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实不想和程敏瑜多聊,但程敏瑜再有两个月便要嫁入关府,而她有一点却是说的不错的,那就是将来慧安和她免不了要成为一家人,要走动的地方多着呢。
所以冲着这点,慧安心中就是再不喜她,也是不能随意摆脸色得罪了她的,不然将来程敏瑜先嫁入关府,若在府中长辈那里编排些什么话,也就够慧安喝一壶的了。

故而慧安只能耐着性子神情亲热地拉着她,笑道:“那日出了那等事我还很是为你担心了一场,后来听到你因祸得福,得了一门好亲事,这才算是安下心来。只这亲事到底来的突然,是三月程姐姐便要嫁过去了吧?这匆匆忙忙的,想来程夫人也是担心到时候姐姐的嫁衣再绣不好,岂不是惹了笑话?这才拘着姐姐,不叫姐姐出门的。”

亲事定的匆忙,又嫁的匆忙,皆是因为这压根就不是一场正常的亲事,说的好听了是英雄救美,成就了一场没事儿。说的难听了就是闹了丑闻,要娶亲遮丑呢。慧安这话说的亲热,也是处处无错,但程敏瑜听在耳中,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慧安见她面上笑容滞了一滞,越发肯定那日聂霜霜的猜测是真的,自己是真被利用了一回。只程敏瑜是庶女,在家中被嫡母苛待只怕也非作假,嫡母拿捏着她的婚事,作为庶女她为自己筹谋,兵行险招,用尽手段攀上好亲,这也是能够理解的。但理解归理解,慧安到底之前和她相交是用了真心的,对她的利用却无法原谅。

而慧安的心思程敏瑜自瞧不出来,她只笑容微滞,便又笑了起来,道:“快别姐姐,姐姐的叫了,再不久我可得称你一声嫂嫂呢。叫我瞧瞧,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年轻漂亮的嫂嫂呢?”

程敏瑜说着便打趣地上下打量慧安起来,纵使慧安面皮再厚,听了这话也羞恼地面色潮红,起身作势打她,道:“到底只是订了亲而已,这话可不能乱说,程姐姐竟排揎人家,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人笑闹了一阵,慧安见程敏瑜只东拉西扯,却不往正话上说,心中着实纳闷。若说她只是来讨好自己,慧安却觉着太过了,毕竟她起码还得两年才能嫁入关府,到时候府中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此刻程敏瑜上赶着来讨好,没准儿还会犯了崔氏的忌,这道理连她都知道,难道程敏瑜会不明白?

慧安正想着,便听程敏瑜道:“我听说明日是你的生辰?”

慧安闻言心中一转,这便知道程敏瑜是来做什么的了。明儿她生辰自是免不了要请了关府的夫人和小姐们来作耍的,程敏瑜眼见着便要嫁入关府为媳,自是想在嫁人之前多了解些关府的事,若是能趁着她的生辰宴先和关家的小姐们处一处却是更好,也能打探些关府的事儿和未来夫君的喜好之类的。

而之前慧安给各府中发帖子,偏就将程敏瑜给忘在了脑后,程敏瑜今儿来自是要帖子来的。她未给程府下帖子,明儿程敏瑜自行来了当然也是可以的,但这事若然叫关家的人知晓,她那些心思便显得太外露了,终究会被人瞧低一眼,总归没有执帖而来显得自然。

她这绕来绕去的,弄了半天却为这点小事,但是叫慧安不知该哭该笑,忙是满脸诧异地道:“是啊,难道程姐姐没有收到侯府的帖子吗?这个乔管家,真真是……瞧我回头怎么训斥他,程姐姐莫怪,一会子我就叫丫头把帖子给程姐姐送过去。姐姐明儿赏我个脸面,过来作耍啊!”

