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启程回京。
和来时不同,回去选择的旱路,没有了故意的拖拖拉拉晃晃悠悠,居然比来时速度还快了一些,虽然在我看来,和一个大型豪华旅游观光团也没什么区别。

康老四一声令下美其名曰"考察民情",行程就变成了走半天,歇半天,游山玩水,路过个小镇小城什么的都进去巡幸一番,参观参观,吃喝吃喝。我琢磨着大概又要半个月才能到达目的地。

不过我没有什么急事,事实上能够迟些日子向华凌云汇报,那是求之不得,所以对康老四的这个假公济私之举,我很默契地表示了绝对支持。

扳指算来,离开江南已经7天了,这日来到一处名叫笔架山的地方,康老四照例下令扎营歇息,明天一早再继续上路。

坐了整整一个上午的马车坐得我腰酸背疼浑身僵硬,吃过午饭打算出去散散步舒活一下筋骨,眼角瞥见康老四继续百折不挠地缠着紫菀,我很没良心地视而不见,一面由衷地感慨"天气真好世界和平",一面缓步往营地后方走去。

营地后方是一片树林,虽然说不上是参天大树,但也长得郁郁葱葱,甚是茂密,如今到了深秋,树叶变黄落下,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远远看去颇有秋色含烟层林尽染的意境。

刚走到林边,隐隐听见人声,我有点好奇,探头一看,却不由得愣了一愣。

风云卿正在林中和一人说话,那人寻常兵士装束,看起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随行士兵,垂手低头恭敬地对风云卿说着什么。

相隔有点远,我听不清楚,而且……我不太敢和风云卿见面。

虽然他救了我两次,但每次想起那夜的裸裎相对和吃尽豆腐,我就尴尬地只想挖个地洞钻下去,远远看见他身影毫不犹豫地抱头鼠窜。

不能怪我当鸵鸟以为把脑袋埋起来就没事了,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风云卿呀……他吻过我也抱过我,可是……我和他的关系到底要怎么算?并且……北堂旌又要怎么算?

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现在不就是那典型的脚踩两只船吗?我懊恼地蹲地画圈圈。

上了两只船又不是我乐意……可是事情发展非我所能预料,怎么弯弯曲曲来来绕绕就变成了这样?

人生三运,政运、财运、桃花运。

政运难说,财运还好,可这桃花运明显有点超出了我的预料,变成了算不清的桃花债。俗话说情债好欠却难还,这糊涂账我该怎么办?

我焦躁地抓抓头,再次探头看去,却见眼前已经没了人影,风云卿和那兵士都不见了,正在讶异,脑后忽然传来风云卿的声音。

"小侯爷?"

"吓?"我一惊,猛地转过身来。

风云卿不知何时已经悄没声息地站在我身后,表情有点讶异,也许是没想到会是我,开口道:"我听见有人声,没想到会是小侯爷。"……什么耳朵啊!我一声都没吭,居然都听得见,看来武侠小说上描写武功高强之人耳力灵敏,能听见异常细微的动静,倒是真的了?

我抬头,却正好和他视线对上,看了个正着,顿时觉得耳朵发烫,连忙往后一退,却没发觉后面都是低垂的树枝,将我头上的金冠正好勾住。

"哎呀……怎么会这样?"我哀哀低呼,反手想要扯开,却发现勾得太紧,根本解不下,反倒扯得头皮生疼,我又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别动,我帮你。"风云卿见状连忙上前帮忙。

他手臂越过我脸际伸到脑后,几乎是将我半抱在怀里的姿势,我微红了脸不敢动弹,风云卿并未发觉,道:"勾得很紧,不如先将头冠解下再取?""……好。"

风云卿轻柔地将我头冠解下,一头长发随即流水一般披散下来,落在肩上。

耳边响起树枝折断的声音,想必是风云卿正将卡在冠上的枝叶捡去,我正想说这个我自己来就好,远处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风云卿开口道:"是你的人。"

