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们研制药物后,配置了相应的解药。你们想拥有这些技术,他们也曾经想和你们合作,可最好的时机过去,他们惨死。现在他们的女儿落到了你们手里,你们为了留住她,便不遗余力地混淆视线。说他们之前邪恶的事实,却对他们后来向善的想法和行为只字不提。”
“所谓后来向善的想法和行为,只是一个意图。他们意外死了,如果没死,会不会中途又改变主意,继续为S.P.A.卖命呢?很难相信,以为他们本身就是邪恶的。”

“可甄爱的,配置解药的任务根本就不在她身上!”

“那你告诉她真相啊。”

“……”

“让她离开我们,不再为我们服务。OK,我无所谓,让这些危险得像原子弹一样的生物炸药只存在于S.P.A.手里,没有机构没有政府能和他们对抗。让恐怖组织用去大规模杀人吧。反正死的都是贫困国家的悲惨平民。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

甄爱静静的,静静的。

他从没向她提起过。

位于半岛悬崖上的这座教堂是附近郊区唯一的一座,星期天下午,附近居民陆陆续续过来祷告。

FBI和特警队严阵以待,靠近教堂时,钟声在敲,唱诗班歌声悠扬。

当地警察很快找到教堂管理人说明来意,管理人与牧师惊愕万分,赶紧疏散人群。中年夫妇们搀着老人抱着小孩,急匆匆却有条不紊地往教堂外散。

海风呼啸,从悬崖吹上来。直升机到位,戴着头盔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们恪守岗位,一丝不苟等待教堂里的平民撤离。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座古老建筑的地底下,早已是一片火海。

伯特为毁掉藏在教堂底下的俱乐部,特地安装了一条汽油管道。随从得了伯特的命令,要把汽油灌到整个弧形旋转走廊。

但甄爱突然出现了,不等随从一间间倒汽油,她直接拧开了闸门,透明的液体哗啦啦洪水一样顺着台阶一级级流淌,空气里瞬间充斥着刺鼻的汽油味。

甄爱面无表情,和哗哗流淌的汽油一起从走廊下去,笼子里的女人们尖叫着躲避,呼天抢地。

地宫走廊的尽头,立着言溯和伯特。

言溯双臂张开,深深垂着头,破败的身体绵软无力地悬在十字架上。濒临死亡,只怕都感觉不到疼痛了。就连伯特看他嶙峋的模样,都失去了虐待的兴趣。

K小声禀告:“FBI已经包围了地面。”

伯特不知听也没听,丝毫不着急,目光意味深长凝在言溯身上:“S.A.,你果然不错。”

他蹲下,拍一张地图在地上,拿出一枚圆规。

他复述着言溯忏悔词里的内容:“拿到了搜查令,却还是没有发现我家的秘密施虐中心。”圆规的中心脚钉在地图上的山区,言溯家城堡的所在地。

他单手用手指拨开圆规的另一只脚:“我不凡人生的起点,Chace, thank you!”指针落在地图的海岸线上,Chace当年的自杀地。

“12个小时杀死12个人,这样的幅度,你们惊叹吗?”

“你们能逆转时间吗?”

伯特两指捏着圆规头,逆时针轻轻旋转,144度;

“加上56个女人的生命,最后一刻。”

圆规再走56度。

指针走到纽约附近的海岸线,落在他们所在的这座教堂上。“你说你小时候看到修女和牧师。”

“S.A.,你很有创意。”他在地图上画圈圈,“是我疏忽了,你们在silverland并非待了12个小时,死的也只有5个人。我以为你忏悔时糊涂了,没想你很清醒。”

伯特拿起圆规:“这是你给她的情书?很感动,真的。看来你喜欢和她在精神层面交流,很有趣。所以,就算我杀了你,也没什么用。”

他叹一口气,“只可惜,你的恋人现在……”

K突然打断,声音很急:“C小姐放火了。”伯特愕了半秒,倏尔得意地笑开。

言溯垂着头,没有回应。地下的温度不知不觉升高了,他呼吸困难。

伯特扔下圆规,站起身:“苏琪曾窃取过一段音频,是你和CIA某个执行官的对话,关于Chace留下的银色ipod,记得吧?”

言溯虚弱得没了力气,听到这话,眼波动了一下,却没有任何表情。

“S.A.,即使是我,都对你失望。”伯特轻轻摇头,“她对你来说,是一件可以放弃的附属品?”