程敏瑜见慧安如此,也闹不明白真的是管家疏漏了,还是慧安察觉了那日的事情。只如今她目的达到,便就又笑着和慧安说了两句,也不多留,起身道。

“明儿是妹妹的好日子,只怕妹妹还有不少事儿要忙吧,那我便不多搅扰了,明儿再过来吃妹妹的酒席。”

慧安笑着送了她到廊下,又吩咐夏儿亲自将人送出二门,这才回了闺房依在暖炕上。方嬷嬷见她,便道:“这程小姐要嫁的是关将军的庶出弟弟,这位四爷却是只比关将军小两岁的,老奴瞧着这程小姐也是个有心思的,姑娘以后还是远着她点好。”

慧安闻言哪里能不懂方嬷嬷的意思,那关晨之是庶出,这嫡庶之间总是有闹不完的官司。将来她和程敏瑜利益不同,哪里能相处的平顺,方嬷嬷这是怕自己被程敏瑜的外表骗了,跟人贴心贴肺的将来再吃了亏。

方嬷嬷的好意提醒,慧安自是心领,她抬眸冲方嬷嬷一笑,这才道:“乳娘放心吧,我都省的。”

方嬷嬷这才点头,道:“姑娘睡一会儿吧,早上天没亮就起来忙到这会子,瞧着面色都有些不好了。”

慧安也觉着着实疲累,这便点了点头,任由方嬷嬷给她脱了鞋,又脱了外裳放在春登上,给她压好被子。慧安闭上眼睛,几乎瞬间就沉入了梦乡。

自从侯府没了主母,这么多年来就没再宴过客。也是这个原因,慧安生怕这次大宴宾客再出了差池,有什么地方准备的不妥当,失了体面,闹了笑话。故而这两日来忙前忙后,事无巨细地跟着童氏学料理大小琐事,着实是累坏了。

方嬷嬷想着这些,瞧着慧安那张小小的脸蛋儿埋在锦被中,睡得安详,不由疼惜地笑了笑,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内室。

慧安到底心中装着事儿,故而这一觉也没睡过久便醒了过来,匆忙着又起了身往西跨院而去。

她小睡了一觉,倒是精神好了许多,和童氏又核对了明儿宴客要用的吃食等物,又尝了厨上专门为明日宴客准备的几样新菜式……一晃便到了晚上。

许是白日睡了一会儿,慧安倒是不觉着多困顿,反倒是清醒的很,她先是到小祠堂给沈清上了一炷香,陪着她说了一会子话,这才进了书房。铺开张,难得的练了一会儿字。

秋儿见天色实在不早了,这才挑帘进来请慧安去安歇,却见她面前的大纸上写着一个大字,墨迹尚未干,却是个“贪”字,秋儿瞧了一眼,不由笑道。

“姑娘的字倒是比以前好了许多,奴婢虽是不懂,但也瞧出好看来了。只这个‘贪’字可不是个好字,姑娘干嘛写它啊?”

慧安挑眉,瞧了瞧那字,却道:“字还分好坏不成?”

秋儿一面收拾,一面道:“可不,这平日里说的,贪得不厌、贪生怕死、贪官污吏、贪名逐利,可不和这贪字沾边的就没一个好词嘛。这便说明,这贪不是个好字。”

慧安闻言一笑,又瞧了那字一眼,却道:“你说的没错……只是凡事和贪字沾边儿的倒也未必全是坏事。”

慧安言罢,也不再瞧秋儿,已是迈步出了书房。倒是秋儿觉着慧安这话意有所至,纳闷了下这才快步追了出去。

翌日,风和日丽,暖阳高挂,尚未到巳时侯府门前已是熙熙攘攘,停了不少马车。各府的夫人小姐们一下马车,便有侯府的管事婆子和丫鬟们满脸含笑地接引着往府中领。

文景心姐妹陪同着鼎北王妃下了马车,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的方嬷嬷便已瞧见,忙亲自上前接了,和鼎北王妃寒暄着往府中走。

文景心和文景华携手走在后面,却见随后两名夫人下车后互相打了个招呼便走在了一起,一面行,一面低低私语。

“瞧,连鼎北王妃都亲自来了,可是给凤阳侯府脸面了。”

“是啊,如今凤阳侯府眼见着已今非昔比了。原想着只剩下一个孤女,怕是要败落,却不想竟突然来了个舅老爷。如今这侯府的大姑娘又攀上了一门好亲,只怕今儿来的不光鼎北王妃呢。你瞧,那不是鲁国公夫人,也带着府中小姐们到了……”