我皱眉:"可是我这个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喜欢让别人看见自己长发披肩的模样,也许……是担心被看出什么吧……风云卿倒也机灵,立刻明白过来,将我腰揽住,脚尖一点,就跃上了身旁的大树。

树叶虽然泛黄,但并未落下,茂密得完全可以隐藏住人的身影,树杈很大,坐上两三个人也丝毫不显局促。

刚藏好,树下就传来赵一的声音:"可看见小侯爷?""刚才明明看见侯爷往这边走的。"几个侍从随即回答。

看样子是要找寻某人的下落了,我看了风云卿一眼,扬声开口:"我在树上,赵一,你们退下。""侯爷?"

赵一想抬头,我连忙又叫道:"看什么看?本侯爷想爬树玩,你们都退到五十步之外,没我命令不准回头看。"大概赵一跟随华夜已久,早就习惯了他层出不穷的古怪命令,丝毫不觉得怪异,果然不敢抬头,带着人迅速退下。

我这才吁一口气,回头一看,风云卿脸上明显带着笑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正定定地看着我。

"风……风大人……"我嘟囔了一声。

"云卿,叫我云卿。"他笑了起来,原本英俊的面孔更显温和。

"……云卿,那个,我自己来就好……"我指指他手里的金冠。

和他在一起总觉得暧昧,可又得找点什么来说,不然更尴尬。

风云卿将金冠轻轻放在我手中,但旋即开口道:"我替侯爷把头发挽好,可成?"虽是询问的语气,一双手却已经毫不客气地拢起我一束长发。

风云卿的动作十分轻柔,手指轻轻地在发间滑过,一缕一缕地挽起,唯恐弄疼了我,如水一般的柔情。我心里一动,此情此景,似乎谁也曾经这样温柔地拂过我的长发……是北堂旌?

一想到他,我没来由地一阵心慌,竟忘了自己正坐在树上,身子下意识地一侧,重心不稳差点就摔下树去,幸好风云卿眼疾手快连忙揽住。

"别乱动,掉下去怎么办?"他低低说道,满是担心的意味。

"我……一时走神了……"我胡乱想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根本不敢看向风云卿那双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睛,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风云卿淡淡笑了笑,轻轻开了口:"夜儿,你变了很多。""呃……"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等一下!他刚才叫我夜儿?不是平时那样叫"小侯爷"?

我一时还没明白过来,额上便传来温热的感觉。那是风云卿的双唇,正轻轻吻上我额头。

"真的,变了很多,变得……"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怎么措词,"变得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却能让见到你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就沉迷了下去……"我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傻愣愣地彻底呆住了。

他的这些话……算是告白吗?是心里话?还是……我咬住嘴唇根本不敢抬头,他却伸指轻轻地抬起我的脸,温柔地在唇上印下一吻。

若有若无的字句,就飘渺地溢出两唇交缠间。

"……如果是现在的你……也许……可以……"我不太明白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也只是轻吻而已,然后重新替我挽发梳髻,一丝一缕,轻柔似水,温和得如同三月的春风。

就算我再怎么会磨蹭,还是不可抗拒地回到了京城。

一路马不停蹄地冲去皇宫面圣复命,我一心盘算着早点汇报完毕,早点躲回侯爷府继续做缩头乌龟。

我承认我没种而且没担待,毕竟感情这码子事情从来不是自己的强项,更何况现在左脚右脚各踩一只船,随便哪只翻了都足够淹死我。

那日风云卿模棱两可的话我一直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诚然,现在的华夜早已不是原来的华夜,但风云卿又是为何而动心的呢?自知之明我一向还算有,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魅力能让所有的男人都为之疯狂,唯一可取的就是这张脸,但也不到海伦引发特洛伊战争的程度,那么,风云卿对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莫非,他对以前的华夜也并非只是完完全全的厌恶?

如果说我和风云卿之间,是因为那几次亲昵而导致关系突飞猛进的话,那么,之前和北堂旌的耳鬓厮磨又该怎么算?

