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第一堂课是新闻学概论,在大教室,和二班一起上。
大课最方便逃课,因为方便逃课,老师一般都会点名,当最安全的课程,变成了最危险的课程,人人自危,出勤率反而高了。
阮妤去的晚,前面都已经坐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里,也看不到简湘湘她们在哪儿,她干脆直接在最后一排选了个靠门的位置。
她刚一坐下,翻开书本,就感觉到身边有人挤了过来。
那人的胳膊毫无顾忌地贴着她的胳膊,直接来了个亲昵距离,这样的距离,让阮妤有了侵略感。
“这是谁?”那人抽走了阮妤夹在书里的照片。
“同学……”阮妤开口,转头看清来人的瞬间就顿住了。
挨着她坐下的,竟然是滕翊。
他扬着一脸灿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你怎么来了?”阮妤问。
他没答,只是晃了晃手里的照片,又问了一遍:“这是谁?”
照片里,一个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的女人,英姿飒爽。
“林虹。”
“那个主持人?”
“嗯。”
“怎么?喜欢她?”
阮妤点点头,拿回照片,重新夹进书里,林虹是她偶像,她以前最喜欢的就是林虹主持的电视节目《两岸一家》,她喜欢林虹在节目中展现出的那种大国主持人该有的坚定与风度,她也一直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像林虹那样落落大方,风彩卓然的主持人。
她把林虹的照片放在身边,就是为了激励自己。
“你怎么来了?”
“找你。”
“找我?找我干什么?”
滕翊还未回答,上课的老师来了。
老师姓戴,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但戴老师保养的很好,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戴老师扫了一眼满满当当的座位,一反常态的没有点名,直接开始上课。
“我去,竟然不点名?怎么每次我来就不点名,我不来就点名呢,我好衰啊。”前边有个男生小声地懊恼。
“下次你来的话给我发个信息,我就不来了。”另一个男生说。
“……”
阮妤觉得好笑,刚一扬嘴角,余光扫到滕翊,发现他正托腮看着她。教室里那么多人,可是,他的眼里,好像只有她。
昨晚发生的那暧昧一幕又闪过阮妤的脑海,她搓了搓手心里的细汗,凑到滕翊面前。
“你到底想干嘛?”她压低了声调问。
滕翊附到她耳边:“我想先睡会儿,下课再说。”
话落,人就在阮妤身旁趴下了。
他是真累了。
昨晚失眠整夜,今天早上又全是课,本来打算中午休息一会儿,偏偏来了个韩佐,还和他进行了那么耗人的一场battle。
现在,他只想睡一觉,在她身边,安心地睡一觉。
阮妤揉了一下耳廓,滕翊的呼吸似乎还停留在上面,痒痒的。
早上离开的那么及时,可现在还是被他逮到了。
她苦笑,在他面前,她总感觉自己就像是孙行者,无论如何上天入地、经山涉水的折腾,到最后,仍然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课本就放在桌上,可阮妤根本没有心思去听老师在讲什么。
她也趴了下去,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目光如描画,一遍遍勾勒着他的眉眼、他英挺的鼻梁和他纤薄的唇。
沉沦。
都说一而再,再而三,三而止。
可她,止不住地沉沦。
滕翊是真的睡着了,不过趴着的姿势显然并不能让他睡安稳,他不时动弹一下,看得阮妤都不舒服极了。
她想了想,把自己带的书都拿出来,叠到一起,推过去想给他垫一下,哪知手刚一伸,恰好赶上他翻身,她的手瞬间就被他的脑袋给枕住了。
--?--
滕翊的脸颊热乎乎的,烙在阮妤的手背上。
阮妤一动不敢动。
十分钟之后,她的手就麻了。
她想把手抽出来,又怕吵醒滕翊,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讲台处的戴老师忽然往后走了过来。
“那位同学!昨晚做贼去了吗?”
