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北堂旌抓走之后,他就带着我一路马不停蹄地回到了玉京。但是并没有马上就把我接到皇宫里去,而是安置在城外一处院落里,被他的亲兵严密地看守着。
北堂旌不知道在忙着什么,都很少出现,而也许是因为之前小瞧我一次吃过亏,他这次干脆狠下心,命人给我喂了丹药,整天昏昏欲睡,也就翻不起什么浪来。
即使如此,从赵三留的口中,我还是隐隐知道现在的处境。
边关骤变,一夕之间,天下哗然。
嘉麟大将军北堂旌竟然与皇泰勾结,陷害嘉麟九公主华夜杀了皇泰国君,更挑起两国战争--
这是华凌云对外宣布的。
而且皇泰殷阳天与赵三留勾结的证据,也都被华凌云公布了出来,皇泰军中大哗,一下子,殷阳天焦头烂额,完全顾不上再和嘉麟打仗了。
而北堂旌,则带着他的亲兵突然失去了踪迹。
下落如何,华凌云语焉不详,只是派了安亲王接替北堂旌的位子,然后就带着康老四等人回去了京城。
嘉麟九公主华夜,依旧下落不明。
世人纷纷猜测,莫非她当真是遭了北堂旌的毒手?华凌云公布的北堂旌的罪名,原来并非空口无凭。
我的失踪,成为北堂旌"罪名"的最好证据!
与此同时,东离国皇帝忽然宣布退位,成为太上皇,太子继位,随后,东离在新皇的统治之下国力大增,如今,已经成为嘉麟、皇泰等国最大的心腹之患。
而这个东离新皇,经历也十分蹊跷。
他本是东离太上皇的大儿子,但据说自幼就体弱多病,不能见外人,所以一直藏在深宫,皇帝也鲜少提起他,而且改立二儿子为太子,这个几乎被打入冷宫的大皇子,基本上都被东离国上上下下,给彻底遗忘了。
可没有料到的是,这个"体弱多病"的大皇子,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世人面前,高大健壮神采奕奕,哪里是传言中病痨鬼的模样?还力克众高手,武功之强,令人咂舌!
东离皇帝也突然宣布,改立大皇子为太子,没过几个月,就退位让贤,这个凭空杀出来的大皇子就成了东离皇帝。
无数人都在揣测这位神秘的东离皇子的身份。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被迫昏睡了多久,一周?十天?还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在这里,我几乎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整天昏昏欲睡,而北堂旌每次出现,都会命太医替我把脉,见并无异样,才又继续喂我服食丹药,继续地把我困住。
天可怜见的,我都要"被迫"成为睡美人了!
这天我照例迷迷糊糊的,只觉有人把我抱上了马车,接着,车子就往别处驶去,然后停了下来。
车外安安静静的,许久都没动静,可突然间,我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将我整个人裹住,然后就被人抱了起来。
那双熟悉的手臂,还有那熟悉的胸膛,我永远也忘不了!
是北堂旌!
我终究还是落到了他的手里。
宫门关闭的声音依次传来,直到我背部接触到柔软的锦褥,眼前也一亮,原本把脸都盖住了的披风,被北堂旌扯开来。
他一身深黑色的衣物,双眼炯炯,带着喜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登基为帝,似乎把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和气势,都彻底地发散开来,也越加地目空一切,只是那双犀利的眼眸,如今带着喜悦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脸上。
北堂旌喂我吃下一粒药丸,大概是解药,半刻钟左右,我就逐渐清醒,不再昏昏沉沉,力气也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试着动了动,果然,药力已经彻底消退。
只是大概因为睡太久的关系,太阳穴还有点疼,而且,嗓子也干干的,很不舒服。
"水……"我忍不住沙哑着嗓子虚弱地唤了声。
北堂旌将我扶起来,把水杯凑到我唇边,我下意识地扭头避开,他却捏住我下巴,把脸扳了过去,然后,含了口水喂与我。
我现在哪有力气推开他?虽然不情愿,还是被他以口喂水,接连好几口。
温水流过喉咙,嗓子处干涩的感觉顿时减轻,舒适不少。
北堂旌这才将我放开。
我终于有机会看看这里,看看这个将我困住的鸟笼子。
雕梁画栋,从门窗到家具,无不精致,无不华美,而且……这房间的布置,和当初我在嘉麟京城侯府内的卧室,一模一样。
完全一模一样!
