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哥华凌云是个聪明人,这是我从紫菀八卦皇朝历史的时候总结出来的。
聪明人也有聪明人的毛病,说话不肯囫囵了说,非得绕上七八个圈子欲言又止还叫你猜谜。

老实说,猜谜从来不是我的强项。

所以皇帝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有听没有懂。

这倒不怕丢脸,他没头没脑地丢过来这样一句话,要是以前的华夜,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可现在的华夜不是原来的那个了,听得懂才有鬼!

而且巴巴地把我叫进宫里去,还和那风云卿大小眼半天,居然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怎么想我都觉得这趟路跑得冤。

回去一问八卦达人紫菀姑娘,才知道皇帝口中的北堂旌,就是那个史无前例以平民身份成为当朝大将军的传奇人物。

麾下军队以"杀破狼"为名,骁勇善战,更有七十二亲兵,号"七杀",个个都是万中挑一以一敌百的勇士。至于他本人,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谋略手腕皆佳,乃不世出的将才,人皆以"掩日"称之。

我一边听紫菀汇报北堂旌的资料,一边还在努力地思考皇帝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北堂旌确实很会打仗,竟然逼得邻国皇泰君主殷赤明主动提出议和,更派来皇弟殷阳天作为和谈使,随北堂旌一同进京,面见嘉麟皇帝华凌云。

按理,这是好事啊,对方主动抛出了橄榄枝,难道皇帝哥哥还想拒绝不成?

猜华凌云那话什么意思猜得我快没了淑女风范想骂人,可紫菀一句话让我茅塞顿开。

"北堂旌毕竟不是名门贵族出身,爬升得太快了。"这不就对了!

不招人妒是庸才!北堂旌能力太强,自然会让人眼红。他本是一介平民,完全是靠着自己的本事爬上来的,更何况,他的平民身份,在军中反而赢得了绝大多数军士的支持,手握军队大权,自然也就让华凌云不得不顾忌他的存在,甚至这样防备了。

只是……

他顾忌北堂旌是他的事,对着我叽叽咕咕又有什么用呢?

很快便是三日后。

浩浩荡荡的军队像涨潮的潮水般慢慢进行,往京城的方向行来,马蹄扬起的尘烟几乎遮住了天边刚探出半边的晓日。

战旗被晨风卷起,"嘉麟"大旗之后,"杀、破、狼"三个血红的大字,在黑色的战旗上张扬得几乎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金戈铁马,兵刃雪亮的银光冷冰冰地闪耀着。

日头升了起来,阳光逐渐有点刺眼,我不禁眯起了眼睛,身后的侍从忙将青竹纸伞撑开。

睁眼四处看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影。

皇泰来使昨日已经入城,等待正式接见,今天的这番排场,只是为了等北堂旌进京。

北堂旌面子不小,不但平安康泰四个王爷加一个华夜侯悉数到场,连皇帝都亲自来到城门前,迎接这位立下赫赫战功的年轻将军。

雄浑的号角声响了起来,沉重的青铜城门"吱呀吱呀"地缓缓打开,一行青衣人马随之入城。

为首的人自然就是那掩日将军北堂旌,他跃身下马连续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四周的百姓便大声喧哗了起来。

他取下头盔递给身后的亲随,一步步走到皇帝面前,单膝跪下。

"臣北堂旌,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也许是错觉,他走过来的刹那,我似乎看到皇帝华凌云的手掌颤抖了一下,然后握成了拳头,再缓缓张开。

"爱卿劳苦功高,平身。"华凌云道。

北堂旌闻言站起身来。

这时,我才看清了这位传奇人物是何等样貌。

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一点没有想象中那种虎背熊腰的标准军人模样,而是高挑挺拔,宽肩长腿,身材几乎说得上完美,劲爽剽悍之气隐约可见。一张桀骜不训的英俊面孔,眼神精明锐利,闪烁着略带玩味的光芒。

何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仅仅是一眼,就不自觉地被他那逼人气势所威慑,情不自禁地屏息。

这样的人物,果然让人不可小觑!

我忽然明白华凌云为什么会顾忌他了……对华凌云而言,这个人是良将,是良臣,但同时也是威胁!一个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可怕威胁!

北堂旌眼神缓缓地扫了过来,我坦然面对,直视了回去。

他眼中精光一闪,脸上还是那抹浅浅带笑的表情,唇角向上微微勾着,似笑非笑,却给人冷漠的感觉,见我看着他,便轻笑了一下,又调过头去了。

晚饭过后我一如既往地百无聊赖。

不能怪我无所事事,这小侯爷的日子确实清闲又惬意,不用上朝也不用参与政事,成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遛鸟遛狗,整个一纨绔子弟的典型,"米虫"两字当之无愧!

眼见快到掌灯时分,我对着夕阳西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紫菀正坐在小凳子上给我捏腿。

上午为了等那个北堂旌,姑娘我的脚都站酸了!

