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淡淡。
夜风吹响白杨树的树叶。

冲去过,紧紧抱住面前的这个人,她终于找到了他!熟悉的气息在她的呼吸间,心脏剧烈地撞击着,四周有鸣叫的蝉声,如同在千百遍的梦境中,她竟又有些惶恐。

“……”

如触电般,她慌张地松开双臂,抬起头,怔怔看向他。

是的。

是若白师兄。

夜色的树影下,若白长身而立。他低头望着她,眼中的神情有些看不清楚。他清瘦很多,面容依然是淡然的,眉宇间却有一种疲倦,仿佛几天几夜都没有休息过了。

百草心中大惊,急问:

“若白师兄……”

“我没事。”

他淡淡打断她。

百草怔了怔,心里有千言万语想问,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是的,只要若白师兄没有出事,没有失踪,他现在回来了,就好了。想起刚才范婶的喊声,她释然说:

“是初原师兄找到你,你才回来的,对吗?”

若白皱眉,问:

“初原找我?什么事?”

“……不是因为初原师兄找到你,你才出现的?”她呆住。

“不是。”

回答完毕,若白又深深望了她一眼,说:

“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却不是宿舍的方向。

“若白师兄!”

月光下,百草大急,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臂,连声问:

“你去哪里?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走?是有什么事情吗?你告诉我!”

“我回来是因为——”

背对着她,若白淡淡说:

“我答应过你,不再让你找不到我,因为我而担心。很抱歉,我还是晚回来了两天。”

依旧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百草想了起来。那是上次,她也是忽然好多天找不到若白……………………

“为什么不告诉我?”

紧紧咬住嘴唇,她吸一口气,压下声音中的哽咽。

“所有你想让我做到的事情,我从来都是拼尽全力去做,不管多难,一定会去做到。可是,你知道吗?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兄,我就必须要听你所有的命令……”

“可是,我很难过……”

泪意汹涌着想冲出她的眼眶。

“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什么也不跟我说。若白师兄,是你觉得我根本帮不上忙,还是你觉得有些事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不相干的人?”

夏日的阳光里,若白的背影挺拔清秀,走到露台的台阶上,他的脚步停了停,声音自风中传过来:

“知道了,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会告诉你。”

……

…………

“这次是因为什么?”

百草担心地问。

“是我自己的事,”若白默默看向她的手指,月光下,她的手指洁白,却将他抓得很紧,“你安心训练,别想太多。”

“……是不是因为沈柠教练,”她咬了咬嘴唇,“我听说你跟她吵架了,为了我的事情,跟她吵架了,是吗?”

“……”

“她让你离开训练中心吗?”

“没有。”

“如果她让你离开,那么,我也不要去了,”吸了口气,百草早已下定决心,“即使回到松柏道馆,我也可以继续训练……”

“你胡说什么!”

若白转身,他面色冷凝地盯着她。

“我的事情,跟你,跟沈教练都毫无关系,我不想再听到你说类似的话。无论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事情,你都不可以放弃跆拳道!”

“……”

“听到没有!”若白厉声。

“……是!”

“回去吧,明天还要训练,早点睡觉。”半晌,若白将声音放缓,目光停留在她的面容几秒钟,“过几天,如果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

百草低头,沉默不语。

若白微微皱眉,看了眼她头发上那枚在夜色中依然红晶晶的草莓发夹,他转身离去。

夜风轻吹。

白杨树在月光下沙沙地响。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

若白停下脚步,后面的脚步声也停下,若白继续往前走,后面的脚步也随之响起。

“你干什么?”

并不回头,若白冷声说。

身后一片沉默。

“不许再跟着我!”

依旧沉默。

眉心皱起,若白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走,身后的脚步却固执地仍旧跟着他。

第二天,百草一进练功厅,所有人都看出来她一夜未眠。眼睛下有大大的黑眼圈,唇片也有些干涩起泡,她像往常一样在角落里压腿热身,梅玲看看她,又看看同样显得苍白静默的婷宜,最终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你昨晚去哪儿了?”