和那个色狼在一起的日子,除了最后那啥之外,可以说是情人间该做的都差不多做过,关系算是再也撇不清楚了。

倒不是不相信世间有一见钟情这回事,但我更愿意接受细水长流,尤其……对方是北堂旌。

那个人总让我有种捉摸不定的感觉,即使派人查过他的底细,可是心里的疑惑并未减弱半分。

他仿佛天生有一种魅惑的气息,如同罂粟,明知有毒,明知陷下去也许会万劫不复,依旧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情不自禁。

我想得出神,直到耳边传来啪啦啪啦拍桌子的声音,才想起来自己正在御书房,面前的是皇帝大哥华凌云,还有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康老四。

"老九!刚才朕叫你半天了,到底在想什么?"对我这种明目张胆走神无视天子权威的行为,华凌云明显很介意,两眼一瞪,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可惜本侯爷仗着他老兄的宠爱向来不当回事儿,捧着脸无耻地装可爱:"臣弟一路上累了,所以有点心不在焉,皇兄恕罪。"华凌云眉毛跳了两下。我这"恕罪"二字说得多么敷衍他又不是听不出来,大概懒得理论,劈头就进入正题。

"朕让你去把无月郡主带回来,人呢?""还在镇南王府。"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顺带扫了眼康老四。

就不信他没给华凌云事前吱声!再见他若无其事端着茶杯"滋……好茶",越发肯定了我的猜测,于是用一种纯洁无辜的眼神看了回去,答道:"皇兄,您想臣弟给您带回来的,到底只是一个弟媳妇儿呢?还是江南兵权?"此话一出,华凌云眼中精光一闪,却没说话。

我于是继续说下去:"臣弟斗胆,妄自揣摩皇上的意思,替皇兄把江南兵权收了回来。"华凌云嘴角轻轻一弯,皮笑肉不笑。

他既然笑了,那就说明我还真没猜错,毕竟对当权者来说,最重要的一种权力,就是兵权!

见他心情甚好,我顺竿子上:"不知皇兄对臣弟交出的考卷,可还满意?""……鬼机灵。"华凌云真的笑了起来。

我偷眼看了看他身后的康老四,正好看见他对着我笑眯眯地点点头。

至此,这场考验算是过了吧。

我知道华凌云之前并不曾全盘地信任我。毕竟,身子虽然是华夜,但里面却不知是哪里钻来的孤魂野鬼,换了谁都会掂量掂量,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如果华夜原本就庸碌无为,大概他也睁只眼闭只眼。可问题是,华夜手里有清歌苑,他就不能不考虑一下,这个重生的华夜,到底还有没有能力继续接手的问题了。

我不喜欢搅进去那些尔虞我诈,可也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华凌云现在对我信任几分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华夜手里有权,不知道利用的人是白痴。

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华夜虽然不是小丈夫大丈夫,但钱与权,他都有。

"九弟这次离京近两个月,太后甚是想念,朕这里没事了,你去看看太后尽尽孝心吧。"耳边又传来华凌云的声音,我按照规矩行礼退下,被宫女侍卫簇拥着往后宫去。

太后一如既往地热情洋溢,见到我就照例一把抓进怀里揉来揉去揉面团,丝毫不介意女儿壳子里面的是个陌生人。

我忽然觉得心里好受不少。

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太后在知道了事实真相的情况下,还毫无芥蒂地当自己是她亲生女儿,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不过……蛮舒心的。

太后命人端上来各色精致糕点,一小碟一小碟,摆放得整整齐齐。

"儿啊,这老半天的,也饿了吧?宫里新进了个厨子,做得一手好点心,尝尝。"我毫不客气地拈起就吃。反正华夜天生丽质,是那种怎么吃都吃不胖的类型,正好乐得享口福。

"哀家没料到皇上还记得镇南王府的事情,听说他命你下江南,哀家就觉得不妙,可已经来不及阻止……"太后满脸愁容,拈着绢子哀哀切切地开口。

我翻了个白眼,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儿臣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可是哀家听说……"太后看起来也是个爱八卦的主儿,瞅那神色很有想听我把江南之行说书的意思,可惜我不是单田芳,没那拍案惊奇的本事,一句话就打发了。