反正我借尸还魂回来是为了享福的,有人力资源不用白不用!

紫菀这女人按摩的手劲刚刚好,捏得本侯爷十分受用,正眯着眼昏昏欲睡,耳边却忽然传来紫菀的声音。

"侯爷,今晚可要去一次清歌苑?"我睁眼:"清歌苑?那是什么地方?"紫菀的脸皮明显抽搐了两下:"您该不会连这个都忘记了吧?"我老老实实地点头。

不是忘记了,是根本就不知道,和忘记了有什么区别呢?

这次出门和平时不太一样,没有那招摇的近乎"来吧你来抢我吧"的马车,就是普普通通的两顶软呢小轿,我在前紫菀在后,随侍的人不多,却都是府里拔尖的高手,全部一派掩人耳目的普通装束,走在街上,丝毫不会引人注目。

一路悄没声息地来到湖边一处轩馆,精致阁楼亭台,倚着万顷碧波,雕栏朱漆,门楣上朱底玉文三个字"清歌苑"。

字甚好,整处地方都有种风雅的感觉,里面灯火通明,隐隐传来歌声笑声。

我不禁皱眉。

这"清歌苑",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轿绕到旁边僻静的小巷里,从一家寻常平民的院子进去,侍从上前打起轿帘,紫菀带着我沿着走廊过去。

绕过一个小园子,眼前的房屋忽然变得精致华贵,雕花窗棂,飞檐画壁,檐下挑着一色的大红纱灯,把所有东西都笼上了一层靡靡的味道。

紫菀径直引着我到一间安静的屋子里。

前后两三进,前厅布设简单,只有一案一椅,前面垂着珠帘红绡。隔着那薄薄的纱帘看出去,地上俯着一人,满头珠翠,锦缎华服。

听见我的脚步声,她又低了低身子,开口:"属下见过主人。"想必她就是这清歌苑的苑主缨络夫人了。

我在那椅上坐下,紫菀立在身旁。

见缨络夫人跪在地上毕恭毕敬,我开口:"免礼,起来吧。"嗯……反正看电视剧上类似的情况都是这样做的,我照着葫芦画瓢,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缨络夫人应声而起,恭敬地垂手而立。

她长得很美,莫约30岁的年纪,风情万种,精明但不外露。

清歌苑是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却不单是那种寻常的青楼,这里的姑娘都以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闻名,卖艺不卖身,素来被以"雅"为好的贵族阶层喜爱,渐渐成了达官贵人们闲暇时候不可不来的好去处。而缨络夫人把这么个偌大的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手腕也是非同一般。

"北堂旌日落时分就与龙武将军三人来了这里,龙武将军刚离开,北堂旌至今还在凝翠阁。"缨络夫人一五一十地详细汇报。

听了她的话,再想到那日华凌云巴巴地把我召进宫去,就为了说北堂旌回来一事,前因后果一连上,我脑中灵光一闪,清歌苑所为何来一旦想通,顿时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温柔乡,英雄冢,几杯醇酒下肚,轻歌曼舞,色不迷人人自迷,身旁软玉温香莺啼娇呖,能把持得住的男人恐怕没有两个。

而华夜侯是缨络夫人的主人,这闻名遐尔的清歌苑,背后支撑着的,自然不单是华夜侯府的势力,恐怕还有嘉麟王朝的华家皇室。

那些达官贵人们,在搂着千娇百媚的美人欣赏歌舞的同时,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的一言一行,早已悉数收归皇帝眼中。

华凌云,的确很聪明。

华夜侯素来不理朝政,也没有参与国家大事的权力,在所有人眼中,不过就是个娇奢任性的闲散侯爷,自然也不会疑心到她的头上。而华凌云把这事交给华夜一手把持,大概也是看中了这点吧?

想明白了这层,我冷汗沿着脊背缓缓流下,转头看看紫菀一脸波澜不惊,就知道她早已习以为常。

难怪她对朝中各个官员各种事情也了若指掌,想必这事,华夜也不曾瞒过她,甚至很有可能还是华夜得力的助手,最信任的心腹。

我哪里玩得来这些阴谋诡计金枝欲孽?借尸还魂就是为了能享个小福,看个美男,然后这辈子波澜不惊地过完算数,小小愿望一点都不过分吧?

可现在呢?先是要时时小心不要被皇帝太后看出来这壳子里面的魂已经换了,再来又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千万不能被人看破了去,如今又来个地下秘密组织要我掌控,这一层叠一层的,迟早压死我。

缨络夫人还恭恭敬敬地站在帘外等着我下令,我看看紫菀又看看她,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本侯爷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她顺从地退下,我伸手抓抓头,不知为何有种虚脱无力的感觉。

换成是谁遇到这种借尸还魂还了个秘密一长串的,都会虚脱加无力。

我还在哀叹本姑娘的衰运气,紫菀接过一张名单,看了看,对我道:"侯爷,今晚来的人,除了北堂旌等人之外,还有司马柳子昌,丞相风云卿,以及江南织造陆有义,两江总商李青侯。"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你下去吧。"话说当了这段时间的华夜,我也越来越有小侯爷的架势了……

紫菀倒是乖巧地退下,我起身,在屋子里来回乱逛。

虽然华凌云那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好生看住北堂旌,但稍微有点大脑的人都看得出来,北堂旌若真是那种好对付的人,华凌云也用不着这样如临大敌了。

问题是,目前这块烫手山芋却是被硬塞到了我的手里。

苍天可鉴,我哪里有能力玩得起这些?