言溯抬眸看他。

“嗯,你想说不是。”伯特替他回答。

“但在你的世界里,在你的正义面前,她绝对是可以牺牲掉的那一个。”伯特奇怪地笑一声。

汽油的刺鼻味道由远及近,越来越浓,他回头望,走廊的白色墙壁上隐隐闪着红光。最近的几个笼子里,女孩们尖叫着去开水龙头,却什么也没有。

“我的Little C回来了。”他心情很好,转眼斜睨言溯,“听说FBI要过来围剿Holy Gold的时候,我一瞬间明白了你的忏悔视频,当时真恨不得剥下你的皮。可Cheryl意外听到那段音频,现在她比我更恨你,我反而不在乎你的死活了。”

十字架上的男人依旧不作答,沉默得像失去了声音。

伯特双手插兜,微蹲下身,歪头正视他低垂的头颅:“让你活着。即使FBI帮你洗刷了冤屈,今天这里的56个人还是会被活活烧死,你注定救不了她们。我留你在这儿,让你亲眼看着,亲耳听着,什么叫地狱。高尚的高贵的言溯先生,今天会成为你一生的噩梦吗?”

他挑衅地盯着他寂静的眼眸:“在这里,S.A.,你将永远失去那个叫‘甄爱’的女孩,你的真爱。呵,正直的善良的言溯先生,你的良心会受折磨吗?你伤害了她对你的信任,你把她从天使变成恶魔。接下来的缠绵病榻的一辈子,你会不会后悔,和CIA的人一道用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义,欺骗她,辜负她?”

“他当然不会后悔。”甄爱的声音冷冷淡淡,在身后响起,“没了我,他也可以过得很好。”

伯特回头,惊得魂飞魄散。

透明的液体追着她的脚步流淌进来,她身后的环形走廊里火光大闪,仿佛有一头血红色的猛兽嘶叫着狂奔而来。

火光骤然变成呼啸的火球。

“小心。”伯特风一般冲过去把她从汽油边拉开,火舌飞速顺着透明的“河流”流窜,“噗”地拍打着空气,跳跃到人高。

伯特护着她,额前的碎发被跳得老高的火苗燎过,差点儿没掠过他的面颊。他脸上发烫,怒了:“谁把汽油泼过来的?”

“我,怎么了?”她心情非常不好,挑衅又霸道盯着他,发力甩开他的手,自己一个站不稳差点跌到火海里。

伯特赶紧上前拉住她,他从没见过她此刻不顾一切的表情,仿佛带着要毁灭全世界的恨。

他蓦然无措,想起亚瑟说的“失控”,他什么也不管了:“C,我们回去。现在!马上!”

“我还有事没做完。”甄爱脸色阴冷,再度掀开他的手。

熊熊的火苗顺着不断流动的汽油在大厅里奔走,桌椅帷帐地毯,全部点燃。空气瞬间沸腾,热气流灼得人睁不开眼。

她脚步踉跄,走向言溯。

言溯被高密度的空气捂得呼吸困难,听见她的声音,极度吃力地抬头。

晃动的红色热气里,他心心念念的女孩从滔天的火光和女人们凄惨的尖叫声中走来。她陌生而冰冷,漆黑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甄爱一言不发,在他面前站定。

迎着他落魄却温柔的眼睛,她的脸上空空荡荡,半晌,她轻轻靠近,木偶一样缓缓搂住他消瘦的腰身,一点一点靠进他怀里。

她漠漠盯着虚空,泪雾就上来了:“S.A.啊。”

只一声,言溯白皙的脸上便闪过一丝无法言说的剧痛。

她的手绕到他身后,眼底冷清,手指狠狠掐进他的伤口:“你疼吗?”

他痛得浑身一抖,眉心狠狠抽搐,红色火光映得他脸色惨白。

“Ai……”他闷哼一声,嗓音黯哑得像砂砾。

甄爱偎在他怀里,歪头蹭蹭他下颌上落拓又扎人的胡茬:“好痒,呵呵。”

她黑黑的眼睛里水光灿烂,映着漫天的红色火光,像吸血鬼:“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有多信你?”

言溯竭力低头,贴住她微凉的脸颊,身体的每一处都渴望着想抱她,手臂却无力挣脱十字架上的绳索。

她单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胸口,一下两下拿手指轻轻敲:“这么伤我,你会心疼吗?”

言溯本就脱水严重,被高温烤着都流不出汗。可她这么一戳心口,他骤然疼得眼睛酸了,视线变得模糊:“Ai,不是……”

“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全世界。”她不听他的,只管喃喃自语,“我的世界只有你一个,只有你是彩色的。你为什么那么好?世上那么多人,只有你懂我;世上那么多地方,只有你这一束光。S.A.,你是我的整个……整个世界啊。”

她微弱地深吸一口气,声音在发颤,“所以,你要是抛弃我,你要是不在,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火舌飞舞,高温蒸腾着彼此的每一寸肌肤。

言溯泪光闪烁,嗓音干哑:“Ai,我不会。你不要这么说,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是。”她狠心抓着他血迹斑斑的胸口,固执地摇头,“你不一样。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你的生活与世界本来就干净又精彩。而我,死气沉沉,那么黑暗。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啊,那个女孩好可怜,甄爱好可怜,我去拯救她吧。你是这么想的吗?”

