
顾不得换衣服,孙淡走进自己和枝娘所住的那座院子。
院子里没其他人,很安静,能清晰地听到枝娘小声的哭泣和汀兰的安慰声。
孙淡觉得奇怪,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侧耳听去,只听到汀兰道:“姐姐,今日可是老爷出考场的日子,你又怀了孩子,再这么哭下去可不是办法。再说了,冯镇他们已经去接老爷了,我估摸着现在应该到了,若让老爷看姐姐你现在的模样,可不好。”
“啊,我倒忘记了这一点。”枝娘的哭声止住了:“我这就去看看老爷回来没有,哎,也不知道老爷他们走到什么地方了,怎么没人来报。”
说着,听动静,枝娘好象正朝门口走来。
“姐姐等等。”汀兰好象是一把将枝娘拉住的样子,语气中带着责怪:“姐姐你可是孙府的主母了,而我孙家如今也不是小门小户,凡事可得讲究个体统。姐姐现在面上全是泪水,也不打扮,出去了,老爷看见了固然心疼,下人们也会笑话你的。这样,就让妹妹服侍你先擦把脸。”
“我倒忘记了,谢谢妹子。”
然后一是阵倒水洗脸的声音,接着是汀兰手腕上的玉镯子与铜盆磕击的脆响。孙淡是一个享受惯了得人,来古代之后,也喜欢喝茶烫脚。他是大老爷,想要热水,喊一声,自然有人去烧。可有的时候还是不太方便,于是,孙淡仿照现代暖水瓶的制式,用白锡为胆,外面用竹蔑为壳做成一个人水瓶,使用起来倒也方便,府中也制造不少。可因为造价昂贵,也只有枝娘、汀兰和冯镇少数几人有份使用。
洗着洗着脸,枝娘又开始哽咽起来。
孙淡心中烦恼,也非常奇怪,这个枝娘究竟在哭声呀,这府中没出什么事吧?
汀兰的声音响起,她叹息一声:“夫人,你也别伤心了,虽然是个女孩儿,可好歹也是大老爷的骨血,将来老爷一样会宠爱这个大小姐的。”
枝娘:“不是,我嫁到孙家这么多年了,一直想给孙家添一个后。如今好不容易坏上了,却是女孩子,不知道老爷知道了会失望成什么模样。虽说女儿也是老爷的骨血,可总归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老爷如今又是这样的身份,将来女儿也不会许给寻常人家。真进了那些豪门望族,一年间我也见不上她几面,将来想女儿了该如何是好?”
孙淡听地一阵大汗,这个枝娘怀孕才两个月,怎么就敢肯定坏的是女儿,怎么就想到将来女儿若嫁到别人家去,自己想孩子了该怎么办?怎么就想到若是生了女儿,我孙淡会大大地失望。
这个小女人,这两个封建透顶的家伙……
汀兰也跟着叹息:“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啊!”
听枝娘的语气,她好象还是有些不甘心:“汀兰妹妹,你说……我坏的真是女孩儿吗?”
汀兰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那是肯定的,人家王道长是什么人,陆地神仙,连当今的万岁爷也奉为国师,他的手段姐姐应该知道吧。”
孙淡一呆,王漓怎么跑我家来过,又胡说什么枝娘肚子里怀的是女孩,这不是给我孙淡添乱吗?
神仙什么的,不过是子虚乌有,王道人装神弄鬼的那一套根本当不得真啊!
偏偏王漓这家伙在愚夫愚妇中威望极高,很多人都将他耍的小魔术当成神仙手段。
想不到,这个老王什么地方不好去,反糊弄到我孙淡头上来,下一次见了他,非好好羞他一羞。
枝娘听汀兰如此肯定,呆了呆,有些伤心:“枝娘命不好啊!”
孙淡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一把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叫道:“枝娘,就算你生的是女儿也是一桩大喜事啊,你怕女儿将来嫁出去,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咱们招个上门女婿就是了。”
孙淡的突然出现让二女同时大吃一惊,忙施礼:“见过老爷。”
孙淡呵呵笑着,一把扶住枝娘:“真有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汀兰抢先回答说:“大概两月了,老爷你进考场之后,夫人就觉得身子不好,找王神仙过来看了看,才知道是有喜了。”
孙淡点点头:“王道人我是清楚的,医术不错,大家又都是朋友,找他也极妥当。”说着话,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枝娘正要过来服侍,汀兰已经抢先一步上前来帮孙淡换鞋子。
枝娘只得又坐到孙淡身边的椅子上,急问:“淡郎,考试得怎么样了?”