明明最怕麻烦,偏生麻烦一个接一个地主动找上了门来,这算什么事啊!

憋气加憋闷地来到后面的厢房,迎面看见的却是几个大大的衣柜衣箱。

我愣了愣。

据说这处安静的小园专供华夜一人使用,除了紫菀和缨络夫人,谁也不能踏进来一步。

难道那女人在这里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抵不住好奇心,我打开衣柜。

确实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衣柜衣箱中,全部是红色的衣服。

精工细绣的女装,各式各样,薄纱轻绡,绸缎缂丝,无不精致华美,花纹繁复,漂亮得不可思议。

我顺手拿出来一套,展开一看,大红色的衣料,同色的镶边用金线刺绣着繁复的云纹,下配茜色缭绫织金折枝花样长裙,长长曳地,裙边缀着珍珠银铃,略微一晃就是悦耳的脆响。

光这手工就乖乖不得了!

把衣服翻来翻去看了半晌,终于抵挡不住诱惑。

不能怪我意志不坚强,谁叫这衣服如此华美呢?是女人都受不了这样的诱惑啊……而且,坦白地说,我也很想见一次华夜这副壳子女装到底是什么模样。

好在平时已经叫紫菀教过我怎么穿这个时代的衣物,所以没折腾多久就都换成了女装。

旁边竖着一人高的穿衣大铜镜,我走近,镜子里清清楚楚地映出身影来。

和男装时候的英气截然不同,镜中的人身材秀颀高挑,手脚生得十分纤细秀气,穿上女装不但没有小女孩的娇媚和柔若无骨,反倒显得身段婀娜多姿,举手投足间又是一番别样风情妩媚。盘花织锦的腰带缠在腰间,越发显得细腰不盈一握。

我对着镜子看得有点愣住,才反手拔出发髻的发簪,把金冠取了下来,披散一头乌黑的长发。

乌发柔顺地披在肩上,镜中人便再没了平日男装的模样,眼波流转间,是一种无人企及的独特气质。

镜旁就是妆奁镜箱,首饰匣层层叠叠,放满了各色珠宝首饰,描金点翠,宝石在烛光下闪耀着莹莹的珠光。桌上摆着一些白玉盒子,我打开一看,都是胭脂水粉之类的化妆品。于是用指尖沾了点鲜红的口脂,对着镜子在唇上轻轻一抹。

如此已经足够。

镜中,华夜那本就清丽俊秀的面庞更是出挑得娇艳无比,真的是天上少有,世上无双的美人。

我看着镜子竟是傻住,许久,心里才慢慢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惊艳之后,是悲凉,又似凄怆。

华夜……

她做的那些事叫人可恶又可恨!但是……她也可悲又可怜……空有绝色的容貌又如何?却注定一辈子见不得光,只能躲在这间房里顾影自怜。

就算长得再美又怎样?就算穿上了再华贵的衣衫又怎样?她不能出去见人,唯一能欣赏她的美的,只有镜子里面的自己。

她举手,镜子里面的人也举手。

她转身,镜子里面的人也转身。

无论换过多少套精美的华裳,无论再怎么用名贵的珠宝装点自己,无论再怎么用水粉胭脂装扮自己,无论再怎么把自己打扮得国色天香,举世无双,也永远不能跨出这房门一步,不能让别人看见了她。

甚至,就算是有了喜欢的人,也只能把感情埋在心里,不能说出口,也不可能说出口……她只是一个18岁的女孩子,是原本该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会在千挑万选之下招个驸马,夫妻和睦,平静地过完她荣华富贵的一生。可如今,却要为母亲一时的鬼迷心窍赔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怎么能怨她越来越心理扭曲?越来越见不得别人好?

寻常女人唾手可得的幸福,却是她遥不可及的梦想。

已经绝望的梦想。

华夜,真的很可怜……

如今她死了,也许……算是一种解脱了吧……可我呢?难道我也要延续华夜这可笑又凄凉的命运,躲在安静的角落一辈子见不得人?

缓缓伸手摸上铜镜的镜面,触手冰凉,倒让我一个激灵,收回了纷杂的思绪,想起之前一闪而过的念头来。

为什么在想到华夜也许有喜欢的人的时候,脑海里会条件反射出现风云卿的面孔?

