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眠胸腔之中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扩散开来, 就好像呼吸都变得异常的困难, 整个胸腔之中有疼痛和酸楚蔓延,有那么一瞬间,她能感觉到来自她主人的踌躇。
她眨眨眼,就像是一条溺水的蛇找到了救命的浮木,死死地缠紧了男人的身躯, 眼眶微微泛红, 她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

她不傻, 知道“我只有你一个”这样的话,已经是眼下他能够给予她的力所能及也是最大的保证……于是她伸出手, 小心地摸了摸男人的头发, 反而出声反过来乖巧地安慰他:“我知道,没关系。”

“嗯。”

周围的婢女侍从, 包括青玄在内都识相地退了下去。

玄极抱着花眠不想撒手, 却动了动脑袋,唇瓣在她耳垂上蹭了蹭, 哑声笑道:“我一身臭汗,你抱这么紧, 不嫌难闻么?”

一边说着一边收紧放在她腰间的大手。

花眠只觉得自己的腰都叫他揉断了,也没说话, 只是稍微缩了缩脖子,与男人对视了一眼, 看着他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睛, 指尖玩弄了下他的睫毛, 然后俯身蜻蜓点水般吻了下他的唇,作为回答。

玄极眼中笑意更甚,抱着花眠在石头边坐下,也不用摆好的小巧杯子,拎着茶壶一饮而尽,之后抹抹唇,似随口问:“会用剑不?”

花眠没犹豫,点点头:“……一点点。”

玄极沉默了下,随后眉眼放松:“那明天陪我练剑?”

花眠愣了下,然后点头说好。

余光看见蹲在松枝上的无归面无表情地撅了一根超粗的枯树枝……呃,介于他天天偷看玄极练剑偷学,当然就把玄极当做是自己半个师父,徒弟想要和师父拆招那是天经地义的——

这种无归梦寐以求的机会,却被花眠一个巡回猎犬式捡剑行为给换了去……

这下子无归看着腻腻歪歪的两人更加碍眼了,“哼”了声拂袖而去。

花眠:“……”

这小气鬼。

而这边,玄极却摸着花眠的脸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青玄的话其实并不是全无道理——

作为上位者,天生受得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教育,玄极也不是什么天真的人,自然知道此时怀中的人两嘴皮子一碰说自己是无量花妖这种事信个标点符号也就差不多了……

她的身份始终成迷。

两人又刚相识不久。

他不可能像是信任青玄那般无顾虑地信任她,也许一开始正是青玄说的那样,因为初近女色,尝到了一些滋味,再加上有狐族那个上官濯月在旁边抢,便有些个恋恋不忘地想要先把人收下的……至于收下之后,放在哪,怎么放,这些都是后话,其实他也没有考虑太多。

——毕竟如今放眼天下,居心叵测接近他的人太多,能在他这讨着便宜的却屈指可数。

他是自信,自信到如若喜欢,也可以任性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毒蛇猛兽放在床踏上,待到它忍不住张开獠牙,再拔了它的牙便是。

然而如今。

为了反驳青玄的话,她似乎毫不在意锋芒毕露这件事,轻易展现自己的身手,那比羽林卫还快的身手叫青玄都缄默,她似乎还丝毫不自知;后来他随意套话,问她是否会武,她也答得坦然,给予肯定……

——天底下哪有这么笨的“毒蛇猛兽”?

思及此,玄极心中叹息,低下头揉了揉怀中人的头发,垂眼看向她时,眼中有大概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花眠被揉乱了头发,抬起头看玄极:“一会儿去哪?”

“洗漱,早膳。”

言简意赅之后,衣袖被小爪子一把捉住。

“那我我我……跟你一起去。”

玄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尾巴,可以说是很让人欣喜了……勾起唇角却忍不住逗她:“我在这后山温泉里泡泡,你也来么?”

话语刚落,怀中的人愣了愣,可以说是连滚带爬地从他腿上跳了下去,一张脸涨得通红,指了指外面:“那我在外头等你。”

“脸皮子薄了,之前不是还蹲在树上偷看?”

