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亮的确是听天昊告诉他的,王天昊昨天回来得很晚。
第二天起来,海亮就感到不对劲,因为天昊的衣服脏了,上面净是泥泞,还有大大小小几个破洞,那些泥泞粘在衣服上,都成了硬粑粑。
这段时间,作为爹老子,海亮在观察着天昊的一举一动。
这小子可不是一般人,而是狼王,虽说现在被自己训教成为了人,可狼性未灭。
海亮最担心的是天昊跟人打架,这小子一旦发怒,势不可挡,可以瞬间撕裂一个成年人。
狼性大发,咬死咬伤人,是海亮最担心的。所以他时刻注视着儿子的一切。
如果发现他攻击人,海亮会毫不犹豫用皮鞭教训他,伤害了人命,这儿子也就不能要了,海亮会要了他的命。
衣服上有泥泞,一定是昨天晚上跟人打架了,留下了搏斗的痕迹,于是王海亮眉头一皱,走进了儿子的屋子。
“天昊,你起来!”王海亮背着手,态度极为威严。
“爹,咋了?”天昊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眼睛。
“告诉我,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是不是跟人打架了?”父亲的眼神犀利,简直可以杀人,不怒而威。
天昊说:“没有啊,俺昨晚哪儿也没去。”
“那你衣服上的泥是怎么回事?在哪儿滚的?”
“这个……?”王天昊无语了。
衣服上的泥泞,是他昨天晚上救二丫的时候,从山崖上跳下去滚的。
山崖上净是积雪,还有枯枝烂叶,他跳下去救人,难免会蹭坏衣服。
可他不能告诉爹老子实情,因为他答应过昨晚的那个姨,不告诉任何人的,这是他们两人的秘密,谁泄露出去就是小狗子。
天昊别看五大三粗,猛一瞅跟十七八的小伙子那样,他的实际年龄才十三岁。
因为刚刚被训教成人,智商也比同龄的孩子小得多,不超过十岁。
不到十岁的孩子最听话,大人一瞪眼,他就慌神了。特别是父亲的威严,对他形成了很大的震慑。
“怎么不说?是不是跟人打架了?为什么出手?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
你知道自己的力气多大吗?出手就会伤人。告诉你小子,发现你伤害一个人,老子就打断你的腿,快说!!”
王海亮一声暴喝,天昊吓了一哆嗦,扑通冲爹老子跪了下去。
“爹,您别生气,儿子不是跟人打架啊,是救人,救人啊。”
“喔,你救了谁?大半夜的,谁会让你救?”
天昊没办法,只好一五一十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爹。
他说昨晚救了一个阿姨,三十来岁的样子,因为遇到雪崩,汽车摔向了悬崖,如果不是自己从悬崖上跳下去救人,那阿姨就完了。
他把她救下来,那阿姨抱着他痛哭流涕,还说自己叫二丫,跟大毛爷爷是亲戚。
王海亮听到这里,蹬蹬蹬后退两步,一道灵光从脑海里闪过。
二丫?跟张大毛是亲戚?难道二丫还活着?她没死?一直隐藏了十四年?
海亮一下抓住了天昊的脖领子,声音激动起来,气喘吁吁:“告诉爹,那阿姨长什么样子?”
天昊开始比划:“那阿姨眼睛这么大,那么圆,头发这么长,鼻子那么高,嘴巴这么小,腰身那么细……。”
天昊来回一比划,王海亮更加确认这女人一定是二丫。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嘴唇哆嗦着:“二丫没死,二丫真的没死,张大毛,你骗的我好惨!”
王海亮松开天昊,转身走了出去,直奔张大毛的家。
他铁定认为天昊昨晚救下的那女人是二丫无疑。
曾几何时,海亮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当初二丫掉下山崖,很可能没死,而是怀了自己的孩子。
那孩子生下来以后,女人一个人孤苦,根本没法带,而是把儿子送回了家。
也就是当初自己捡回来的那个弃婴,现在的王天昊。村子里的人都说天昊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且跟自己很像。
海亮也觉得跟天昊很有缘,这儿子仿佛老天为他定做的。他没有跟其他女人相好过,只有二丫。
如果天昊真是自己的儿子,那么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二丫真的没死,天昊就是她生的。这样的话,所有的谜团都会解开。
王海亮不傻,而且聪明地很,当初,无数种可能都从他的脑海里闪过。
他也希望二丫活,希望天昊真是自己的种。
他要问问张大毛,这些年是不是他在骗他,把闺女给藏了起来。
王海亮大步流星,赶到了张大毛的家。他觉得那女人昨天晚上才来,今天一定还在,估计没走,见到她真相就会大白。
可等王海亮走进张大毛家的时候,他却来晚了,张大毛用三马车将二丫送走好久了。
王海亮进门就来回踅摸,北屋看了一遍,东屋看了一遍,粮仓看了一遍,厨房看了一遍,厕所看了一遍。
包括张大毛家的老鼠洞也没放过,不要说二丫,连跟女人毛也没有发现。
大白梨起床以后,发现海亮进门,来回的找,跟黄鼠狼那样,女人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大白梨故作不知,问:“亮子,你找啥呢?”