不得不说,好奇心迟早会害死我。

本来只打算就在这小园子里逛逛就好,可听见越过院墙传来的歌舞声,我就忍不住再度让情感战胜了理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到了什么院子里。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愣是找不到来时的路。

转头,见庭院里假山嶙峋池水清澈,扶疏的花木掩映着亭台楼榭,月光照映下,粉墙上便投下了明明暗暗的影子,随着轻柔的夜风缓缓晃动。

我站在树后,往前方看去。

轩室各处灯火通明,纷繁的人影被灯光映在窗棂上,夹杂着歌声笑声,热闹得紧。

这条路僻静,两侧青竹搭成的支架上,悬着宫灯,倒是照得一片明亮,似乎连月色都盖了过去。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自己摸索着回那小园子里去,毕竟现在这个模样,怕会惹出事来,而且清歌苑来来去去的多是达官贵人、朝廷官吏,若是不小心遇到一个,那后果都不堪设想!

可人呐,真的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还没来得及转身,小路那头就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风大人文才风流,小女如眉仰慕得紧,不知老夫可有那个荣幸,请风大人明日到府上一聚?也可点拨一下小女的诗句。"这声音我记得,不就是那个大司马柳子昌?

风大人……很明显,另外一个百分百就是那油头粉面小白脸。

果然,风云卿那清朗的嗓音随之响起,客套得恰到好处:"柳大人太客气了,令爱才貌双全,云卿何德何能,怎敢妄言'点拨'二字?真是折煞云卿了。"听见是这个死对头,我哪里还敢蠢蠢地站在原地等着他来撞破?当下再不犹豫,一个猫腰就钻进了路旁的树丛里,往另外一个方向悄悄摸去。

开玩笑!我现在可是女装唉!被这小白脸看见了还得了?

我顾不得爱惜身上的精致衣物,一心只想躲开,可事与愿违,那说话声偏偏就朝着我的方向过来了,而且越来越大声。

眼见躲无可躲,转头看到旁边放着一辆小车,还有几个酒桶,我灵机一动,揭开桶盖看了看,唔,这个是空的,于是二话不说提起裙子就钻了进去,刚把桶盖盖好,脚步声就已经清晰得近在咫尺。

然后,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我心里暗暗叫苦,蜷在酒桶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怎么把酒桶放在这里?"柳子昌不满地道。

"大概是哪位客人要的吧。"小白脸也开口了。

旋即传来一阵杂乱的奔跑脚步声。

"哎呀,两位大人见笑了。"似乎是下人的口吻,"这是凝碧阁客人要的,小的正要送去,不料碍了两位大人的眼,还望恕罪。""原来如此,这是什么酒?"

"秘制的玉壶春。"

"玉壶春?"柳子昌似乎对这酒比较感兴趣。

"正是,两位大人若想尝尝,小的立刻命人送去。"吓?这话吓得我一身冷汗,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要是现在打开酒桶,我不就无所遁形了?

"不必了,下次定来好生品尝。"风云卿倒是拒绝了。

呼……吓得我小心肝那个乱跳!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听起来柳子昌和风云卿还在嘀嘀咕咕不曾离开,我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弹,酒桶虽然是空的,但之前残留在桶壁上的酒气却甚是浓烈,倒不刺鼻,而是一种浓郁的香馥气息,很好闻。

柳子昌和风云卿的声音逐渐远去,我暗自松了口气,可随之觉得身下一抖,似乎是酒桶被抬了起来,然后一震,伴随着轰隆轰隆的车轮声,晃动着似乎往什么方向行去。

我蜷在酒桶里动也不敢动,那浓郁的酒香熏得我有点醺醺然,再加上小车摇来晃去,没两下就彻底晕头转向。

只是……在彻底晕乎之前,我要怎么从这酒桶里逃出去?

小车一震,然后酒桶又被人抬了起来,我倚在桶壁上抬手想捂住鼻子。

这酒气熏得我越来越迷糊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倒是紫菀等下发现我没在那厢房里,还不知要怎生辛苦焦急地寻找咧……正在胡思乱想,感觉酒桶又是猛地一震,似乎是被放到了地上。

随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低沉性感而充满磁性,又有几分玩味的感觉。

"怎么?就这样抬一整桶上来不成?"这声音有点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我晕晕乎乎地想。

"将军说笑了,这玉壶春,要刚开窖的时候才最醇最香,所以绿珠就自作主张,唤他们整桶抬了上来,免得耽搁了时辰,错过这酒最美妙的时候。"娇柔的女声妩媚又撩人。

"哦?看来倒是本将军不解风情,辜负绿珠一番心意了?"那男人又开口道,语气越发的调笑。

一阵衣物摩擦的沙沙声响,那名唤绿珠的女子吃吃地笑了起来:"绿珠哪敢?不如……就罚绿珠敬将军一杯好了。""一杯?至少也得三杯才成。"男人狂放地大笑起来,和着绿珠的娇笑,放肆地径直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正被玉壶春的酒气熏得有了几分醉意,被这笑声吵得更是头晕眼花,蜷在酒桶里睡意朦胧。但只觉得酒桶猛地一震,眼前忽然亮了起来,刺眼得我连忙侧过头去。