甚至连铺在地上的长毛地毯,也是完全一样的。
若不是知道身在东离,怕要错觉,自己又回到侯府那熟悉的卧室了。
我强忍着撑起身来,可是躺了太久,脚步虚浮,酸软无力,一个踉跄就往前摔倒,北堂旌眼疾手快,急忙抱住。
"别急呀,歇息几天就好了。"
我满肚子的怒火发泄不出来,二话不说一口咬在他手臂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又不敢甩开,只有任由我咬。
我干脆捧住他手臂,专心专意地咬起来,越咬越深,直到口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北堂旌知道我为什么咬他,大概也想强忍着,可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一叠声地叫道:"轻点儿!轻点儿!夜儿,怎么一见我就又咬又打的?"我松了口,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北堂旌!你这个混蛋!"
听见我骂,北堂旌眼神一黯,可旋即恢复了往日那势在必得的表情,声音低沉:"我不在乎你怎么骂我,夜儿,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他猛地将我抱起来,然后放回床上。我挣扎,却被他轻易地捉住双手,然后控制在头顶,动弹不得。
"这次,你永远只能留在我身边。""你做梦!"我毫不客气地骂道。
可北堂旌丝毫不为所动,嘴角一勾,露出那熟悉的邪魅笑容:"我会让你忘记风云卿,就算要花一年、十年,甚至几十年,都在所不惜!""而且--"他一手按住我双腕,一手沿着我脸颊缓缓往下,经过脖子,再到微微敞开的衣襟。他把手稍稍探了一些进去,手指触到肌肤,我下意识地全身都紧绷起来,紧张地盯着他。
见我如临大敌的表情,北堂旌不出声地笑了。
"而且……"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已经对风云卿下了格杀令,只要他踏进东离一步,立即正法,绝不会让你再有机会看见他!"我气急,顾不得自己还被他用力摁住,拼命挣扎,同时厉声吼道:"你敢!你要是伤了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也许是用力过猛,一下子岔了气,我猛地咳嗽起来,又喘又咳,难受得不得了。北堂旌松开了手,我趴在床边咳嗽不止,激烈得像是要把心脏都咳出来了一样。
北堂旌见状也慌了,一手轻拍我背,急急问道:"怎么了?要不要叫御医?""御医?咳咳咳……"我抬起脸,眼中早已咳出了泪水,愤恨地瞪着他,"叫御医有什么用?只要你别出现在我眼前,就什么病都没有了!"北堂旌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还是死死盯着我,许久,才沉声道:"你就当真这样讨厌我?""是的!你滚!你给我滚!"我一手指着房门的方向,激动之下,连声音都颤抖了。
我一直以为,他虽然骗过我,但至少行事还是光明磊落的,可万万没有想到,他为了得到我,连这种手段都使了出来!
人人都有可能为情所困,可他却为情而癫狂。
我伏在床边又咳嗽起来,这次,北堂旌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用手拍着我的背,见我好些了,才缓缓道:"你也累了,好生歇息吧。"他伸手,把我鬓边散乱的头发,都细细地理顺,拨到耳后,柔声细语,体贴无比。
"东离不比嘉麟暖和,要多穿点,不然会着凉的,你身子又向来不好,别让我心疼。"他顺势在我耳廓上一吻,"反正来日方长,我可以等。"说完,他起身,吩咐宫女好生伺候,就离开了。
听见他脚步声逐渐远去,我不由得松口气,可随后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可恶,被他一说,还真有点冷……我钻进被子里,虽然睡不着,可闭目养神也好。
毕竟,和北堂旌,只怕是有得耗了!