“…………………………那是意外,”花眠觉得自己快臊死了,“我先在树上,你自己要来的,也不问周围有没有人就开始脱衣服,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玄极含笑看着她,等她嘀嘀咕咕说完一大串,抬手不轻不重像个登徒子似的拍了拍她的屁股:“去吧,跟青雀去吃点东西,然后给我带套干净的换洗衣裳来。”

花眠“嗳”了声抬手捂住屁股,瞪了他一眼,一溜小跑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在花眠看来,似乎过得比流水还快。

无归看着是已经对她放弃治疗,隔月两个狐狸皇子也因为狐帝一场重病被急招折返,整个浮屠岛一下子就清净了下来。

花眠平日里闲来无事,便跟在玄极身后当他的小尾巴——

玄极早上练剑,她便陪着一块儿比划比划,一个月下来,还真比划出了一些东西,比如放了以前被无归抓着对练时她只有被揍得抱头鼠窜的份儿,而这会儿某一天,她却能挑了无归的剑,把他气的跳脚;

玄极练完剑习惯在后山温泉泡泡,花眠便转身去给他拿干净的换洗衣服;

中午至太阳落山之前,玄极会看看下面递上来的折子,与人族高层商讨些要事,此时花眠便自觉滚到书房里屋榻子上趴着,吃些点心喝点茶,然后趴在榻子上盖着男人的披风小睡一会儿……偶尔醒了,蹑手蹑脚趴在门上开一条缝往外偷窥,时常能看见一个“正版的人族领袖”——不拘言笑,公私分明,一张脸冷得像是棺材板子,那些在他刚上位时欺负他是个毛头小子蹬鼻子上脸的老头都只能规矩办事,恭恭敬敬;

晚上,月上柳梢头,处理完一天公务的玄极便去沐浴,这时候花眠就到处溜达下,和无归拆拆招,然后赶在玄极睡下前赶回来,吭哧吭哧爬进他怀里……

浮屠岛没有四季,只有秋冬,一年之中几乎有十个月都是飘着白雪,这让花眠格外贪恋男人怀中的温度。

她能在他怀里睡得很安稳。

有他在,也不用像是以前一样因为怕黑得可怜巴巴地揪着谁袖子才能睡,哪怕窗外乌云暴雪,没有一丝光,她也能睡得一夜无梦,直至清晨。

于是她回到剑鞘元身的时间总是很少,大多数情况下她都快忘记这件事,而玄极也因为感觉到剑鞘的状态没有再敢轻易去使用,那剑鞘被搁置在剑架上很久了……久到无归天天骂骂咧咧地戳着花眠的脑门骂她不像话。

而玄极似乎也陷入犹豫,暂未提究竟将她放置于何位,花眠居然也觉得逃避似的安心,也不肯主动开口问——

毕竟能够在主人身边便好。

原本花眠以为日子便会这么一天天过去。

直到……

……

某日。

清晨,两抹轻盈身影一前一后浮屠岛后山温泉掠过!

花眠手持一把精致长弓,身形灵动如灵蛇,一跃至最高树冠梢头,稍停顿,拧过身,手中不知何时多出只箭矢搭于弓上,箭尖金属光泽如雪,她目光一凝,弯弓如满月,箭尖尖端瞄准玄极眉心——

下一秒。

眼前黑影一闪,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腰间已经被一只大手轻轻一排,整个人仿佛受了极大的力向后倒去,好在那排向她腰间大掌反手一捉,又顺势将她拎起来!

树影摇曳之间,花眠腰间腰带被拽松,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跌落树下积雪,扬起一阵雪尘,花眠的弓落在不远处,被雪尘呛得一阵急咳……直到被强而有力的手臂拎起来,男人宽厚的大手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背,嘲笑道:“瞄准哪呢,胆大包天。”

话语之中却没有多少责备。

花眠被他拍得背一阵阵发疼,站直了推开男人的手:“……你你下次再这样,不陪你练剑了。”

玄极保持着被她捉着手的动作,明知故问:“哪样?”