一声惊叫,旋即是那男人警惕地喝问:"发生了什么事?"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我需不需要回答,忽然间天翻地转,整个人就被从酒桶里倒了出来,滚到汉白玉的地板上。

明晃晃的烛光晃得我不由得抬起手来挡住双眼。外衣沿着肩膀滑了下去,长发如丝,凌乱地散落在地面。

汉白玉的地板打磨得水滑光亮,镜子一般清晰地映出了我现在的狼狈模样。

低眼看去,人影一身女装,如画的眉目间是被酒意氲氤的慵懒撩人风情,双唇嫣红,越发衬得面孔晶莹美玉一般,衣衫散乱,隐约可见修长的脖子和一点锁骨,端的是个酒醉七分风致入骨的风月人儿。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我分不清那是惊吓抑或是惊艳,只觉得耳边好吵。

只听得那之前的男人惊讶地"咦"了一声,旋即开口:"你们都下去,全都下去。""将军?"绿珠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叫退他们,带点不解又带点撒娇地叫道。

"都下去吧,把她留下,没有本将军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是。"绿珠虽然不满,但也不敢抗命,和一旁伺候的下人悉数退下。

我趴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酸软,刚才蜷在酒桶里动都不敢动,真是难过……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青色的男式靴子,头顶上随后传来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带着三分笑意七分的玩味。

"果然是好酒,绝世无双的好酒。"他蹲了下来,伸手捞起我一缕长发,"可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半撑起身子,伸手把披散在眼前的黑发拨到脑后去,也顺带扯回正被他的手指来回拨弄的那缕,仰起脸来,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莫使金樽空对月?说得好!"他闻言笑了起来,张狂而肆意,"有此良辰,有此美酒,若是错过,岂不是会终生抱憾?"我听着这话有点儿不对劲,皱起眉头,然后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带邪气的英俊面孔,嘴角带着笑意,明亮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着我,眼神带着一种复杂的神色。

那样冷漠的似笑非笑。

那样迫人的霸道气势……

是他!

北堂旌?!

居然是他!

掩日将军北堂旌?

他正单膝曲地蹲在我身边,笑得一脸意味莫名。

我冷汗如同庐山瀑布一样哗啦直下。

女装的华夜侯……被风云卿撞见,和被眼前的北堂旌撞见,哪个更能称得上"死刑缓期执行"?

风云卿那小白脸,来来往往也不知见过多少次了,见到现在的华夜,绝对二话不说就能认出来,然后我就等着被华凌云一道圣旨千刀万剐。

而北堂旌……据紫菀说,两人从来没有往来,那么上午此人回朝,也只是见了第一面而已……也许……说不定他并不曾留心到华夜侯也有可能……再说了,上午见面,华夜身穿男装,现在……一身女装……未必就被认了出来。

我存了一丝侥幸的心理默默祈祷他认不出来一百遍啊一百遍,之前还昂首挺胸,现在恨不得能把脸埋到地板里去。

"玉壶春果然别致。"北堂旌那调侃的语气听得我有点火大,"还是说,此乃清歌苑为了哄客人开心,想出来的新花样?缨络夫人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身体还是依旧酸软无力,脑子也开始晕晕的了,我把脸靠在手臂上,低声回道:"无意打扰将军……还望恕罪……"可恶!我可是堂堂的小侯爷!居然逼得现在这副低声下气小媳妇儿口吻!真是老天没眼!

"恕罪?"北堂旌闻言笑了起来,"也好,只要你回答出一个问题,本将军自然就饶了你。"哈?这么便宜就混得过去?

我心里暗喜,却忽然发觉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伸到我身下,揽住腰部扶了起来,整个人就顺理成章地倚到了一个宽厚结实的怀抱里。

我大惊,一抬头,正好看见北堂旌那张脸近距离地看着我,近得似乎能看见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他一手扣住我的腰让我动弹不得,一手捏住下巴,仰起脸对着他,嘴角缓缓往上扬起,竟是笑了。

"那么,就请你回答我……"北堂旌笑得十分优雅,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柔和得就像三月春风,暖暖的气息缓缓拂过我的面庞。

"堂堂的华夜侯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切一切的人类语言都不足以表达我现在有多么震撼!

遇到这种情况,正常点的人都应该是口吐白沫晕死过去,可我没晕。

不但没晕,还异常地清醒。

虽然,也就是,大脑刹那间停止运作,空白了10秒钟而已。

第一次,我无比痛恨自己强悍的神经。

为什么不能很顺理成章地晕过去,那样不就一了百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什么?你问我醒来以后怎么办?

呸!这是做梦!百分之百是做梦!做梦!既然是做梦,那当然睡醒起来就没事了!

所以,眼前的人绝对是幻觉!那死死揽在我腰间的手也是幻觉!幻觉!幻觉!全部都是幻觉!