“啧啧,前儿永昌侯府老夫人做寿,鲁国公夫人便只叫了大少奶奶去送了份礼,倒没想到今儿却是来了这凤阳侯府。”

“永昌侯家如今怎能和这沈家比,且不说那沈将军是皇上的心腹重臣,便是沈小姐将来可是要入主关相府的。这不知这位沈小姐是走了什么运,竟说了这么门好亲。那关将军我可是见过的,端的是好相貌,好气魄。”

“这也不奇怪,那沈小姐你是没见着,也生了个好相貌。前不久在国子监的比试上还赢了琴艺比试,连太公主都两次称赞她是个聪慧的,要知道太公主来京城这么久,可是只夸了这位沈小姐。太后娘娘对沈小姐也是看顾着呢,那文府的老太君更是拿她当亲孙女儿瞧,还有,前些日她在朝阳楼下以身为秦王殿下挡了那受惊的大虫,没两个月说起来倒是得了圣上两回赏赐,还得圣上赞她不愧将门之后,虽为女子忠义却犹胜男儿。佟妃娘娘也叫身边的马姑姑亲自来凤阳侯府致谢过,关府能瞧上这位沈小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

文景心听着后头两位夫人的话,心中为慧安高兴,不由笑着牵了牵唇。

侯府早已开了最大的花厅出来待客,厅中收拾的极为清雅别致,地龙烧的很旺,暖暖的花厅中摆放着一张张小几,每家都有单独的小几,几案上早已有放好的水果、茶点和酒水。

童氏和慧安在花厅外接客,今日童氏穿着一件紫红色绣牡丹的褙子并同款的棕裙,带着祖母绿长串珠链,一套赤金打造式样却别致精巧不显俗气的玉兰花样头面,通身的富贵逼人。

而慧安也特意打扮过,穿着水红色银错金的双凤织锦短袄,下着石榴红软纹束腰长裙,头上挽着如云的流云髻,插着彩色琉璃坠蝴蝶流苏的步摇,鬓边还压着一朵红珊瑚蜜蜡海棠珠花。

她本就长相明艳,如今通身的红色,更是映衬的面若桃李,俏丽无双。她跟着童氏招呼客人,笑容得体,礼数周到,姿态动作皆行云流水,端庄优雅,倒是引得各府夫人们频频往她身上瞧。文景心进了花厅,落了座,也频频往外头观望,只瞧着慧安心中纳闷。

她倒是觉不出慧安和平日的动作举止有什么不同来,但就是感觉很不一样,似是沉稳娴静,也优雅高贵了不少,直叫人移不开眼老想往她身上瞧。

文景心自不知道,慧安为了今日,是特地的找方嬷嬷恶补过礼仪举止的,一举一动都是特意经了方嬷嬷调教,练习了数十番这才做的自然流畅,不显刻意的。

没一会儿这花厅中已坐了个大满,连永宁侯夫人和聂霜霜也到了,慧安正亲自引着她们往花厅中走,便见方嬷嬷带着崔氏和关家三位小姐往这边而来。

聂霜霜自也瞧见了,忙笑着拍了拍慧安的手,道:“你快去吧,叫丫头带我们过去也是一样。”

慧安这便忙对她笑笑,快步去迎崔氏和关家姐妹。花厅中众夫人小姐们自也瞧见了这边动静,倒是都纷纷看了过来。

童氏迎了崔氏,说了两句客套话,慧安规规矩矩站在童氏身后,面上挂着微笑并不多言。但是崔氏瞧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又拉了慧安的手,笑道:“瞧这丫头,真是好模样,这行为举止也像个大姑娘,端是沉稳静雅。倒是将我们府上这几个皮猴似的丫头给比下去了,也难怪,连我们家那挑剔的三爷都瞧上了眼。”

她的声音着实不小,登时花厅中不少夫人小姐的面色都变了,瞧向慧安的面上就带着几分探究。关元鹤亲自带人出城赶到徽州猎来了一对活雁,这事可是传的满城皆知。如今崔氏这般说,怎会不叫这些夫人小姐们遐想不已。

崔氏这分明是在暗指慧安和关元鹤私相授受,童氏闻言心中发冷,却道。

“这还不是夫人的眼光好,还找了鼎北王妃来保媒,给关将军说的这亲事。关将军是个孝顺的,您对他好,他心中自是清楚,您这么糟心糟肺的为他议的好亲,他哪里有瞧不上眼的道理?”