"其实这次江南之行,皇兄英明神武,臣弟都是依计行事。"我很无耻地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华凌云头上,猜太后也不至于去找皇帝对质。

"……哎呀,可让哀家担心了好些时候。"太后拍拍胸膛,一副松口气的模样。

她松了口气,可我没。

看她这样子,紫菀似乎确实没把我和风大人相处一夜的事情告诉她,不过……我一直很介意的是……"母后,当初先帝应允镇南王爷,让我和无月郡主订婚,您……"我一开口,太后立刻明白过来,马上命周围的人退下,我才继续说完:"……您怎么不阻止呢?我确实无法娶妻呀。"太后闻言叹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哀家也想劝阻来着,可先皇的那个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哀家也无能为力,幸好后来镇南王爷把无月郡主带回江南,哀家想着这事大家都别再提,慢慢地说不定就淡忘了,可没料到,皇上却还记得一清二楚……"我再次忍不住翻白眼。

那可是婚约唉!说忘就忘的啊?这太后,真想送她三个字--"老糊涂"!简直就是想当然嘛!却差点捅了个烂摊子!真是……

待在宫里吃喝玩乐也没什么好玩的,本来想早点回我那侯爷府,结果寿公主、禄公主、淑妃听说九弟在太后那里,一时兴起就凑了过来叙天伦。

俗话说两个女人千只鸭子,现在一凑就凑了两千只半,热闹劲儿可想而知。总之这个天伦一叙就叙到晚上掌灯时分,等到那两千只鸭子终于肯放人回家的时候,我已经睡眼稀松,被紫菀一路搀回房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主子,紫菀伺候您更衣歇息?"紫菀一边扶我进房一边在耳边柔声道。

我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不用了,你下去吧,我自己可以。"穿衣服穿不好,脱还不会了?

"是。"紫菀依言乖巧地退下,关上房门。

我半眯着眼一边往床边走去,一边脱下外衣顺手丢在衣架上。

呼--累死了--后宫的女人果然是小日子太无聊又太有闲,八卦的级数哪里是那些小报记者所能比拟的?紫菀和那两千只鸭子比都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我居然还能陪着她们磕牙磕到晚上,看起来也很有八卦的潜力……我一头栽倒在床上,伸手去抓被子,却毫无预警地摸到一具温热的躯体,我吓得不轻,还没来得及跳起身来,已经被那人一把搂住,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低声笑道:"是我。"我拉下他的手,回头冲着那人咬牙切齿:"北堂旌!"居然藏在床上守株待兔,真是太恶劣了!刚才可真吓得我不轻呢……也许是见自己的恶作剧得逞,北堂旌笑得一脸得意,真是让人看了就一肚子气。

"你来做什么?"我伸手想要推开他,却根本推不动,只能维持被搂在怀里的姿势,越发觉得没好气了。

"什么叫来做什么?这么久没见,难道就不想本将军?"北堂旌饶有兴致地亲我脸颊,我扭头避过,瞪了他一眼。

"谁……谁要想你这个无赖?"

这话我自己都知道说得言不由衷,挣扎着想要躲开他,更别提那若有所解的目光,看得我一张脸火辣辣地都涨红了起来。

北堂旌哪里肯这样轻易地放过?猿臂轻舒,就将我所有努力轻轻巧巧地压制下来,被圈在他怀中动弹不得。

他一手抚上我的唇,拇指轻轻搓揉唇瓣,一点麻麻痒痒的感觉。

我玩心突起,忽然张口去咬,他反应奇快,连忙躲开,可手指依旧在我唇上流连。我咬了两次没咬到,干脆抓紧他的手,这下他大笑起来,顺势将我压在身下,一手轻轻摸上了脸颊。

指尖……有点凉凉的……

北堂旌低头看着我,头发垂了下来,有几丝碰到脸颊,痒痒的。眼里闪耀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似乎在什么时候看见过,有点熟悉,却也陌生。