如果可以,我宁愿他不要对我念念不忘。
如果可以,我宁愿我和他从来没有认识过……
北堂旌说得没错,休息几天,药效就彻底消退了,身体也恢复了。
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倒没限制我的自由,只要在这座宫室之内,我都是自由的,任意活动。
前提是,在这座宫室之内!
宫室华丽无比,雕梁画栋,精致奢巧,所有用具,皆是万中选一的上品。
可对我来说,再华丽又怎么样?不过是个精巧的笼子。
北堂旌每天都会来此,衣食住行,全部亲自过问。我冷脸相对,他也丝毫不在意,自顾自地替我选择衣裳样式,替我梳顺长发,原本该宫女做的事情,他倒做得开心。
晚上更是舍不得离开,夜夜留宿。
我气不过,他靠过来的时候我总是竭力挣扎,他也不在乎,总是轻易地就将我抓到怀里,倒也没做什么,只是搂着入睡而已,时常还开两句玩笑,说什么小宝贝儿真是被宠坏了之类的。
怄得我心里那口气越加憋得慌。
可问题是,我打也打不过他,挣也挣不脱他,反抗的结果,都是被他轻而易举地就压制下来。
不过,有时候反抗得厉害了,他也觉得麻烦,有一次大概被折腾得有点愠意,在我又抓又咬之际,突然恶狠狠地说了句很粗俗的话:"你再乱动,我就让你动不了!"
惊吓之下,我连挣扎都忘记了,浑身绷紧,紧张得动都不敢动,于是,他也得以称心如意地将我继续搂住,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他如此肆无忌惮,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只是,在那些不知就里的外人看来,我华夜夜夜专宠不说,更让东离英明的皇帝迷恋不已,整夜颠凰倒凤,简直就是迷惑君主的红颜祸水!犹如妲己在世,褒姒复生!
我真是有苦说不出,每天在宫里待得更加愤恨和郁闷。
这天起身,侍女们都没在身旁,我也乐得不见其他人,赤着脚在华丽却空荡荡的宫室内转了转,看着这个精致的鸟笼子,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现在……嘉麟怎么样了,还有云卿……那天他在我的眼前被北堂旌打伤,不知道现在伤势痊愈了没有,还有……如今他又在做什么呢?
知道我在东离,在东离的皇宫之内,他会怎么做呢……我正想得出神,不提防身后突然伸过一只手来,就将我搂住。
"呀?"我惊叫一声,连忙回头,却是北堂旌。
"吓着你了?"北堂旌笑道。
"……"我别过脸去,想挣开他,却被用力一拉,整个人就又跌了回去,正好跌进他怀里。
随后,他的脸就靠近过来,想亲我嘴唇。
我连忙扭头躲开。
北堂旌一吻落空,可奇怪的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笑就装作若无其事,而是眼中精光一闪,捏住我下巴,硬把脸扳了过来,正对着他。
脸上的笑意早已收敛了,眼睛也危险地眯了起来,沉声开口:"你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我迎着他目光,毫不畏惧:"到死为止。"他双眼又眯了眯,不怒反笑:"到死为止?夜儿,你是为了风云卿吧?"我也不否认。
"是又怎么样,我说过,我爱的人是他,是你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我自欺欺人?"北堂旌也否认,"夜儿,你以前明明爱的人是我!""你也说是以前了。"我反唇相讥,"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北堂旌沉默下来,但我看得出,他是在强压着怒意。
他这人就是这样的性子,总以为自己想要的,只要伸手就能拿得到。习惯了发号施令,也习惯了胜利,从不允许自己失败。
也不会相信自己失败。
战场如是,情场亦如是。
他的自信,反倒让他蒙蔽了双眼,看不清摆在面前的事实了……我知道和他也说不通,懒得纠缠,干脆闭上眼睛,不看也不想。
他抓住我的手忽然紧了一紧,用力得像是要把我骨头捏碎似的,我还没来得及叫疼,他却已经松开了手。
再睁开眼的时候,北堂旌已经离开了。
当天晚上,北堂旌没有出现在栖凤宫。
甚至之后三天,都不曾来过。
两个小宫女见状着急得很,满面惊惶。
无非是担心我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当真惹恼了北堂旌,从此被冷落,那她们就无法跟着沾光。
见两人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甚至连想去打探一下消息的念头都有了,我只当作没看见。
北堂旌不来了正好,我还求之不得呢。
没他在眼前晃荡,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只是被囚禁在这个华丽的鸟笼子里,心情再好,都有限度。
我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夜空。
两个宫女早被撵开了,寝殿里清清静静的,只有我一人的呼吸声,在冷冷的空气里慢慢流转。
夜阑人静。
思绪却早就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嘉麟。
长相思,久离别;关山阻,风烟绝。
我想念贴心的紫苑、想念待我如己出的太后、想念超级妹控的华凌云、想念特立独行的寿公主、想念嘻嘻哈哈的康老四。
我更想念风云卿!