我掩耳盗铃地如此安慰自己,可脸上旋即传来温暖的触感,顿时逼得我不得不面对现实。

这家伙不但搂着我的腰,还正在伸手摸本姑娘的脸。

色狼啊!非礼啊!性骚扰了啊!

我条件反射张口就想骂,可一看到他那双明亮但满是不容拒绝眼神的双眸,话就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喊不出来,愣愣地看着他,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轻柔地拂过,再缓缓地落到肩膀上。

手指温柔得像是在弹去衣物上不存在的灰尘,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地优雅:"如此诱人的模样,华夜侯爷,您果然是让下官惊喜啊。"老实说,他越笑得温柔优雅,我心里就越来越发毛,不同于面对风云卿时的慌乱,而是一种莫名的心悸,心跳得就快从喉咙里钻出来一样,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大概是见我迟迟没有回答,也不开口,便又伸指覆上了我的唇。

手掌很大,关节处满是老茧,指尖略带粗糙,从我唇面上慢慢地、轻柔地抚了过去。

我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任由他轻薄,根本忘记了要推开他。

"不想说?"北堂旌又笑道,手指慢慢地来回搓揉着,隐约可见指端蹭上了我唇上擦的胭脂,红得有点刺眼,"还是想不到怎么说?"我确实无话可说。

刻意隐藏的身份已经被他认了出来,难道还要我苦苦哀求他别泄露出去?或者……干脆唤人来杀了他灭口?

反正这里是清歌苑,是我华夜侯的势力地盘!不论他掩日将军再怎么神勇,武功超群,想必也敌不过众多高手一拥而上--

这念头才动,我立刻吓得一个激灵!

什么时候我也会顺理成章地有杀人的想法了?

这种杀人越货的念头要不得!人家是善良的好孩子!

我又惊又吓,睁大了眼看向北堂旌。

也许是之前杀意刚动,表情让他看出了什么端倪,他忽然冷哼一声,一把将我按在地上。

"唔--"汉白玉的地板硬硬的,撞得我肩膀隐隐有点生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北堂旌已经压了上来。

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被死死按住,北堂旌那浓烈的麝香男子气息扑面而来,霸道而热烈的唇包围着自己的唇瓣,用力吸啜,舌尖灵活地在我唇面上扫来扫去。

我一怔,忽然明白了。

北堂旌!居然强吻了我!

这个不要脸的色狼!

我气急,恨得张口便咬,他似乎没有防备,唇上被咬破一块,鲜血立时浸了出来。

北堂旌倒也不恼,略微抬头。我愤恨地瞪向他。

嘴里能感觉到一股血腥味,那都是这个混账色狼王八蛋的!

他见我两眼睁得大大地瞪着他,笑了笑,忽然伸手抬起我的脸,柔声道:"侯爷唇上的胭脂真乃极品。"说完还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那表情说不出的邪气又满是诱惑。

气得我晕头转向,伸腿想踢,可刚动了一下身子,他就又紧紧拥住了我,动弹不得。

身体和他紧贴,几乎没有一丝间隙,我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北堂旌似乎颇为享受目前这种叫人尴尬万分的局面,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小侯爷,您还没回答下官的问题呢。"回你个大头鬼!我怎么可能回答得出来?

难道要我说,本侯爷出现在这清歌苑,就是为了布置人手监视你这个掩日大将军?或者,说我奇怪地在酒桶中被人倒了出来,是为了躲那个风大人风云卿,于是才这般狼狈不成?

白痴都知道会乖乖闭嘴,况且我还不是白痴!

我扭过头去不语,他紧靠在我耳畔低低地笑了起来:"既然答不出,那可就休怪本将军要罚小侯爷了。"北堂旌伸手来扳我的脸,我一吓,想躲已是来不及,被捏住下巴硬是把脸转了过去,和他面对面。

他唇上还留着血渍,我愤愤地盯着看。

刚才怎么没再多用点力使劲咬!咬死他!

也许是察觉了我此刻的心思,他忽然伸手,轻柔地替我把散落在脸上的碎发拨开,笑道:"如此妙人儿,轻嗔薄怒亦是千种风情,怎可不让人动心?"一句"妙人儿"呕得我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

混账王八蛋!

我张口就想骂,却见他眼中精光一闪,旋即眼明手快地一把捂住了我的嘴,顿时出声不得。

北堂旌又一个翻身,手上用力,把我紧紧搂在他怀里,脸埋在胸前,背对着房门,更巧妙地压制住我的身体不能动弹,嘴巴还被捂住,说不出半个字来。

我一愕,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屋外已经传来脚步声。有人礼貌地轻叩了几下房门,"吱呀"一声推开来。

缨络夫人的声音随之响起,带着一点错愕:"哎呀,缨络打扰将军雅兴了。"北堂旌也笑道:"夫人说笑,不知这半夜三更的,是在找什么呢?"我听见这话心里大喊。

找什么?当然是找她主子小侯爷我!