阮妤抬眸,看到戴老师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滕翊身上。随着她的话音,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往后看了过来。
完了。
阮妤赶紧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顺势推了滕翊一把。
滕翊不明所以,等他睡眼惺忪地直起身,戴老师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前排的同学有人认出滕翊,开始窃窃私语,在这片窸窸窣窣的声音中,滕翊慢慢清醒过来。
“同学,问你话呢,昨晚做贼去了?”
“是啊,这都被老师知道了。”他笑。
戴老师没想到他接得这么溜,于是继续问:“偷什么了偷得这么困?”
“偷心。”
教室里一阵哄笑。
阮妤的脸在笑声中变得通红。
昨晚,偷心。
她不知不觉就对号入座了。
戴老师手支着滕翊面前的桌子,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将他认出来。
“诶?你不是那个……”戴老师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一下,“校庆时那个面具,对不对?”
“谢谢老师还记得我。”
“你不是大三的学生吗?怎么跑我的课堂来了?”
“因为大家都说老师您的课上得特别好,所以我就来蹭课了。”
“那瞧你刚才睡得那么沉,看来是我让你失望了。”
滕翊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老师我错了,您看我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吗?”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就坐着吧。”戴老师豁然一挥手,转身折回讲台边,边走边说,“但这课也不能白蹭啊,等下课了和我合个影,我家那个小子特别喜欢你。”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戴老师继续讲课,全程没有生气。人家年轻的秘诀,大概就是心态好,遇到再尴尬的状况,都能以高情商的方式化解。
阮妤松了口气。
这么一闹,滕翊也没有了睡意,他安安分分地坐在位置上,接受着来自前排同学们目光的洗礼。
阮妤一同跟着遭殃。
她真想装作不认识他,可最后一排,偏又只有他们两个人。
明眼人一看便知,滕翊是为她而来。
简湘湘在寝室的群里连发十个惊讶的小人偶,并且艾特了阮妤。
“什么情况啊阮阮?滕翊和你一起来的吗?”
阮妤回了个“无辜摊手”的表情。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她只知道,如果人的目光带箭的话,她早已被射成筛子了。
后半堂课对阮妤来说简直人间炼狱,每一分每一秒都特别缓慢。
下课铃声响起后,戴老师在讲台冲滕翊招手,示意他过去合影。
大家又笑了。
阮妤趁势赶紧收拾桌上的书本,等收拾好了东西,她正准备往外撤,滕翊忽然在课桌底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去天台等我。”他说。
--?--
滕翊说完,大步朝讲台走去。
班上的一些女生借着戴老师势头,也大胆地留下来求合影,滕翊一上前,很快就被人包围了。
阮妤没逗留,她快速从门口出去,拐进了楼道。
天台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大片大片的阳光铺在地上。
阮妤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滕翊,就是在这里。
《红鲤鱼绿鲤鱼与驴》,当时念得好像是这首绕口令,真快,一转眼竟然已经两个多月了。
谁能想到,那匆匆的一个照面之后,两人竟然还会有那么多的后续交集,她甚至……喜欢上了他。
阮妤倚在栏杆上,看着下课的学生们说说笑笑的从教学楼涌出来,心情复杂。
她原以为,躲过昨晚,就等于躲过了一场浩劫,可现在看来,劫难似乎刚刚才开始,接下来要怎么办?
摊牌?承认?还是继续逃避?
无论哪种选择,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根本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身后传来脚步声,阮妤转头,看到滕翊正朝她小跑过来。
阳光灿烂耀眼,他也灿烂耀眼。
“你们的班的女生真热情。”他笑着站定在阮妤面前,神采奕奕。
这笑容和这神采让阮妤莫名不爽。
“你还会为这样的热情开心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受欢迎的人,应该早就习惯了被女生追逐才对,至于这么开心吗?”
滕翊觉察到阮妤语气中的酸味,眉梢一扬。
“我当然不是在为这个开心。”
“那你在为什么开心?”