不见君形影,何曾有欢悦?
他……现在怎么样?
我缓缓闭上眼,回忆着他的一言一笑,一语一行。
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做过的每一件事,如今,都清清楚楚的,在脑中像走马灯一般,清晰地回想了起来。
"云卿……"我忍不住微微笑起来,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窗外突然传来喧哗声,似乎是有人往栖凤宫这边行来,可突然之间,又彻底安静了。
然后,有人登上台阶。
重重的脚步声,朗声高歌。
"夜风入帘兮,沉梦琼廊;
有凤来仪兮,芳华霓裳;
解佩缤纷兮,缭转如霜;
月送明珠兮,竟落怀璧;
与度华年兮,蟾宫仙嫦;
何缘归之兮,栖我以凰!
何缘归之兮!栖我以凰!"
随着歌声,门被猛力推开,北堂旌带着一身酒气,歪歪斜斜地走了进来。
天气早已凉了,他却敞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面孔红红的,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我早从床上撑起身来,警惕地看着他。
北堂旌进来之后,也不说话,望着我只是笑,慢慢逼近我。
"你来做什么?"我戒备着往后退了退,冷冷问道。
"来做什么?"北堂旌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浑身酒气熏天,我厌恶地别过脸,转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拽住,手指用力地掐住我下巴,硬逼着抬起头面对他,"小妖精,你知不知道两口子是要同房的?""谁和你是两口子?你给我滚!"我怒道,用力挣开,还没来得及逃开,又被他抓了回去,同时,他的身体已经紧紧贴了上来。
炙热而强势。
我惊慌失措。
也许是因为醉酒的关系?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北堂旌,和以前完全不同,没有了那副深沉的表情,也褪去了冷静的理智,如今的他,就像蓄积已久的火山,一触即发!
我没来由地恐惧起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想尽快逃走!
无论如何,都要从现在的北堂旌面前逃走!