孙淡看了看她,见他眼圈有些发红,笑道:“对我孙淡来说,这次会试不过是一次寻常的考试罢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二女同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汀兰讨好地说:“老爷什么样的人物,乡试解元,这次自然是必定要中进的。”
孙淡:“考题虽然简单,可有一桩不好。”
枝娘大吃一惊:“什么地方不好了,可是有题没答好?”
孙淡呵呵一笑:“怎么可能没答好,题目也实在简单。正应为实在简单,每场考三天,我第一天就将所有的题目都做完了,剩下两天就只能坐在考场里发呆,活生生闷杀我了。”
“原来是这样。”二女同时用手抚摩着自己的胸口,有些吃惊的模样:“如此我们就放心了,还真以为老爷你没作好呢!”
孙淡伸手握住枝娘的手:“这几天让你操心了。”
见此情形,汀兰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却适时起身告辞而去。
因为有汀兰在旁边,被丈夫握住一只手,枝娘一张脸早就涨得通红,但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喜悦。
旋即,枝娘眼睛有开始红了。
孙淡柔声安慰道:“怎么又哭起来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枝娘:“枝娘对不起淡郎,只坏了一个女孩。”
孙淡有些抓狂:“你也不过是才怀孕两月,怎么就知道是儿是女了。”王道人的眼睛难道比x光还厉害,如果真那样,老子的亏可吃大了。
枝娘:“王神仙的话无不灵验,他说是女孩,自然是女孩儿了。”
说到伤心处,枝娘眼泪落了下来。
孙淡慌忙一阵安慰,这才让枝娘的情绪稳定下来。他有些不高兴,正色道:“就算你将来生的是个女孩儿有能怎么样,我孙淡什么人物,怎么可能有世俗观念。对我来是,女儿可比儿子好多了,懂得心疼父母。不像男孩子,一长大就满世界去闯,不到他自己做了父母,不懂得父母的养育之恩。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枝娘你若生的是女儿,可算是贴我孙淡立了一大功,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肯怪你?”
孙淡的现代人的观念,古代女子枝娘自然无法理解。她以为孙淡这么说不过是安慰自己,心中也是非常感动。
不过,她好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悚然一惊,急道:“淡郎,你不会是真的想将来招个上门女婿吧?”古人成亲都早,有不少贫苦人家的女子,十二岁都做妈妈了。十二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是在不经意之间就过去了。
孙淡摸了摸下巴,悠悠道:“也不是不可以,自己家的孩子,我们做父母的当然舍不得让他们离开自己身边。”
枝娘亢然起身,连连摇头:“不可,断断不可。”
孙淡奇道:“怎么就不可以了?”
话刚一说出口,孙淡立即意识到,古代的上门女婿可都没什么地位,在家中的地位等同于奴仆,将来生的孩子也只能随母姓。这才古代,对一个男人来说,,那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情。
若是在现代,不少男人都是住在妻子家的,老丈母老丈人对自己女婿也是极好。这事在孙淡穿越的那一年,好象已渐渐流行起来。
枝娘回答说:“我孙家什么门第,自己家的女儿,自然是金贵得紧,怎么可能招女婿,让人瞧不起我的女儿。”
孙淡这才说:“好了好了,不提这事了,将来是儿是女还两说呢。”
枝娘:“可王神仙说了,是女儿啊。”
孙淡苦笑:“不说了,不说了,王道人还真会给人添麻烦啊!娘子,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上床歇息了吧。”看着枝娘楚楚动人的模样,孙淡心中一荡,伸手过去就抱。
枝娘惊叫一声:“不可以,我肚子里有孩子了。”
孙淡叫道:“夫人,为夫可管不了这么多了。”
枝娘还是不干,可一张脸却红得要滴出血来:“只道,淡郎,你身上好臭啊,小心熏坏了孩子。”
孙淡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十多天没洗澡,身上脏且不说,连袜子都黑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经枝娘这么一提,他就感觉到身上一阵发痒,也没那种心思,忙让枝娘招呼下人给自己打洗澡水。
等洗完澡,孙淡也没那个心思了。他暗叫一声幸好。
按照现代科学的说法,女人在怀孕前三月是不能行房的,否则有流产的可能,这事还真做不得。
洗完澡之后,孙淡上了床,也不去碰枝娘,就那么躺在床上同枝娘说了几句话。
枝娘大概也是累了,不片刻就睡着了。
孙淡这才意识到,自己会试已经结束,还剩一个殿试。
说起来,殿试其实很简单,也就考一个策论,几百上千字的篇幅。实际上,殿试也就是给进士们排个名次,能够去参加这次考试的考生都是中了进士赐进士的人,也没有名落孙山一说。
“终于不用读书了,大好!”孙淡心中一阵感叹:“中进士应该没任何问题,马上有要做父亲了,说起来,我孙淡的这次穿越之旅到目前为止,还算是非常顺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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