“Ai,不是,你不一样。”他艰难发声,想说更多,被疼痛折磨得嘶哑的嗓子根本不允许。

她仍是没听,执拗地睁着眼睛,晶莹的泪水珠子一样落下,很快烤成蒸气:

“你成了我的救赎,现在又为了救别人把我扔下。你真好,知道我是恶魔之子,所以帮助正义的CIA把我关起来,拯救全世界。你怎么能这么好?”

她一扭头,埋进他的心窝,泪水滚滚流进他胸口:

“我以为,被你爱着那么好,那么好。只要能得到你的爱,我愿意毁灭一切。可你愿意为了一切,毁灭我。

你那么了解我,应该知道哥哥还有妈妈的事,对我是多么巨大而沉重的负担。你明明知道,却为了别人瞒着我,和他们一起把这些重担压在我身上。

言溯啊,你怎么能……”

她哭腔掩饰不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言溯眼中划过蚀骨的痛,渐渐沉淀下来,在某一刻,变得死寂。

她停了哭泣,冷却下去:“我的心情,你比谁都清楚……所以,你比谁都可恨。”

她松开他,退后一步。空茫无神的小脸已被火焰的高温熏得通红,全是泪水。

火越烧越大,满世界都是女人凄惨的尖叫。大厅的屋顶陡然晃了一下,尘土碎落,这座建筑要垮塌了。

伯特早已无心去管,见甄爱发泄完,立刻过来拉她。K也急匆匆来汇报:“特警队和我们的人在上面火拼,管道快到极限了。先生,快点撤退吧!”

甄爱犟着不动,只直直看着言溯,一瞬不眨盯着,像要把他刻进骨子里。

言溯预感到她要做什么,眼底闪过野火般的恐惧,猛地挣了一下,十字架晃动着,绳索牢牢栓着,他消耗了所有的力气却纹丝不能动。

他慌了,悲恸了,眼眶全红了,几乎是用魂魄在盯她,一字一句地警告,极尽悲怆与无可奈何:“Ai,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要这样。请你不要!你要是敢,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那刻,甄爱突然挣脱伯特的手,飞蛾般扑过去,死死搂住他的脖子,满是泪水的嘴唇堵住了他未完的话。

大厅剧烈地晃荡,火光冲天。

言溯虚弱却赤诚,脸上已全是泪水。虽是不能拥抱,却想把她熟悉的气息全部吞噬。

他干燥而枯裂的嘴唇很快被她润湿,可这样激烈又仿佛此生再无的亲密,怎么都不能解渴,怎么都不够。

言溯用了仅剩的力气吮吸住她,全身的力量和依附都集中到双唇之间,可最终她还是用力一推,松开了他。

滚烫的火海里,他的心骤然冰凉。

甄爱嘴唇红红,脸颊红红,眼睛都是红的:“言溯,这是给你的goodbye kiss。”

她一言不发,简单又粗暴地解掉他身上的绳子。

言溯松开便要搂她,却被她狠狠一推。他身子太虚弱,无法支撑,陡然撞到十字架上顺着架子滑落在地,背靠桃木坐着,连喘气都艰难。

热空气飞旋,她的黑发和白裙在火焰里翻飞,黑漆漆的眼睛也染着红色:“你想救的这56个人,要被我烧死了。我成了名副其实的恶魔。”

她笑了一下,宛如破釜沉舟,

“这下好了,你是光明之子,我却永远得不到救赎。我们一个天堂,一个地狱,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言溯,你就好好活着,记恨我一辈子吧。”

她说完,转身看伯特:“可以走了。”

刚要迈步,言溯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站起身扑到她背后,将她紧紧箍住,绝望的气息萦绕在她耳边:“Ai,不要……”

“你住口!”她脸色清冷又坚硬,狠狠掰他的手臂。

分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男人,此刻却像变成了钢箍,用某种可怕的意志力死死撑着,死都不放手。

甄爱一根根抠着他的手指,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他还是不松,她狠狠把他踢开。

言溯终究是虚弱,摔倒在地,蜷成一团,无法控制地剧烈咳嗽。荡漾的热空气里,他的脸惨白惨白。甄爱转身离开。

“Ai……”身后,言溯艰难唤她,“Ai……”一声一声,起初低沉而挣扎,渐渐摧心而浑浊,每一丝都透着剜心挫骨的剧痛:“Ai!”

他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刚才的一切都是伪装,是她在伯特面前的伪装。只有她越恨他,他才越安全。

他不需要这样的安全。

可他的甄爱面无表情,头也不回。

言溯倒在地上,竭尽全力,嗓子里溢出一丝苦痛而模糊的音节:“她要自杀!”

大厅旁有好几个拱门,其中一条笼罩着火光浓烟,是囚禁那些可怜女子的地方。

K在某道门前摸索一下,撕开壁上一层墙纸,赫然出现一道黑色的门和密码器。伯特松开始终牵着的甄爱的手,刚要输入密码,余光却感应到有什么不对。

他心一沉,转身就去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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