崔氏为关元鹤议过几次亲,虽后来都没了声响,但到底这京城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几次说的人家各府也都听闻了一二,这些夫人小姐们哪个也不傻,自是从中瞧出了端倪。

如今她们听了童氏的话,自是心中各有计较。这便想着,这凤阳侯府如今正风光,沈家小姐又是这般出挑的人儿。再来关将军的亲事被耽误了这些年,这怕早也是心急的不行,如今有了这么门好亲事会上心也是正常。

她们想着,瞧向慧安的目光不由就移向了崔氏,崔氏听了童氏的话,心中气堵,可童氏这话说的滴水不露,她却是一句也驳不了的,也只能吃了这个亏,呵呵地应了两声,便随着童氏进了花厅。

慧安忙去招呼关家的三位小姐,只这三个姑娘却都没个好脸,和慧安的热情相比,倒是显得不冷不热。那关礼洁是崔氏生养的,母亲吃了亏,不给慧安好脸倒也说的过去。

可其它两位二房的嫡女关礼珍,三房的庶女关礼彦竟也面色生疏客套,隐含不喜,慧安想着那日在文景心生辰宴上见到的,顾妤馨和关礼珍有说有笑的模样,心中便也了然了。

待关府的客人落座,没一会儿客人就到齐了,童氏便笑着道:“我们家那口子是个粗人,我也不是个雅的。到京这么长时间也都没能和各位夫人们认识认识,沾点雅气。今儿厚着脸面给府上下了帖子,倒没想着各位姐姐妹妹们这么给我做脸,叫我也风光了一回。我在这里先谢谢各位了,我先干一杯为敬。”

童氏说着便自饮了一杯,接着才又道:“今儿既然各位夫人小姐们过府,大家便就别见外,我不懂京城都时兴玩些什么。诸位该怎么作耍怎么作耍,也叫我这乡下来的土炮子见见世面,开开眼才好。”

她言罢大家纷纷失笑,自是表示不会客套,免不了要说沈夫人自谦,很高兴来侯府赴宴之类的话。气氛倒是热闹的很,童氏也笑着接话,她本就是个利索人,说话也风趣,虽是未曾在京城贵妇圈子中久待,但跟着沈峰在任上,那也是常常参加诸如赏花,品茶之类的宴会的,早已是练得八面玲珑,这会子更是引得厅中夫人们不时欢笑。

又说笑了一阵子,童氏这才拉了身后的慧安,笑道:“安娘,快来再给夫人们行个礼。”

慧安便忙笑着上前,福了福身,道:“安娘给各位夫人们见礼了。”

童氏满意地瞧她一眼,笑着道:“今儿恰也是我家这丫头的生辰,一会子用了席面,你们姑娘们也别拘在这里,就都到后面园子里作耍去。”

童氏言罢,倒是鲁国公夫人瞧着慧安,笑道:“先前沈小姐小时后我倒是见过的,如今竟都成了大姑娘了。瞧着和沈女侯都是颇像啊,尤其这眉眼,将来及笄也是个大美人。”

她言罢,便有一个慧安不认识的夫人笑着接口,道:“沈小姐的才名早已是人尽皆知了,年前还曾医治过太后娘娘,上元节时又为秦王殿下挡了回大虫,我早就听我家云丫头说过多次。倒是一直没见过沈小姐,只我们家允儿说是个相貌出众的,今儿一见当真是生的花容月貌,又这般的举止得体,有理有度的,任谁瞧了只怕都会心生喜爱。”

慧安还从未曾被人这么当众大肆夸奖过,闻言便羞红了面,低了头。却与此时,听到花厅之外传来一个清亮却微显尖锐的女声。

“杨夫人说的是,连母后都称赞沈小姐智勇双全,将来定非池中物呢。”

慧安一惊,抬眸去瞧,正见端宁公主扶着宫女的手慢步入了花厅,一双眼睛带着寒光直逼她而来。慧安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找事儿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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