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毛好像一只被野狗咬伤的兔子落荒而逃,他脚步踉跄跌跌撞撞,根本顾不得伤痛。
逃出土窑,唯一要去的地方就是王海亮的家。
张大毛之所以跑向王海亮的家原因有二,第一,王海亮跟王庆祥是大梁山的中医,他的后背上被砍伤,想活命必须寻找医生医治。
第二,在疙瘩坡也只有王海亮可以制服张二狗,海亮可是二狗的克星。
只要王海亮出现,张二狗立刻吓得屙酱尿醋绝不敢胡来。
最重要的一点,王海亮跟二丫从前是恋人,二丫死了以后,海亮一直在代替二丫尽孝,把张大毛当做了自己的亲爹老子。
看到张大毛被张二狗追赶,王海亮绝不会袖手旁观。
张大毛是聪明的,正是因为以上三点,这才撒了欢跑向王海亮的家。
偏偏今天晚上海亮在家,从工地回来了,他们一家人正在吃晚饭。
一碗饭没喝完,张大毛跌跌撞撞冲进了海亮家的院子,这时候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他的血液差点流干,后背上的刀口开始翻卷,再加上剧烈的运动,脸色变得煞白,气喘吁吁浑身无力,终于一步绝倒,爬在了海亮家院子里的水缸上。
哗啦一声,张大毛一步撅倒,脑门刚好撞水缸上,将水缸撞了个四分五裂。
张大毛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屋子里的王庆祥,海亮还有玉珠都听到了响声,玉珠还纳闷呢,问道:“海亮,咋回事?院子里什么声音?”
海亮说:“可能撞进来一条狗,最近你家的狗小花一只在勾搭黑虎,难道是那边的狗闯进来了?”
海亮的话没错,他们家的黑虎非常雄伟,高大,勇猛,是大梁山的万狗之王。
猎狗黑虎也跟海亮一样讨人喜欢,海亮是个万人迷,黑虎是个万狗迷。
全村的母狗都喜欢找海亮家的黑虎玩耍。
玉珠的娘孙上香也喂了一条狗,名字叫小花,整天对黑虎勾勾搭搭,还把这儿当成了家。有时候赖在黑虎的窝里不出去。
海亮是黑虎的主人,玉珠是小花的主人,两口子建立了亲密的关系,两条狗也建立了亲密的关系。
海亮觉得不对劲,因为外面的响声很大,嘁哩喀喳的,不知道打坏了什么东西,于是他放下碗筷出门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王海亮就是大吃一惊,只见院子里躺着一具尸体,满身的血腥味。
王海亮赶紧扑了过去,将尸体翻起来一看,竟然是张大毛。
张大毛浑身是血,脸色铁青,双眼紧闭,嘴唇哆嗦,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恍恍惚惚的,张大毛也看到了王海亮,颤颤抖抖吐出几个字:“海亮……救救……大毛叔。”
“大毛叔,你咋了?谁吧你砍成这样的?”
张大毛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抬手指了指院门。
这时候,张二狗已经挥着菜刀冲了进来,眼睛血红怒目而视:“张大毛!小爷杀了你!”
张二狗恼羞成怒,一扑而上,这次准备砍下张大毛的脑袋。
王海亮哪里会让他得逞,大喝一声:“张二狗!你给我住手!!”
张二狗还不服气:“王海亮,不用你管!这是我家的私事!”
王海亮也生气了,张大毛怎么说都是二丫的亲爹,其能袖手旁观?
王海亮二话不说,出手快如闪电,猛然抓住了张二狗的手腕子,另只手一磕,张二狗手里的菜刀被打落了。
然后海亮一个反剪,将张二狗的手臂拧成了麻花。几乎给他拗断,把张二狗痛的呲牙咧嘴。
就他那小胳膊小腿跟海亮交手,二十个也不是对手。
张二狗急得哇哇大叫:“王海亮,你不讲理!”
“放屁!有事说事,在我家里动粗,就是不给我面子,到底怎么回事?”
张二狗一个劲地挣扎,怒道:“张大毛他不是人,他睡了我媳妇!让我杀了他!”
忽悠一下,王海亮的身体打了个机灵,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
一定是张大毛垂涎小燕的美色,意图勾搭,被张二狗给按住了。
对于张大毛其人,王海亮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把他当爹老子看,可张大毛就是不给他长脸。
张大毛无数次跟村子里的女人不轨,上次在打麦场,就把大夯的媳妇喜凤按倒了,还在喜凤的肚子里播下了一粒种。
喜凤嫂目前的儿子如意,就是张大毛的亲生儿子。
大夯哥不予计较,可王海亮总觉得欠下了大夯什么。
不但如此,张大毛还跟玉珠娘孙上香勾勾搭搭,都好几十年了。
还在,他又祸害了二狗的媳妇小燕,这是个娘们迷,一个看到雌性动物都把持不住的人。海亮不知道该咋办。
为了二丫,他忍了又忍,现在已经忍无可忍。
海亮说:“二狗,你冷静,冷静,我会处理的,不要鲁莽。”
张二狗怒道:“你冷静一下试试?感情他睡的不是你媳妇?”