我挣扎了一下,却被北堂旌强行搂住,禁锢在他怀里无法动弹,更别说出声了。

北堂旌感觉到了我的挣扎,另一只手忽然抚上了我的肩头。

这时我才发现,衣服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扯了一边下来,露出大半个光滑的肩膀。赤裸的肌肤相触,他掌心火热火热的,我浑身一抖,不禁畏缩了一下。

缨络夫人似乎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说来会让将军笑话呢,是苑里一位姑娘走失了,缨络怕惊扰到客人,故此寻找。""哦?"北堂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手掌贴着我肩头越发放肆地上下摩挲起来。

我反倒哭笑不得。

华夜侯失踪,非同小可。紫菀哪里敢声张?也不敢离开,只有让缨络夫人全力寻找,但华夜侯和清歌苑的关系本是地下秘密的,缨络夫人自然也不敢敞开了找,只有自己慢慢寻来。至于说是姑娘……大概是紫菀看见那间厢房内我换下的男装了吧……只是缨络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正倚在北堂旌怀里的人,就是她苦苦搜寻不得的华夜小侯爷。

大概是我和北堂旌的这番姿势委实暧昧,缨络夫人也觉得有点尴尬,轻咳一声,道:"缨络冒昧打扰,这便离开,将军莫怪。"说完便是关门的声音,脚步声也急促地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北堂旌才松开了紧紧捂住我嘴巴的手。

我恼恨万分,想也不想就一口咬在他手掌上。

北堂旌也许没想到我会忽然发难,疼得"嘶"的一声,却并没有把手缩回来,任由我咬,脸上声色不动,笑眯眯地道:"好没良心,枉费本将军帮你掩饰,过了河就拆桥不成?"我一口气顿时憋住。

还有没有天理了!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被又亲又摸吃尽豆腐的人是我唉!现在居然变成了他帮我掩饰?

"你……你颠倒是非!"我怒道。

嘴巴要骂人,自然就顾不上咬人。北堂旌趁机将手缩回去,却顺势捏住我下巴:"难道以你现在的模样,还能堂而皇之地被别人看见不成?"我顿时语塞。

确实,知道华夜侯真实身份的,除了太后,就只有紫菀了,如今再加一个北堂旌,五根手指都不到的人数。我现在的模样,的确不能被人看见……哼……

我咬住嘴唇,瞪着他不满地哼一声,北堂旌又笑了起来。

他一笑,我又是没来由地心慌,想错开脸,下巴还被紧紧捏住,整个人也还倚在他的怀里。一双眼睛却亮晶晶地、直直地看着我。

我被看得脸上有点发烫,心急促地胡乱跳动着,明明这暧昧又旖旎的气氛毫无掩饰地写着"危险"二字,我还是像被魇住了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向我俯下来。

耳边是他低沉性感的嗓音,带着浓浓笑意:"小侯爷,答不出来可要认罚哟--"话尚未说完,温湿的唇已经覆上了我的。

依旧还是那样不容拒绝,依旧还是那样霸道热烈。

也许是房间里的熏香浓郁得让人飘飘然,也许是之前玉壶春的酒气熏得我本来就醉了,还也许是他那强烈的男子气息充满了阳刚的侵略性,掠夺似地扑面而来,让人无法反抗,也无力反抗……鬼使神差的,我竟然闭上了双眼,没有反抗。

……大概真的是被酒气熏醉了……在晕过去之前,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

真丢脸……居然被吻晕了……

淡淡的香气薄雾一般萦绕在鼻端,我微微睁眼。

眼前垂着几挂湘妃竹细帘子,都放了下来,隔绝了外面摇曳的烛光,还有微冷的清晨的空气。

玉枕纱厨,瑞脑消金兽。

头疼得要死,就像快要裂开一样,耳朵里嗡嗡地响个不停,我不由得伸手按住额角。

"真不舒服……"我嘀咕一声,一只温热的手已经按了过来,力道恰好地按摩着我的太阳穴,伴随着身后淡淡的话语。

"你还没喝酒呢,怎么就醉成这样?""我哪知道?大概被酒气熏的吧……啊……就那里,再多揉会儿……"说实话紫菀的按摩手法真是成精了……"不过是熏倒而已,居然也会醉倒,你这酒量实在让人汗颜。"那声音带上了笑意,手指也越发温柔但是力道刚好地按揉着,"这样还疼吗?""好多了……"我顺口回道,话还没说完,忽然发现不对劲。

我如今的处境,竟是躺在一个人怀里。

靠着的胸膛宽厚结实,哪里是紫菀,分明就是一个男人!而这里也不是华夜侯府的卧室!

我僵硬地缓慢回头,正对上北堂旌那张笑得意味莫名的脸。

"……不会吧……"我低低呻吟一声。

不是梦……果然不是梦……

是北堂旌这色狼,哪里是幻觉?

