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脚步声传来,是接近这边的。
时小念回过头,见到了眉疤医生。

“……”

他是个一等一的功夫高手,居然没留在慕千初的身边。

“大小姐,这个岛不能呆了,慕少命我马上带你转移!”眉疤医生朝着时小念走去,拉开她的轮椅。

轮椅滑过门口的时候。

时小念抬起手抓住门框,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轮椅不能往前。

眉疤医生皱眉,“大小姐,你不能再这么任性,我不想伤害你。”

现在的时小念骨瘦如柴,他蛮力一掌下去,恐怕会直接报销了她的命。

“……”

时小念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她抓着门框,就是不松手。

“大小姐!”眉疤医生气结,“慕少还在等着我们,等不到你,他不会走的!”

这座岛只是个居住的地方,席家真正的权力中心在别处,不是那么容易攻进的。

一定要离开。

“……”

闻言,时小念的眼中掠过一抹光芒,更加不愿放手了。

“你!”眉疤医生见状拿时小念无可奈何,“大小姐,你还想害死慕少吗,你知不知道慕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

时小念沉默不言。

眉疤医生抬起手就想朝她的手劈去,但一看那细得可怕的手臂,他真担心一掌下去,把她手给劈废了。

枪声不绝于耳。

“大小姐,你听听看,这座岛真的不能再呆了!”

眉疤医生烦躁地直抓头发,“我知道你心里恨慕少,但慕少心里的苦你又知道多少?这个岛不安全,你以为慕少不知道吗,可他偏说这里空气好环境好,能让你好好养身体,所以他一直不走!他都是为了照顾你!他做什么都是在奢望还有机会和你在一起!”

结果弄成今天这个地步。

“……”

时小念目光黯淡。

见她还是这个不死不活的样子,眉疤医生终于还是狠了狠心,一掌劈下她的手,快速推着她离开。

每经过一道门,时小念就伸手去抓。

每经过可以抓的东西,时小念就去拿。

她不肯和他走。

时间被她一点一点耽误,她的手被眉疤医生劈红攥红,情急之下,他也找不到东西去捆绑她。

手上全是一道道摩擦出的红色伤口。

终于,还是在最后一道大门前,有十几个武装人员持抢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枪口对准眉疤医生。

在枪口之下,眉疤医生很快被擒住。

没人对时小念怎么样。

她就还是坐在轮椅上,听着外面响个不停的枪声。

外面已经是一片夜色,不知道谁碰了开关,大门前的灯亮了起来,无数的灯笼连着一盏盏亮起,染起一抹别样的颜色。

红得那么纯粹透彻。

渲染了元宵的气氛。

鱼灯笼、花灯笼每一盏都做得致,栩栩如生。

在那样的灯光中,一个身影踏声枪声而来。

一身定制的管家服饰,黑色纹络,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衣服上一点褶皱都没有,胸前佩戴着一款老旧的怀表,链子被擦得如新。

是封德。

封德从外面的小路上走过来,他仰头望着那长如海洋的灯笼,一低眸,就望见大门中央坐在轮椅上的时小念。

她被武装人员包围在中间,神色淡然,没有一点害怕。

她平静地坐在那里,腿上盖着一条毯子,一双伤痕累累的手交叠着搁在腿上。

封德呆呆地望着时小念。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时小念,她瘦得一张脸还没有手大,身形消疲,他怀疑她现在都没有80斤,也许更少。

“……”

封德站在那里望着她,眼泪一下子淌落下来,淌过脸上的皱纹。

这孩子是受了多大的苦,怎么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封德走向前,在时小念面前蹲下来,一手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手,哽咽着道,“席小姐,管家来了,别怕。”

“……”

时小念坐在轮椅上,低眸看着他脸上的泪水,目光黯然无神。

她没有声音,没有表情,甚至没有眼泪。

她就像具冰冷的尸体一般,冷漠得令人发指。

封德将时小念推进厨房里,时小念仍然坐在轮椅上,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盖着毯子。

餐桌中央放着一个彩色的鲤鱼灯笼。

封德一边站在流理台忙着处理食材,一边道,“本来是想和席小姐你商量的,可突然断了你的消息,监听也听不到任何东西,我就知道坏了,绝对是出事了,所以,我就向夫人禀告少爷可能被慕千初抓走的消息。”

