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王海亮收到一封匿名信,信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王董事长,您好。

多年不见,您当初欠我的债,是不是该还了?

如果是条汉子,就拉上你的狗,跟我到鹰嘴涧的山脚下决斗。

如果没胆子,你只管做缩头乌龟,我保证不嘲笑你。

你给我磕三个响头,咱们之间的债就算清了。

我在鹰嘴涧等你。

这封信没有署名,也没有发送地址,是村子里的羊倌送来的。

那羊倌是个傻子,彪呼呼的,话也说不清楚。

王海亮的心里闷得不行,不知道谁这么大口气,要找自己决斗。

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流行决斗?不会是谁跟自己开玩笑吧?

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王海亮八面玲珑,游刃有余,从没得罪过任何人,商业上的朋友也对他毕恭毕敬。

因为海亮太慷慨太豪气了,非常乐意助人,人缘极好。

他有心不去,可这封信虽然字数不多,句句像刀,字字如剑,一下子将他的怒火激了起来。

发现王海亮犹豫,旁边的张建国问:“海亮哥,咋了?”

海亮将那封信递给了张建国,张建国扫了一眼,噗嗤笑了:“海亮哥,这是在跟你开玩笑?别搭理他。”

王海亮皱紧了眉头,道:“我看没那么简单,这封信上的字迹很熟悉,我好想在哪儿见过,说不定真的有人对我误会了,我觉得应该出去跟他解释一下。”

张建国道:“杀鸡焉用牛刀?让我去,或者让天昊去,天昊今天刚好在家,放假有几天了。”

王天昊的确在家,训犬场放假了,雪獒小白也在家。张建国担心海亮出危险。

现在的王海亮跟当初可不一样了,身价十多个亿,一出门前呼后拥,光保镖就有几十个。

他的安危决定了整个大梁山的兴衰。

王海亮摆摆手一笑:“没必要,我又不是泥捏的,那人还能把我吃了?”

就这样,王海亮站起身离开办公桌,背着手走进了工厂的大院。

他冲旁边的黑虎呼喝一声:“黑虎,跟我走,咱们出去瞧瞧。”

王海亮心如止水,这就叫做人坦荡荡,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对他来说,世界上没有化解不了的矛盾。实在不行,就用钱砸晕他。

猎狗黑虎跟在主人的后面,一人一狗直奔村南不远处的鹰嘴涧。

一路走,王海亮一路思索,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跟谁有仇。

从前,他得罪过张大毛,可张大毛跟他的恩怨早就两清了,而且他们的感情形同父子。

他的罪过张二狗,可张二狗没必要跟他决斗。就张二狗那胆子,吓死也不敢跟他王海亮叫板。

目前的张二狗跟耗子差不多,看到海亮就打哆嗦,没胆子跟他正面交锋。

他的脑子层层过滤,一个个人筛选,还是想不到是谁。

黑虎跟在主人的后头,不紧不慢走着,脚步稳健有力。

黑虎老了,真的老了,已经25岁了。

在狗的世界里,25岁就相当于老年人了,而且是老态龙钟的那种老年人。

狗增长一岁,相当于人的年纪七岁,按照这个比例,黑虎相当于一个一百五十岁的老人。

大部分的狗,活七八年就死了,多的也就是十几年。但黑虎是个例外,整整陪伴了主人25个春秋。

25年来,它生在大梁山,长在大梁山,也为大梁山奉献了全部生命。

它年轻过,恋爱过,威风过,也风光过。始终都是万狗之王。

它领着自己的狗群,跟大梁山的狼群整整对峙了十多年。

从敌人到朋友,再从朋友到恋人,其中的心酸只有它自己知道。

它永远也忘不掉自己的妻子,就是山上老狼王的女儿,最美丽的狼公主……踏雪。

当年,踏雪无法忍受大梁山的喧闹,领着自己的狼族卫队离开了大梁山,寻找新的栖息地。这一走,十几年都没有回来。

而且一条狼也没有回来过。

它想踏雪想得不行,没事的时候,总是看着大梁山的方向发呆。

它知道踏雪回不来了,狗跟狼的生命差不多,踏雪至今未归,不是老死在了关外,就是成为了其他野狼肚子里的美餐。

它想跟踏雪死在一块,可又不知道母狼去了哪儿。

它不是人,不会说话,也不会流泪,根本无法表达自己的那种悲伤跟思念。

它只能把这一切哽咽在喉咙里,默默吞咽。

大梁山不单单一条狼也没有了,狗也几乎绝迹。

从前的大狗一只也看不到了,不是老死,就是被主人卖掉,成为了餐桌上的美味。

五个村子,这头到那头,再也找不到一个伙伴了。

新生的狗个子都不大,而且很多是宠物狗,这样的狗是无法跟野狼对峙的,不要说见到狼,看到猫,看到耗子都吓得屁滚尿流。

王海亮把黑虎当兄弟,舍不得卖掉它,更加不会杀了它吃狗肉。他要养黑虎的老,让它颐养天年。

此刻的黑虎依然雄风不倒,脚步稳健,骨骼强壮有力。

它的目光开始呆滞,没有了当初的那种霸气,身上的毛发也脱落了不少,甚至牙齿也脱落了。可它依然对主人忠心耿耿。时刻保护着王海亮一家人的安全。

终于,王海亮来到了鹰嘴涧,鹰嘴涧的山崖下是一块平地,这儿人烟稀少,很少有人到这儿来。

旁边的一侧就是幽魂谷,翻过栏杆,就是万丈悬崖。

王海亮看到了宋子健的汽车,看到了宋子健本人,也瞅到了宋子健身后的大癞子。

他一下子怔住了:“宋子健……怎么是你?想不到你还活着。”