我着魔了一样看着他,连挣扎都忘了。

"听说……这次去江南,不是很太平?"他柔声问道。

华夜侯路上遇刺,在镇南王府又被"匪徒"险些绑走的事情,想必是早就八百里急报传回京师,北堂旌知道,也不足为奇。

"嗯。"我点点头。

北堂旌用手指轻轻地沿着脸颊慢慢往下,细细看了半晌,才松口气般道:"幸好你没事,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的心都揪紧了……"是担心吗?这个男人……

我已经来不及去想更多,因为他的脸已经俯了下来,两人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没有一丝空隙。

不同往日霸道却温柔的吻,双唇几乎是被狂野地攻击着,不光是舔吻齿列和舌,甚至用牙齿轻轻啮咬着我的唇。

"唔……"我浑身轻颤,伸手抵在他胸前想要推开,却不过是徒劳而已,反被他一手紧紧抓住控在头顶。

吻从唇一路往耳后延伸,旋即长发被轻轻撩起,我只觉耳垂被轻轻咬了一下,那人低沉的嗓音充满魅惑地在耳边响起。

"夜儿……"

"啊……"耳垂被忽然刺激,酥麻的感觉顿时窜上脖子,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痒……"却立刻听见北堂旌呵的一声笑起来。

"这里……觉得很痒?"他的声音里有种意味不明的暧昧和挑逗,不但不放过我,还反而伸出舌尖反复抿舔那里,我痒得连忙缩起脖子。

"不要……北堂……"我虚弱地深吸口气,努力想要平静地开口,"别……""别什么?"北堂旌低头重新吻了下来,更沿着脖子缓缓往下,牙齿轻咬,些微刺痛的感觉,"夜儿,这一个多月,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我?""我……"隐隐觉得一点不好的兆头,我低声喘息着想避开,脑子像是一团浆糊,他说什么我都快无法思考了,只能低低呢喃,"不……""不?真的一点也没有想过我?夜儿……你好狠……"北堂旌的声音听起来带了些异样的含义,不知道到底算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他狠狠地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可旋又用舌尖轻轻地舔着刚才咬出的齿痕。

也亏了这下吃疼,我猛地惊醒过来,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早已衣衫半敞,春光半泻,而北堂旌的手……已经伸进了衣物中,指尖抚摸着我赤裸的肌肤,正沿着大腿缓缓往上。

他……竟是想要我?在这个时候……想要我?

即使之前被他挑逗得有些意乱情迷,我仍努力地想要找回那点清明的神智。

"夜儿……给我……"北堂旌喘息着,含糊地唤道,一手就来解我贴身的小衣。

"不要!北堂!"我摇着头,躲避着他的亲昵。

心里很明白,再任其这样发展下去,那就不得了了!

可北堂旌丝毫就没把那些抗拒看在眼里,手指沿着我腰线缓缓抚摸,即使隔着衣物,依旧能感觉到他指尖仿佛凝聚了一团火苗似的,所到之处,滚烫得就像快要燃烧一样。

他低头想要继续吻我,我惊慌之下,不知哪来的力气将他一把推开。

"北堂!我不要!"

我胡乱抓起衣物挡住自己半裸的身子,下意识地缩在床角,抬头看向他。

也许是没料到我还会有力气推开他,北堂旌也愣了愣,双眼看着我,一种让人觉得危险的精光在眼中转瞬即逝,旋即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不同的是,带上了一些愧疚的神色。

"……抱歉,我……"