海亮说:“我用村长的名誉发誓,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你答应不动手,我就放开你。”
被海亮这么死死束缚住,张二狗的头脑也开始冷静了,咬着牙点点头道:“好,我倒要看看,你王海亮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就在海亮将二狗束缚的同时,玉珠跟王庆祥也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包括海亮娘,同样系着围裙冲出了厨房。
“这是……咋了?”海亮娘莫名其妙,被眼前血糊糊的场面弄个措手不及。
王庆祥大叫一声:“少废话!快救人!!”
王庆祥卷袖子扑了过去,赶紧将张大毛搀扶了起来,送进了屋子。
他把张大毛放在了自家的土炕上,解下了他的汗衫,往背后一看,立刻皱紧了眉头。
张二狗这一刀砍得力道很猛,几乎将张大毛背后的肌肉砍透,白白的肋骨都显露出来。
刀口已经翻卷,鲜血汩汩直冒,因为失血过多,张大毛已经昏迷了。
王庆祥大手一挥,冲玉珠喊道:“闺女,拿我的行头来。”
玉珠会意,立刻抓过了王庆祥的医药箱。
王庆祥打开了药箱,抓出一副皮囊,抬手一抹,一串钢针就捏在了手里。然后在张大毛的后背上轻轻一挥,张大毛后背刀口的血液就不流了。
王庆祥封住了他的穴道,阻止了鲜血。
然后他拿出一个瓷瓶,将瓶塞子咬开,将一团粉末撒在了张大毛的伤口上。
这是最好的金疮药,王家祖传的配方,专治外伤。
王庆祥又帮张大毛缝补了伤口,缠好了纱布,这才擦擦汗虚口气。
张大毛是后半夜被抬回家的,进门的时候还没有清醒,嘴唇干裂。
他的女人大白梨一边哭一边骂:“大毛,你自作自受啊,放着咱家的白面馒头不吃,非要啃人家的窝窝头,俺好后悔啊,不该到张二狗哪儿告密,大毛……我俺害了你。”
大白梨痛哭流涕,后悔不已,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到张二狗哪儿告密了。谁知道张二狗下手会这么狠?
张大毛在炕上躺了整整一月,暂且不表。土窑里的小燕也站起来撩了一下前额的长发,慢慢回到了家。
女人进家的时候,张二狗跟大栓婶已经等在家门口了。
小燕的衣服还有首饰被全部收拾好了,包了一个大包裹,张二狗跟大栓婶站在门口如狼似虎。
大栓婶将女人的行李抓起来,一下子甩给了她,怒道:“丢人现眼的贱人!败坏门风,我们丢不起这人!你滚吧,滚得远远的,以后这个家你再也不能回了,这里不再是你的家。”
看样子大栓婶想赶她走,小燕求之不得呢。期盼了这么久,她终于自由了。
女人没说话,抓起了包裹,说道:“二狗,当初是你把俺带进大山的,咱俩好说好散,有始有终,现在你把俺送走吧,俺不认识出山的路。”
张二狗咬牙切齿怒道:“你想得美?你死在哪儿也跟我无关!咱俩一刀两断了!滚!”
咣当一声,张二狗将院门关闭了,再也不理她。
小燕的身体没有动,女人的脸色也冷冰冰的。
她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走吧,根本不认识出山的路,三更半夜的,根本走不出大山。
留下吧,该住哪儿?哪儿才是自己的立锥之地?
她没有办法,只好再次回到了土窑,抱着包裹,在土窑里苦苦熬了一晚。
这一晚小燕想了很多很多,她觉得自己没错。
任何人都有向往幸福的权利,自己想走出大山,也有错吗?
她跟二狗又没有结婚,最多算同住,同住无罪。
男人不肯送她走出大山,村子里的人又不敢送她出山,她还是被滞留在了疙瘩坡。
有时候小燕也想,干脆留在大山里过一辈子算了,可一想到张二狗那副德行,她就厌恶。
她不是怕吃苦,是对张二狗失望,跟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吃一辈子苦又何妨?吃糠咽菜她也认了。
一只坐到天光大亮,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阳出来以后,她打定了注意,还是走吧,大不了掉进山谷里摔死,谁让俺当初眼睛瞎?
女人无奈地走出了窑口,刚要下土坡,忽然,眼前出现了一条人影。
那个人影非常魁伟,竟然是王海亮。
王海亮的手里拿着一件羊皮大袄,在窑外站很久了。
他走过来,将羊皮大袄披在了女人的身上,说道:“咱们走吧……我送你走出大山!以后你再也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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