我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却被他搂得更紧,顿时觉得一张脸火烫火烫的。

也不能怪我这个时候不争气地脸红,换成是谁处在如此状况,都会这样子。

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对方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横过来替自己按揉头部,那情形说不出的暧昧亲昵,身体也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手臂身躯大腿,相互纠缠,紧贴的……我甚至能感觉到那道异样的火热……就算再迟钝,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我面红耳赤,双手撑在他胸前想要起身,却被轻轻一拉,整个人又跌进怀里。

"放手!"我恼道。

"不放。"他似乎起了玩笑的兴头,语气里也满是调侃的味道。

我气急,见他裸露的脖子正在嘴边,想也不想张口就咬,立刻听见他倒吸一口冷气,调笑的话语还是半点没变。

"你属小狗的吗?怎么一大早的就咬,那么想我全身都挂满幌子不成?"恨不得咬死你!

心里虽然这样打算,可转念一想,还是慢慢地松了口,瞪向他:"昨晚……昨晚你有没有……"我问得吞吞吐吐,他听得饶有兴趣。

"你有没有把我……把我……"

接下来的话实在说不出口,我又不像这色狼一样厚脸皮。不过他已经会意,眼睛弯了起来,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我好想扁人!

"你认为呢?"他似是而非地回答。

我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细察自己全身并没有酸痛的感觉,虽然衣衫不整,但明显未曾做过越轨的事情,顿时放下心来。

扭头愤愤地瞪他,他却半支着头,越发笑得邪气。

"昨晚本将军可是当了一晚上的垫子,怕惊醒了小侯爷,连动都不敢动,哪里还敢睡?小侯爷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胡乱猜疑我有歪心?简直冤枉死了。"我顿时哭笑不得。

昨晚被他强吻了两次不说,浑身上下也被摸了个遍搂了个遍,如今反倒成了我的错?这家伙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简直无赖到家!

"不要脸!"我骂道,恼恨地用力搡了一把,跌撞着从他身上滚了下来,伸手去捞自己的外衣。

身后,北堂旌又笑了:"小侯爷放心,本将军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嗯……这点我还是相信,昨晚我醉得不省人事,他若当真存了什么坏念头,焉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可随后北堂旌的话顿时让我恨不得一脚踩死他,立刻收回前言!

"--只是美人在怀却动不得,这柳下惠,委实难当!"这叫人话吗?这个色狼!不对!是色狼的祖宗!

我气得翻白眼,懒得再理会,颤抖着手指系上衣带,不提防他却忽然从背后抱起了我。

"做什么?"我怒骂。

难道这王八蛋白白吃了一个晚上的香滑柔嫩小豆腐不够,到现在都还不肯放过不成?

出乎意料的,北堂旌并未动手动脚,只是把我抱在臂弯中,耳畔传来低低的笑声:"在这里被你的侍卫发现可不好,昨晚缨络夫人已经寻过此处,到时候你岂不会费好一番唇舌?不如找个僻静的房间待着,那些人也不是傻子,定会寻到。"这算体贴吗?

我不语,他便低头柔声问道:"你来时是走的哪里?我送你回去。""别小看本将军,要避开别人耳目,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北堂见我不说话,又补充道。

"我……"心一横,丢脸也说了,"我就是不记得路……才来到这里的……"也就是迷路了!

说完,果然见北堂旌一脸忍俊不禁的笑容。我恨得搡他一下,咬牙道:"不准笑!""行,我不笑。"他抿起唇,眼睛弯弯的。

我只觉身子一轻,宛如腾云驾雾一般,已经被北堂旌搂着飞掠出窗外。

耳中风声呼啸而过,我睁眼,见他神色轻松,嘴角依旧带着那抹笑意,手臂稳稳地托在我腰间,灵活地沿着屋顶掠过,悄没声息,底下清歌苑的护卫丝毫未觉头顶有人过去。

靠在他胸前,一个平稳、有力的心跳渐渐在耳中大声起来,竟让我觉得莫名的心安。

忽然间身子一震,他已经托着我落到一处安静的院中,在房间窗外看了看:"这里没人。"说完继续搂着我一个闪身就进了屋。

屋子布置简单却整洁,不像其他房间那样奢华精致,而显得颇为素雅。

北堂旌将我放到床上,抖散绣被给我盖上,同时笑道:"我去做点手脚,引他们来这里。"说完转身,见他宽厚的背影,我忽然心里一动,脑子还没想明白,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捉住了他的衣角。

想是没料到我会主动拉住他,北堂旌明显也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脸上带着让人信赖的笑容。

他伸手把我散乱的头发理顺,动作轻柔得有种温水流过的感觉,然后俯下身来在耳边轻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北堂旌的话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我不知不觉安心下来,看着他转身,又回头,已经换上了昨日那种三分戏谑七分玩味的表情。

"小侯爷,本将军很期待在朝堂之上与您会面了。"说完出了房门。

我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脑中不由分说地涌现出一个坚定的念头来。

打死我也不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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