"……"我咬住唇缩在床角抱住自己的肩膀,一声也不吭。

"是我太性急……"北堂慢慢靠近,声音出奇地温柔,"夜儿,我吓到你了?"说老实话,倒没吓到我,只是一时还无法接受而已……我低头不说话,北堂旌八成以为我在生他的气,也有点手足无措起来:"我……我不会强迫你的,真的!夜儿,别这样,说句话好吗?"他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我咬咬唇,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可以说什么,只好低声呢喃了一句:"我困了……"话说完,片刻的沉默,随后只觉北堂旌伸手揽过我,旋即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睡吧,我替你守着。"他抖散被子替我盖上,还小心地掖好被角,却不像之前那样将我抱在怀中入睡,而是翻身下床,在床边椅子上坐下。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情不自禁,而不敢再像往常一般动作了吧……其实……若之前他执意要继续的话,我不知道我还能保持清醒多久……看着他闭目养神的模样,我心中翻起说不清的情愫,搅得脑袋疼。

眼皮子终究不堪虐待,沉沉地垂了下来,我也不记得我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昨夜北堂旌的方向,却一如既往,已经不见了人影。

其实我很佩服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能悬崖勒马。

他的胸膛,他的细语,他的手指,还有掠夺似的吻,总能让人意乱情迷,不知不觉间就会沦陷在他怀中,心甘情愿地沉溺。

可昨夜……北堂旌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我而已吗?

也许是直觉,不知为什么,每当想起昨晚的事情,我总会有种隐隐的不安和后怕。

如果当时没有推开他,如果当时真的继续了下去……事情,也许会变成完全无法想象的局面……而且,北堂旌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次江南之行,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镇南王府、景无染、赵三留……还有……风云卿……想到风云卿,我顿感头疼。

也无可奈何。

与北堂旌,与风云卿,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我想我自己也不清楚。

情,来得排山倒海;债,欠得糊里糊涂,却要我怎么还?

第二天上朝,虽然远远地看见他们两人的身影就开躲,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再怎么没种地当缩头乌龟,还是要探头出来换气。

缩在殿外旮旯处看见北堂旌离开,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啊--终于可以回家了。

今天要不是被华凌云逼着必须上朝,我根本连侯爷府大门都不想出,免得遇见北堂旌和风云卿,虽然金銮殿上他们不可能露出什么异样的举动,但我总觉得有一种火辣辣的目光盯着自己,让我觉得局促不安,也更加不敢和那两人面对面了。

正打算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转念想想,那北堂旌才刚从前门出去,我也走那里万一遇上怎么办?于是毫不犹豫地扭头往后,打算穿过一旁丽景门内的小花园,从侧门出去。

可哪里知道刚走到丽景门,眼前缓步走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小侯爷请留步,下官有事启奏。"风云卿好整以暇地等着我自投罗网。

我发誓有那么千分之一秒的时间,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转身飞逃,可风云卿一双眼含着说不清的情愫扫过来,我脚下顿时再也挪不开步子,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慢慢靠近。

"小侯爷,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虽然是询问的口吻,但不容拒绝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对紫菀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紫菀点点头,我这才随着风云卿绕过长廊,来到后面的小花园中。

此处倒也清静,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可我想不到怎么开口,也自然闷不吭声,低着头用脚尖缓缓地在地上画圈。

"夜儿,你在躲着我。"耳边,风云卿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躲?怎么能不躲啊?一个北堂旌就已经摆不平了,再加个风云卿,那可真是乖乖不得了。更何况……昨晚和北堂旌……一想到那件事,我忍不住把头垂得更低,根本不敢看向风云卿,吞吞吐吐地嘟囔:"没……没有啊……""可你根本连看都不看我,难道下官就那么让你厌恶不成?"风云卿的话里带着一点玩笑的意味。

"……也不是啦……"我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该怎么回答,想了想,慢慢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温和得如同三月春风都藏在了眼波流动间。

我愣愣地看着,忽然发现他已经不知何时靠了过来,距离很近,近得似乎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就暖暖地拂过我脸颊。

我心慌意乱,连忙又后退一步,咬咬牙,想要硬起心肠拒绝,开口道:"这里是皇宫,风大人,请自重。"话中含义,风云卿一听便明白,眼神黯淡了一下,却也不露痕迹地略微拉开一点距离,但依旧靠得很近,只要他一伸手,我就会被完全地揽入怀中。