走到百草身前,晓萤神色有些不自在地问:

“一整晚都没有回来。如果不是初原师兄来找你,我连你失踪了都不知道。”昨晚她喝醉酒,睡得昏天黑地,是妈妈把她晃醒,说初原师兄来找百草,可是百草不知去了哪里。

练功厅里比平时安静很多。

所以即使晓萤的声音并不大,“初原”两个字还是传进了在场每个女孩子的耳朵。林凤皱了皱眉,梅玲担心地去看婷宜,婷宜神情未变,继续手握扶杆,下腰压腿。

“我……”

百草犹豫了下。

昨晚,她最后终于知道,若白之所以失踪,是他爸爸的病又复发了。还是细菌感染,比上一次来势还凶,乏力、发烧、头痛,接连几天高烧不退,意识也有点昏迷。若白赶回他父母生活所在的城市,日夜守在医院,但是上次奏效的抗菌药,这次却几乎不起作用。

当地医生束手无策。

在医生的建议下,若白联系了救护车,连夜将他父亲转院到岸阳,昨天上午正式收诊入院。在检查了脑积液,做了颅脑核磁共振和腰穿之后,确诊若白父亲已经感染成了脑膜炎,医生立刻使用了一些更新研发出的抗菌素药物,若白父亲的病情稳定下来,感染在减退。

但是昨晚半夜。

她陪在医院,希望若白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时。

若白父亲的病情竟然又开始反复,高烧到超过了四十度,他陷入昏迷,感染加剧。医生们紧急采用了各种手段,才勉强在清晨五点钟左右,使若白父亲的病情有所缓和。

“稍晚一点,我再向你解释,好吗?”

看到周围的队友们都在有意无意听着她和晓萤的对话,百草恳求地说,她了解若白师兄的性格,他肯定不希望自己的事情被太多人知道。

“好。不过,”晓萤有些脸红,有些不安,也有些不敢看她,“你不会是因为我昨天乱发脾气……所以气得离家出走吧……”

百草呆住。

“不是!”

她立刻用力摇头。

“那就好,”晓萤大大地松了口气,又说,“初原师兄也在找你,好像有急事的样子,你要不要也跟他联系一下。”

“……昨晚,我已经见到他了。”

跟在若白师兄身后,回到医院没有一个多小时,初原就赶到了病房。整整一个晚上,初原跟她一样,守在若白父亲的病房里。

“……,”晓萤张大嘴巴,然后尴尬地开始笑,“哦,呵呵,这样啊,呵呵,”挠挠头,她努力笑得很爽朗,“那就好,呵呵呵呵,那我就放心了……”

看着她,百草的嘴唇动了动。

训练厅的玻璃门被推开,沈柠走进来,训练开始了。

百草还是没有搭档,独自一人练习腿法,一整堂训练课下来,汗水让她仿佛是从水里被捞出来的一样。

进行完训练后的总结,沈柠正准备宣布解散——“教练,我有一件事想要向大家宣布,”队伍中,婷宜温婉地说,在得到沈柠点头首肯后,她静静一笑,“下周日,我和初原要举行订婚仪式,欢迎大家到时都去参加。”

“下周日就要订婚了吗?”

储物柜前,梅玲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昨天还风云变色,今天就宣布要订婚了。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婷宜,说: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初原前辈和……”

“就是因为她,我们才决定提前订婚,”打开柜门,婷宜笑了笑,“昨天我做的也不对。她会喜欢初原哥哥,会去做那些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同为队友,我对她说了那些话,有些过分了。”

“婷宜……”

梅玲感动了。

“只要我们订婚了,她就不会再胡思乱想,做些傻事,”婷宜将道鞋放进去,“这样会对她比较好。”

“也是啊,”梅玲叹息,“否则,大家每天一起训练,气氛总是怪怪的,很不舒服……”

“咳!”

长凳上的林凤咳嗽一声。

梅玲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去,见百草已经洗完澡回来,不知听到了多少她刚才和婷宜的对话。

“百草……”

梅玲尴尬极了。

以往训练结束后,百草还要打扫卫生,比大家晚很多,今天居然这么早。

“梅玲,订婚仪式上可能还需要你帮忙呢。”婷宜微笑,仿佛屋里根本没有再多出一个人。

“啊,好啊,没问题,”梅玲连忙说,“需要我做什么?”