再次见到宋子健,王海亮不由想起了20年前。

那时候,王海亮还年轻地很,豪气冲天,他是为了二丫,才决定修路的。

想修路,就必须要有钱,想有钱,就必须要去贷款。而宋子健就是当初大梁县的信用社主任。

这是个无赖,进村的头一天就看上了带娣姑娘。

他半夜调戏带娣未遂,被黑虎一口气追了七八里地,当初就是从这儿掉下山坡的。

想不到这孙子没死,还活的倍儿棒,只是残废了。

宋子健也瞅到了王海亮,这是二十年来他第一次见到王海亮。

他发现王海亮发福了,又白又胖,身板宽了不少,个子比当初还要高大。

这种人鹤立鸡群,丢在人堆里,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他的样子就像个董事长,大老板,企业家。

他气势如虹,眼睛里光芒四射,威武不屈,丝毫不减当年。甚至比当年还多出了几分自信。

他的样子就像一座不倒的大山。

宋子健呵呵笑了:“王海亮,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王海亮说:“子键哥,这二十年你去哪儿了?怎么想起到大梁山来找我?你来咋不事先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

听这口气,王海亮依然把他当朋友,对于他当年引诱带娣,早就既往不咎了。

哪知道宋子健大喝一声:“你给我住嘴!少假惺惺的!我是来讨债的!”

王海亮一愣:“我欠你钱吗?当初的贷款,我十几年前就还清了。”

“我说的不是那个?”

“那是啥?”

宋子健道:“我的双腿,我变成了残废,都是你害得!还有你的狗,是黑虎当初把我追下悬崖,摔成了这样!

二十年了,我在轮椅上坐了二十年。没有娶到媳妇,没有留下子女,你跟你的狗毁了我一辈子!

王海亮,今天我要让你尝尝被人打成残废的滋味,我要讨回来当初属于我的一切!”

宋子健的眼睛里几乎冒火,恨不得将王海亮一口吞下。

王海亮噗嗤笑了,说道:“就为这事儿?”

“废话!这事儿还小啊?为了找你报仇,我这些年没干别的,寻遍了天下的名狗,今天,就是要我的狗跟你的狗较量一下!”

王海亮说:“子键哥,你何必呢,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当初就是个误会。

再说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欺负我们大梁山的姑娘,活该遭此报应!这是你咎由自取!!”

既然宋子健把他当仇人,王海亮也当仁不让。夜闯民宅,被人家的狗咬伤,你还有理了?

宋子健怒道:“我不是来跟你讲理的,就是来讨债的,王海亮,我要跟你决斗!!”

王海亮说:“我不跟你打,你以为是小孩子打架啊?没那闲功夫。”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说不到一块,那还谈个鸟啊?王海亮甩袖子就想走。

哪知道宋子健大喝一声:“今天来了,你就别想走,癞子,放狗!!”

大癞子就在宋子健旁边,得到干爹老子的命令,他将手指放在嘴巴里,呼哧打了一声口哨。

口哨声响过,其中一辆汽车的集装箱被打开了。

车门一开,王海亮首先瞅到的是车厢上的一个大铁笼,那铁笼子里有一条狗。

当王海亮的目光跟那条狗的目光骤然相撞的时候,他不由机灵灵打了个冷战。

王海亮可是训狗的行家,用眼睛一扫,就知道每条狗的脾气秉性,还有凶猛的程度。

他当然看出了铁笼子里那条狗是斗牛梗,而且是斗牛梗里最厉害的牛头梗。

原来宋子健是有备而来,早就训练了一条恶狗出来。要跟自家的黑虎一较高下。

当王海亮发现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车厢上的铁笼子已经被人打开。

大癞子做了个手势,斗牛梗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图,呼啸一声,腾空而起,仿佛一块从悬崖上滚下的巨石,直接就卷向了王海亮。

大癞子也是斗狗的行家,他知道,如果让斗牛梗跟黑虎交手,黑虎未必跟它打。

但如果让斗牛梗攻击王海亮,黑虎绝对会跟它缠斗在一起。

黑虎不会看着自己主人被别的狗攻击,死也不会。

果不其然,斗牛梗化做一条厉闪,仿佛地狱来的猛兽,半空中张开脸盘大小的嘴巴,扑向的是王海亮的身体,咬向的是王海亮的脖子。

王海亮看到了斗牛梗庞大的体格,瞅到了恶狗血红的眼睛,也看清楚了它的利爪跟獠牙。

他的脑子里立刻判断出了这条狗的战斗指数。

它的厉害程度,完全超过了王海亮的想象,作为绝顶的训獒师,他根本没有见过这东西。

它不是狗,是兽,世界上最凶猛,最残忍的野兽。

王海亮平生第一次吓傻了,根本不知道如何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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