王海亮没做声,将张家里里外外全部踅摸一遍,这才扑向了大白梨。
“婶子,你告诉我,告诉我二丫是不是还活着,她是不是昨晚回来过?告诉我啊,求求你了。”
王海亮的眼神闪过一种期望跟焦渴,眼巴巴看着大白梨。
大白梨蒙了,差点脱口而出。
然后她一下子甩去了海亮的手,怒道:“王海亮你胡说八道啥呢?二丫早死去十五年了。”
王海亮不相信,怒道:“不可能,那你告诉我,昨天晚上掉下山崖,被天昊救下来,然后到你家的那女人是谁?”
大白梨怔了一下,立刻恢复了情绪,说:“啥女人?俺家没女人来过啊?亮子,你胡咧咧个啥?”
王海亮激动不已,说:“婶儿,我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告诉我二丫在哪儿?我……给你跪下了。”
扑通一声,海亮真的冲大白梨跪了下去。
王海亮这辈子没冲谁弯过腰,也没冲谁下过跪。他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是一等一宁折不弯的汉子。
今天为了二丫,他跟大白梨下跪了,而且眼泪婆娑。他等了二丫太久太久,十五年的时间志向依然不改。
他一直在骗自己,二丫没死,真的没死,总有一天会回来。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或许这辈子,一定会回来。
我要等着她,弥补当初亏欠她的一切。
他对二丫的爱,哪怕是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依然执着。
大白梨发现海亮下跪,女人一下子就慌了。
“孩子,你快起来,起来啊,你咋恁没出息?多大个人了还下跪,快起来,要不然婶子生气了。”
大白梨是刀子嘴豆腐心,而且海亮对她那么好,真把他当做儿子了。
她也不想孩子为难,差一点就把二丫的事情说出来。
昨天她就跟张大毛合计好了,二丫如果被人发现,就说是亲戚,来拜年的。
大白梨最终还是没把实情告诉他,因为怕张大毛回来跟她闹。
大白梨扯着海亮的手,道:“海亮啊,你咋恁死心眼啊?二丫真的死了,俺骗你做啥?昨晚来的是俺家一个亲戚,是俺娘家表哥的儿子跟闺女,在城里是工人。
再说了,就算二丫活着,你又能怎么样?你已经跟玉珠成亲快十五年了,孩子都上中学了。
你啥也给不了她,你能给她一个家吗?能给她一辈子的幸福吗?那玉珠咋办?你家咋办啊?
见面也是伤心,还不如不见……。”
海亮说:“婶儿,你别骗我,我就是想见见二丫,见她一面,知道她还活着,我就放心了,我别的啥也不求,求你了……。”
大白梨发现海亮不听劝,一下子急红了眼,怒道:“你这孩子,咋恁犟,好说歹说还不听了。这事儿我不知道,等你大毛叔回来,你去问他吧。”
大白梨甩袖子要走,不再搭理海亮。
海亮道:“那你告诉我,大毛叔去干啥了?”
大白梨说:“他去送他们了,天不亮就走了,你站村南老槐树底下等吧。”
王海亮没办法,只好站起来,一口气冲到了村南的老槐树底下,苦苦等着张大毛回来。
张大毛知道事情距离败露不远了,只好忽悠。
三忽悠两忽悠,还真把海亮给忽悠住了。
王海亮半信半疑,他决定了,再一次进城,一定到张大毛那亲戚家去看看,那女人究竟是不是二丫。
中午,他回到了家,一头栽倒在炕上,再也懒得爬起。眼前净是二丫的身影跟笑脸,晃来晃去的。
他看到二丫向他走来,女孩子的笑脸还是那么清纯。二丫还是两只羊角辫子,脖子上系着那条红围巾。
她的花格子小袄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醒目,粗布棉裤让女孩看起来有些笨拙,脚上是一对花布棉鞋,
他拉着二丫的手奔跑在雪地里,两个人如沐春风,嘻嘻哈哈的笑声惊散了一山的鸟雀。
二丫,我的二丫,你到底在哪儿?是藏了起来,还是去了天堂?
如果去了天堂,为啥不托梦给我?如果你还活着,为啥又不回大梁山来见我?
海亮哥对不起你,注定辜负了你一辈子,请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不知道不觉,两滴眼泪从他的鬓角落了下来。
这个年他没有过好,王海亮大病一场,一直到过完十五,他的病才好。
元宵节过完,他就迫不及待投入了疯狂的工作中。
大梁山一定要发展,一定要建设,儿女情长只能暂且放在一边。
男欢女爱的事儿毕竟上不了大场面,尽管那事儿挺美,可不能当饭吃。大梁山几千口子人都指望他吃饭呢。
王海亮再一次把对二丫的思念,渴望,压抑在心底,化感情为动力,再次创造了大梁山新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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