“凑、凑那么近!”花眠扔掉他的手臂。

“战场上刀剑无眼,知道自己的弱点是近身便得想法子不让他人靠近。”玄极抬手替她拂去头发上的落下的雪尘,“今日若不是我,换做哪个有敌对意识的人,你便已经……”

话说一半。

突然停下。

花眠有些好奇他怎么突然不教训人了,抬起头一看却发现男人目光如炬盯着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次发现原来因为腰带松落,此时她胸前衣衫凌乱,大片雪肌暴露在阳光之下……

明明日日夜夜抱着睡,也少不得在他身上乱蹭,然而如今被如此盯着,花眠喉头微微犯紧,有些尴尬地伸手拉了拉衣襟,扯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主人,我瞧着今日也差不多了,你去洗洗身上,我去给你拿衣裳……”

说着转身要走。

却在下一刻被一把捉住手腕压回树干上。

随之附覆而来的唇瓣咬住了她的唇,男人灼热的舌尖探入她的口中……树干上的积雪掉落,滑进她的颈脖,冻得她一个激灵,仰着头接受男人过于急迫的索吻,她感觉到他的大掌探入她松开的衣襟,粗糙的掌心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揉了两把,带起一片泛红——

花眠面红耳赤。

直到男人的大掌下滑,钻入她的裙摆,被捞起的裙摆之下,大腿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别去了,”男人含着她的唇瓣,声音暗哑,“晚些我去同青玄安排时间,这么久了也该时候迎你正式入主无量宫,今天留下来同我一起……”

入主。

无量宫。

入主?!

花眠浑身紧绷,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感觉男人的大手沿着她大腿一路向上,满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出于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因为小动物的敏锐嗅到了男人语气中有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气息,花眠吓得浑身发抖,最终鼓足了勇气,生平第一次狗胆包天推开了男人,扔下一句“尿急”。狼狈落荒而逃。

……

跑动的时候,衣衫摩擦腿部,还仿佛带着男人手上的触感。

花眠头皮发麻,化作蓝光,破天荒地躲回剑鞘,抱着膝盖在角落蹲好……只是那动静却惊醒了同在剑架上睡回笼觉的无归,无归睡意朦胧睁开一只眼,便看见自家剑鞘一脸失魂落魄、衣衫不整地缩在角落。

“哟。”无归语气嘲讽,“这是怎么了?”

花眠哆哆嗦嗦,一个字说不出来,张了张嘴,一张苍白的脸变红。

无归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看着花眠脖子间几朵红色痕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心中觉得薄凉同时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该发生的事儿,于是绷直了脚尖,踢了踢剑鞘的胳膊:“这时候不是晨间练剑么,练来练去练哪儿去了?”

花眠不说话。

无归伸手捻起她一缕发,入手冰冷湿润,显然是刚刚在外头沾了风雪。

无归微微一顿,放开了她的头发:“你也是够孟浪的,平日关起门做那么些个不要脸的事儿也就罢了,现在已经连野外都要……快活一番了吗?”

花眠闻言,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茫然地看了无归一眼:“什么快活?”

无归:“……没快活过?”

花眠:“快活什么?”

无归也有些傻眼,都这么久了,这傻丫头是一路痛过来的吗,那还天天一脸甜蜜缠着他,莫不是有病吧?想了又想忍不住道:“…………主人技术这么差?”

花眠更傻眼了:“什么技术?主人剑术很好,我打不过。”

无归:“……”

花眠:“……”

无归觉得自己这个兄长当真操碎了心。

无归:“这么久了,你身子该不会还没给他?”

花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给什么,无归剑鞘本就归主人所有,还用我给?”

无归:“……”

拎着花眠的胳膊将她拎起来,将不情不愿的小姑娘拉至窗边,转瞬两人越过悬崖峭壁,来到那片无量花海……花眠正莫名这家伙带自己来这里干嘛,便感觉到自己的脸被固定住看向某片无量花海,随后听见耳边少年清冷地说了声“看仔细了”,紧接着——

天地风云变色。

一把蓝色巨剑高璇空中。

啪咔一声电闪雷鸣,那把蓝色巨剑从天空直插地面,风云雷动之间,泥土夹杂着被炸飞剁碎的无量花瓣飞溅缭乱,巨剑深深插.入土地之中,大地出现一个四分五裂的巨坑。

无归放开花眠那张因为受惊而苍白的脸。

拍拍手淡淡道:“这就是你身子给他之后,会发生的事。”

花眠:“……………………………………”

无归:“给了吗?”

无归看了眼花眠满眼恐惧。

说不上的畅快。

点点头自问自答:“那看来是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地拍拍花眠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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