可北堂旌紧紧捉住了我的手,是那么用力,几乎快要将手腕捏碎一般,我只觉腕骨咯咯作响,几欲碎裂,剧痛无比,忍不住叫起来:"放开我!""放开你?那我怎么办?谁放过我?"北堂旌突然吼起来,喘着粗气,满面狂乱,"夜儿!你已经快要把我逼疯了!"他一把将我扛起来,重重地摔到了床上,那大力的撞击痛得我眼前一黑,等好不容易恢复了视觉,却惊恐地发现,他已经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到了我身上。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再看着我?为什么我和你一定要走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就不能回到过去?"他绝望地吼着。
炽热的鼻息喷在我脸上,和着他说话时口中浓烈的酒气,狂乱而激烈。他眼中有种可怕的光芒,像火,将他的理智烧得逐渐消失。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害怕,恐惧得几乎连呼吸都快忘记了,只用力推搡着他,可哪里推得动?反倒被他抓住双腕,然后被牢牢绑在床栏上。
北堂旌狠狠撕扯着我身上的衣物:"我说过我等你,可我再也等不了了!夜儿,这次休想我会再放过你!""不要!北堂旌!你住手!快住手啊!"我吓得哭了出来,死命挣扎着,但双手被紧紧地绑在了床栏上,不管我怎么扯动,都无法扯断,惊骇之下,双腿狠狠地蹬了过去,想蹬开他,可是反被他死死摁住,捏住脚踝硬是分开。
"……呜……北堂……不要……放过我……不要……"我哭泣着,求他放过自己,可北堂旌只作充耳不闻。
眼前阵阵发黑,我不知哭了多久,连声音都哭得嘶哑了,他还没有打算放过我,壮硕的身体压了下来,同时迷醉似的低吼,一声声叫着我的名字:"夜儿……夜儿……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只要折断凤凰的翅膀,你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了!夜儿……"这场酷刑一样的交欢,刀割一样,一点一点凌迟着我的身心,似乎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
他在我身上肆虐了多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自己有时候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又总会被痛醒,然后再晕过去,再痛醒,不断重复,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痛得神智都不清楚了,只沙哑着嗓音,喃喃地哭喊着风云卿的名字,哭喊着救我。
到了最后,我已经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更连自己是何时彻底失去意识,坠入漆黑的深渊之中,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夕阳晚照。
空气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萦绕在鼻端。
我只觉一片茫然,脑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床边有人正俯首凝视着我,目光中满是惊喜与愧疚。
"夜儿,你终于醒了……"
我茫然看着他许久。
身上逐渐传来阵阵刺痛,仿佛曾被人狠狠撕扯过,碾压过,就像个破碎的布娃娃一般,那种疼痛与笨重的感觉,竟让我差点以为,这都不是自己的身体了。
而随着这疼痛,零星的记忆一点一滴地凝聚了起来。
他……是北堂旌……
发生过的事情全部都清晰地出现在脑子里,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他竟然对我做出那种事情来!
我绝望地闭上双眼。
"夜儿,你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如今总算醒过来,真是太好了。"北堂旌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只是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也许是发觉了不太对劲,北堂旌小心翼翼地将我抱起来,搂在怀里,同时愧疚地开口:"夜儿,我……我不是有意想伤你的,我……只是那天晚上喝多了,一时冲动才……才做错事……你……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对天发誓,再也不会这样了,夜儿,求求你原谅我--"他道歉的话还没说完,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推,就将他推开,自己也无力地趴在床沿上,不住喘息。
"夜儿……"北堂旌愣住了。
他也许没料到我在浑身剧痛的情况下,居然还会将他推开,而且,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夜儿……"他又轻声唤道。
"你出去。"我头也不抬,只是伏在床边不住喘气。身上每一处伤口都剧痛无比,疼得我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北堂旌还没死心:"夜儿……"
我的声音早已沙哑了,喉咙痛得很,火烧一样,可还是强忍着,重复了一次:"你出去。"
北堂旌脚步往我这方挪了挪,大概想靠过来,但又犹豫地停下。
"夜儿,你相信我,我不是有意伤你的,我只是酒后乱性,才会一时糊涂--"不管北堂旌说什么,解释什么,我都只是重复着三个字:"你出去。"
渐渐地,他不再说话,我也不再开口。
寝殿之内,死寂得能听见我的喘息声,还有他的呼吸。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北堂旌终于缓缓站起身来,却是将我小心地扶躺下,盖上绣被,掖好被角。
"好,我出去。"他低着嗓音,"等会儿再来看你,夜儿,好生休息吧……"我疲倦地闭上眼,侧过了头去。
似乎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随后,北堂旌的脚步声就缓缓变小,最后消失在寝殿之外。
直到再也听不见北堂旌的脚步声,我才猛地一下子伏在床边,想吐,可干呕了半天,也只能吐些清水出来。只好勉强地重新躺下,闭目养神。
自那以后,我就大病一场。
身上的伤口疼得要死,再加上也许是心理上的排斥,更是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就急速地憔悴了下去,偶尔看见镜子,镜里的人苍白瘦弱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还是那个曾经神采飞扬的华夜吗?