然后,宫家就攻击白沙群岛了。

时小念并不意外,宫爵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当初宫车祸去世,宫爵便将和宫有关的所有人处置了。

现下听到宫欧可能也出了意外,宫爵怎么可能饶过仇人。

慕千初估计也想到了,只是他没想到,宫家会这么快找上来,肯定以为怎么也要多一段时间才能把手伸长,所以他没有特别在白沙群岛加派太多人手。

可她知道,当初为了控制她,宫家就一直关注着席家,这么长时间了,席家更深的底宫家挖不到,攻个岛却是轻而易举。

“那慕千初真不是人,怎么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少爷看到得多心疼。”

封德看一眼时小念便是多一份心疼。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被折磨得人不人的,慕千初简直就是个心理变态。

“……”

少爷。

听到这两个字,时小念的睫毛颤栗了多次。

封德草草煮了一碗粥朝时小念走过来,语重心长地道,“来,席小姐,赶紧把这碗粥喝了,让胃舒服一点。”

时小念摇头。

她不喝了。

这一切都结束了,她不用再喝任何东西。

“席小姐,你不能这样,一定要吃点东西,不然身子会垮的。”封德慈祥地劝说着她,“你就当是为我好,喝一些,少爷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还不得打死我这把老骨头。”

时小念看着封德脸上的皱纹,嘴巴张了张,却是说不出话来。

她闭了太久的喉咙,开口变得异常艰难。

“席小姐,你想说什么?慢一点,没事。”封德道。

时小念转眸望向门口,那里站着两个武装人员,封德捧着粥碗站起来朝他们道,“这边不用你们护卫,去看看主屋里还有没有人。”

“是,封德管。”

两个人离开。

时小念想要说话,有些用力地咳了一声,才终于发出声音,“封管家。”

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一般。

“是,我在呢,你说。”听到她终于开口,封德有些欣慰。

时小念盯着他的几缕白发,有些艰难地动了动唇,不知道怎么把这消息说出来。

“席小姐?”

封德等待着。

“你走吧,封管家,越远越好,别再回来中国或者英国。”时小念还是说了出来,声音小得厉害。

“为什么?”

封德不解。

时小念动着干涩的嘴唇,艰难地说道,“因为这样,你就不用走宫欧哥哥的那个管家一样的路了。”

宫的管家在宫死后,被宫爵处置了。

封德是何等聪明,一听这话瞬间明白过来,手中的粥碗翻落,掉在地上。

“你是说,少爷已经……”封德说不下去,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不会,席小姐,你查清楚了吗?这不是开玩笑的!”

“时笛偷听到的,慕千初亲口承认的。”

时小念说道。

封德难以接受地站在那里,嘴巴张得特别大,手扶住额头,“不、不、不,我不相信,慕千初他怎么敢?”

“那他又有什么理由放过宫欧?”

时小念问,声音苍白无力。

“……”

封德答不上来,人一直推开餐桌前,手撑着桌子才没倒下。

其实来之前他也有一点这样荒唐的想法,可是得不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他就是不相信少爷已经遇害。

“封管家,宫家抓到慕千初和他的助手肯定会进行审问,这事包不住多久,你赶紧走吧,离开这里。”时小念不想封德会被迁怒。

宫家连失两个儿子,宫爵恐怕会更疯狂,牵连更多的人。

封德是那么好的人,他不能有事。

“不,我不走。”封德摇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站在时小念面前说道,“席小姐,我是少爷的管家,我要终其一生为他服务,我得找到他,不管是活人还是遗体。”

都得找到。

“宫欧不会愿意让你这么做。”时小念说道,声音木然地哀求,“我求你,立刻离开这里。”

别等到宫家知晓宫欧已经不在了。

“席小姐,我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还怕什么。”封德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完全不想离开,他低眸看向时小念,“倒是席小姐,你得离开,你还年轻。”

话落,封德看着时小念蹙了蹙眉。

她现在这个身体状况恐怕什么交通工具都坐不了,她想离开都无法离开。

“我不想活了,封管家。”

时小念诚实地说道,没有任何的废话。

封德的眼睛红了,心疼地看着她,“席小姐,你太年轻了,不可以这么想。”

时小念没有声音,只是静静地坐着。

她不想活了,仅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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