“你。”
这回答简短而响亮。
阮妤怔忪,一时有些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几秒之后,阮妤先低下了头。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她扯开话题。
“早上为什么悄悄离开?”
“就是为了来问这个吗?”
“还有。”
“还有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对你好?”
天台的风,胡乱地吹,吹散了阳光的温度。
阮妤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特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滕翊,你听过渔夫捕鱼的故事吗?”
他摇头:“你说。”
“有一个渔夫,他的渔网很小,只有桌子那么大,他带着这张网出海捕鱼,整整一天,一条鱼也没有捕到。”她开始说故事,声音轻轻的,“邻居对渔夫说,你织的网太小了,所以捕不到鱼,下次把网织得大一些再出海吧。渔夫听了邻居的话,就认真地在家织网。一周之后,他终于把网织得和邻居的网一样大了。渔夫带着他的大网出海捕鱼,这一天,他捕到了很多的鱼。渔夫很高兴,他想,原来捕鱼的关键是渔网,如果我把网织得更大,那么捕到的鱼一定会更多。于是渔夫不再出海,他每天在家织网,又过了一周,他把原来的网扩大了好几倍。巨网织好之后,渔夫就带着巨网去捕鱼,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巨网撒入大海,他以为他一定会捕到满满一船的鱼,可当他收网时,网太沉了,沉得掀翻了渔夫的小船,他差点因此丧命。渔夫终于明白,贪得无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小故事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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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妤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也悄悄泛起了红。
“在你面前,我就像是那个渔夫。我一点一点把自己的网织大,以为这样就能承载你更多的好,可其实,你的好不是我能去拥有的,我贪心的越多,结局可能越惨。”
阮妤的眼泪流下来。
所以,她想及时止损,她想在自己尚有一丝生机的时候逃出这个深渊。
滕翊眯了下眼,茫然地看着她。
“阮妤,我一直觉得自己智商还可以,可怎么在你面前,好像不太够用。”他扬手替她抹了一下眼泪,“你先别哭,我还是没懂,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
阮妤用力地推开了他的手。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滕翊恍然大悟:“喔……原来我有女朋友。”
他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消息。
“请问是谁给我安排的女朋友?你吗?”他凑到阮妤面前,与她视线齐平,一本正经地请教。
阮妤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回神。
“你什么意思?”
“这话该我问你,你什么意思?”
“你没有女朋友?”阮妤风中凌乱。
“我有女朋友还需要苦恼该怎么追你?”
“你要追我?”她更凌乱了。
“是啊,我要追你。”他的语气,像萃了一整个秋的温柔,“所以答应我吗?小鱼儿。”
阮妤不知所措。
这情节发展的与她所想完全背道而驰。
滕翊喜欢她?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滕翊看出她的疑惑,忍不住扶了下额。
他以为,他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
从把她留在弟弟身边开始,到告诉她自己不堪的身世,再到带她去看比赛,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她了解他,了解他的家庭,了解他爱的街舞,从而走进他的世界。
红鹰街舞大赛,当他遭受不公,被黑幕被质疑,他之所以那么生气,那么难过,是因为他怕自己热爱的街舞会在最初就给她留下那种不堪的印象。
他真正在乎的,一直都是她!
“我……我需要理一理。”
“不用再理了。”滕翊伸手,将阮妤拥进怀里,“小鱼儿,我才是那个渔夫,是我在贪心地织网,想把网织得够大够宽阔,让你一辈子都游不出去。”
一辈子么。
阮妤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有力的在自己耳边回荡,整个世界忽然明亮了起来,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杞人忧天,她担心的所有,都不存在。
两人相拥了片刻,滕翊松开了她。
“想好了吗?”
“什么?”
“补上我女朋友的‘空位’。”
阮妤抿唇笑起来。
“看来是答应了。”
“你又知道?”
“因为你现在又可以打一个成语。”
“什么?”
“喜上眉梢。”
“讨厌。”
滕翊重新把她抱回怀里:“你不说拒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她答应啊,她当然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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