"夜儿,你在怕什么呢?"风云卿温柔的话语旋又响起,带着关切。

这样轻柔的声音,这样毫无掩饰的关心,不知怎地,让我忽然想起在江南生死患难的那两日来,不由得心里一动,顿时软了下来,之前想好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你的伤……已经痊愈了吧……"思前想后,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借口。

"……在回京的路上就已经痊愈了。"对我这明显的没话找话,风云卿似乎也有点无语,沉默了片刻才回答。

"那……那就好……"老实说,我都快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伸手把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颈后去,支支吾吾地道,"呃……云卿……如果没事了的话,我……先走了,紫菀还等着呢……"说完,也不等风云卿吱声,就打算拔腿开溜。

"等一下--"风云卿连忙伸手拉住我,我一惊,下意识地想要甩脱他的手,挣扎间回头,却发现风云卿的视线直直落在我脖子上。

我顿时心里一紧,忙不迭地伸手去挡。

昨夜北堂旌曾在我脖子上咬一口,虽未见血,但今早起来一看,红红紫紫的一块,明显就是被人吻咬出来的痕迹,我担心被人瞧见,想用衣襟挡住,可位置偏高,怎么也挡不住,只好把头发披过来遮掩,没想到刚才被风吹乱,拨动之下,竟然又露了出来……而且……

还被风云卿看了个正着!

大窘之下,我想不到该如何开口,却见风云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旋即缓缓松开了手:"没事了……"他淡淡地笑着,摇摇头:"云卿冒昧,只是不想你老是躲着我而已……仅此而已……"见他这样平静的神色,我却只觉得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传来愧疚和一种隐隐刺痛的感觉,根本不敢再看向他,支吾了一声:"我先走了……"便落荒而逃。

急急忙忙地来到殿外,正想登上马车,不经意地回头,顿时愣住。

北堂旌并未离去,相反,正站在十步开外的台阶上看着我。

风把他衣角吹起,缓缓飘动,双眼精光闪烁,居高临下,竟凭空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任何人只要瞧上一眼,都会情不自禁地把视线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我着魔一般看着,直到和他似乎别有含义的目光对上,才惊醒过来,连忙低头躲进车里去。

觉得脸上有点热热的,我伸手摸了摸,果然是……滚烫。

心还在急促地跳动,可脑子却完全是一片混乱。

左边是面粉右边是水,搅和在一起就变成了浆糊。

北堂旌,风云卿。

风云卿,北堂旌……

两人的身影在脑中来回交替出现,一个张狂一个温和。

我越发觉得混乱,双手抱头缩在车厢内苦恼不已。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竟然会有种……船要翻了的错觉……神啊!帮我出个主意吧!我绝对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地供着!天天鸡鸭牛羊地供着!

眼下这一团糟的情形,简直是太让我无计可施了!

大概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祈祷,没出三天,边关风云再起,在某种意义上也解了我现在的困境。

皇泰国大军压境,彻底撕毁了才签订不足三个月的和平协议,边关眼见便是生灵涂炭,满朝上下,如临大敌。

华凌云下旨调集兵力,奔赴边关,更不情愿地起用了北堂旌为帅。

北堂旌出征临行之前,他来见过我一次。

也许是因为第二天就要出发,他并未和往常一样留下过夜,只将我抱在怀里,一句话也不说。

之前都是滔滔不绝,这样沉默,却还是第一次,我有点奇怪,刚回头,北堂旌忽然毫无预警地吻下来。

双唇相触,舌尖轻柔地舔过唇面,带起一点麻痒的感觉。良久,他才放开。

讶异他的反常,我正想开口,他却冲着我微笑起来,柔声道:"我不在京城,你要好生保重自己,知道吗?别让我担心。""嗯。"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出口,北堂旌却已经跃出了窗户,在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看着空荡荡的窗户,我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话,终究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关于我,关于他,关于风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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