我只觉得头疼欲裂,身上的伤口好了一些,但还是隐隐作痛,整个人虚弱不堪,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不知今夕是何夕。
太医每天都来把脉,可我连眼皮都懒得睁开,更别说搭理。
这样残破的身体,医好了又有何用?好用来迎接他再一次的狂暴肆虐?
北堂旌又每天都来栖凤宫了,而且来得比以前更勤,逗留的时间更久。
他来,我也没有搭理他,要么看着天花板发呆,要么就干脆装睡。
可即使闭上眼睛,装出一副昏睡不醒的模样,我还是能感觉到,他总会坐在床边,也不说话,一直坐着,往往一坐就是很久,偶尔会传来轻轻的叹气声。
而我总会不知不觉再晕睡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往往北堂旌又已经不在了。
这天他来的时候,我难得清醒,两个小宫女端着精美的膳食饭菜,正苦口婆心地劝我吃下。
可我实在半点食欲都没有,侧着头不言不语,只无力地挥挥手,让她们都端下去。
次次如此,全部原封不动地撤下。
北堂旌正好看见,眼睛习惯性地一眯,有点发怒的兆头。
他亲自端过碗碧糯粥,勺子舀了就要我服下。
我委实不想吃,扭过头去闭上眼,理都不理。
他似乎真恼了,居然干脆把粥含在口中喂过来,狠狠堵住唇舌,直等我迫不得已咽下,然后再喂。
我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忍不住作呕,却被他用唇堵住,如是再三,才稍微咽下一些食物,而不至于吃多少吐多少。
一碗粥喂完,我和他都疲惫不堪。
他累,是我的冷漠与不肯顺从。
我累,却是身心都疲惫不堪。
爱一个人苦,想不到不爱一个人,也这么辛苦!
北堂旌挥手屏退了宫女,我惊觉,顾不得身上疼痛,翻身警惕地盯着他。
如果他再来一次,只怕我真的会死……见我惊恐的样子,北堂旌眼神黯淡了一下,伸手轻轻理了理我散乱的长发,低声道:"夜儿,别怕,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我还是紧张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居然开始解自己的外衣,要上床来,更是惊惶地连忙往床角躲去。
"这里就这么大,你能躲哪儿去呢?"见我这样子,北堂旌倒好笑起来,一伸手,就轻轻松松地将我捉住,揽到怀里,不过还是很小心的,没有碰到我的伤口。
我不敢挣扎。
身上的伤口还时时作痛,刚才躲开,就已经不小心扯动了几处伤口,疼得我差点叫出来,如今他搂着我,虽然不情愿,可也不得不委曲求全。
幸好北堂旌也只是抱着而已,低头吻了吻我头顶,柔声开口:"夜儿,你记得吗?我和你刚认识的时候,曾说过,你是我的凤凰。"我没有回答他,而北堂旌似乎也并不在乎我的回话,又自顾自地开口:"可是,你知道,想要让凤凰永远只停留在一棵梧桐上,需要怎么做吗?""……怎么做?"