打开柜子,百草沉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将打扫卫生的工作,拜托给了光雅和晓萤,她必须马上赶回医院,不知道若白父亲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了。

“我走了!”

林凤向大家挥挥手,先离开了。

这边,婷宜和梅玲也收拾好了。梅玲犹豫着要不要跟百草说句话再走,婷宜已经边向她交代订婚仪式上需要做的事情,边向门口走去。梅玲为难地又看百草一眼,只得赶快追上婷宜。

盛夏艳阳。

高高的台阶下。

一辆银灰色的汽车在阳光下静静停在那里,一个挺秀俊雅的身影从车内出来,那人温文尔雅,眉目如画,如同古书中的仙人少年,宁静地望向她们的方向。

“是初原前辈!”

走下训练馆前一层层的台阶,梅玲欣喜地对婷宜说:

“初原前辈是来接你的吧。啊,你们一定是要去吃饭,然后吃饭的时候讨论如何举行订婚仪式,会办得很浪漫对不对!哈哈,我到时候会带上DV,把你们的订婚仪式全部录下来,将来等我订婚的时候,就可以好好参考一下了!”

婷宜笑了笑。

梅玲兴高采烈地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初原的汽车前。

初原对她们微笑地点头致意,然后竟没有再说什么,目光望向她们的身后。

梅玲觉得有点奇怪。这么热的天,为什么初原前辈不马上请婷宜上车呢?咦,是不是她在这里电灯泡了,初原前辈不好意思说,于是她急忙说:

“呵呵,你们快走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正说着,有脚步声从她们身后的台阶传来。

梅玲回头一看——

又是百草。

糟糕了,梅玲心中着急,这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吗?怎么会这么巧!

“我来接你。”

打开车门,初原望着百草被阳光晒红的面庞,说:

“快上车吧。”

梅玲瞪大眼睛。

她看看明显有点不知所措的百草,又看看太阳伞下婷宜微微僵住的神情,她彻底混乱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坐公交车过去。”

低下头,百草咬了咬嘴唇,抬步打算从他身旁绕过去。初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对婷宜和梅玲抱歉地说了声:

“我们先走了。”

说着,他不顾百草的惊愕和挣扎,将百草塞进车内,关上车门。烈日下,银灰色的汽车消失在梅玲的视线外。

“这……这……”

梅玲目瞪口呆,她忽然有点不敢去看婷宜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初原前辈真的移情别恋了?初原前辈喜欢上了百草?!

“别担心,初原哥哥会向她解释清楚的。”粉蓝色的太阳伞下,婷宜淡淡一笑,“初原哥哥会尽量温和,不让她太痛苦。”

“哦,这样啊!”

梅玲恍然大悟,刚才她都快吓死了。

远远的,望见烈阳下的婷宜和梅玲都走了,晓萤才又推开训练馆的玻璃门走出去。在她身旁,亦枫掩住嘴打个哈欠,说:

“古古怪怪的,为什么刚才要拉住我?看到百草要躲,看到初原要躲,看到婷宜还要躲。你闯了什么祸?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你。”

晓萤瞪他一眼。

然后她黑着脸,一声不吭地闷头走。

车内的空气清新凉爽。

前面的道路被烈阳照射得微微反光,初原将车开得很平稳,右手拿出一个盒饭递给她,说:“先吃点东西。否则一会儿到了医院,一忙起来,我怕你会没有吃饭的时间。”

“若白爸爸的情况怎么样了?”百草急忙问。

初原沉吟片刻,说:“不是很好。今天清晨新换上的新抗菌素,效果仍然不很稳定,感染还在蔓延。”知道若白父亲的病情后,他向主任医师请了假,可以二十四小时陪在若白父亲的病房。

“那怎么办?”百草慌了。

“已经去申请一种美国刚研发出来的抗菌药,大约晚上会到。”初原握一下她的手,安慰说,“别担心,办法总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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