许久,我才低低地问。
"其实很简单。"北堂旌笑了,声音低沉而阴郁,"只要折断凤凰的双翅,让她再也飞不走,就能永远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了。"北堂旌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甚至是带着笑的,就像在开一个玩笑,可捉住我双腕的手,却越来越用力,腕骨咯咯作响,竟让我有种可怕的错觉,似乎他就要活生生将我的双手折断了。
我恐惧地睁大了双眼,嘴唇颤抖着,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牙齿忍不住上下敲击,发出得得的声音。
见我害怕成这个样子,北堂旌脸上却一直带着那股熟悉的似笑非笑,然后缓缓地松开了钳住我双腕的手,转而抚摸脸颊,手指轻柔地在肌肤上滑过,小心得就像抚摸一件脆弱的玉器。
那么小心翼翼,那么诚惶诚恐,生怕指尖稍一用力,就又会弄伤我。
我动都不敢动。
明明心里害怕得要死,偏生在他那阴翳深沉的目光下,连动一下都不敢。
如果,他真的折断了我的手……
如果,他真的再对我做一次那种事情……自己会变得多么凄惨,我简直都不敢想象。
我以前从来没有怕过北堂旌,甚至当他暴露自己真实身份,将我掳走之际,都不曾害怕过,可现在,眼前的人,模样丝毫未变,就连嘴角那抹微笑都和两年前一模一样,我却不可抑制地发抖,一股从心底窜出的寒意弥漫全身,让我轻颤着,恐惧地看着他。
他也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神复杂,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许久,才慢慢地将脸凑近,在我唇上轻轻碰了碰,柔声道:"夜儿,慢慢忘记风云卿,好不好?"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几乎哀求了。
"……"我低下眼去,半晌,才出声,"除非我死,否则,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北堂旌听了,并没有显出吃惊的样子,就像我的回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成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然后,温柔地将我揽进怀里,低沉的嗓音,就贴着耳边响起来:"怎么抖成这样?别怕,我发过誓,不会再伤害你了。"他轻声软语,不知情的人听见了,只怕还以为他是在哄一个小孩子,可说的话却截然相反:"如果我再伤了你,夜儿,你就一剑刺死我,我绝不会反抗。""一剑刺死你?"我听着,忍不住冷笑一声,"皇帝陛下,我只不过是一介弱女子,面对暴力连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没有,又怎么有本事一剑杀了你呢?您这玩笑,开得未免太大了。"北堂旌何尝没听出我话里的讽刺之意?脸上愧疚的神色又深了几分,低喃:"是我的错,夜儿,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恨我,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好生保重自己,别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好不好?"又是一句"好不好"。
又是带着哀求的语气。
可我已经无力理会。
大概是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再加上之前激动了一下,突然之间,只觉得倦意潮水般涌来,也顾不得是在北堂旌怀里,眼皮怎么也支撑不住,很快地就意识模糊,进入了梦乡。
我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身体才逐渐开始有点起色。
可是脸色依旧苍白,身形依旧瘦弱。
北堂旌甚是心疼,命人专门熬了补品之类,想将我病弱的身体调养得好些,每天更是一有空就往栖凤宫跑,定要亲眼看着我将那些难喝的药汁服下,才会满意地暂时离开。
渐渐地,据说,北堂旌除了处理朝政之外,所有的时间,都是待在栖凤宫了,后宫三千佳丽,他连看都不再看一眼。
即使这里守卫森严,可宫内宫外的蜚短流长,依旧像无孔不入的微风一般,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无非是华夜妖媚惑主,糜乱宫闱,将东离年轻的皇帝迷惑得魂不守舍,专房独宠。
在我的一再追问之下,宫女们才闪烁其词地告诉了我一点高墙外的流言,可从她们慌乱的神色中,我知道,外面传的,绝对不只如此,有多难听,也不难想象了。
可奇怪的是,我竟然心如止水,似乎外面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只是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陌生人。
妖女也好,祸水也罢,那都是在说我吗?在说华夜?
我困惑了。
北堂旌在我的事情上极其固执,根本不理会文武大臣一面倒的反对,执意地,近乎专横地,宣布三个月后,就立我为后,到时,天下大贺,他要这天地间每一处角落,都知道华夜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那天北堂旌抱着我,在耳边说出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只是冷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他吻着我,一边道:"夜儿,我定会给你一个最豪华最隆重的婚礼。"我表情淡淡,侧开脸。
豪华的婚礼?
隆重的婚礼?
只可惜,那都不是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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