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似乎比去年更冷些。
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可直到今晚,夜风中都带着几许刺骨寒。

宁海坐在漆金九龙暖炉边,听着含元殿外呼啸的风声,搓搓手,禁不住打个冷战。

“宁公公,”一侧的门帘被掀了一条细缝,年轻内侍脸上带着谦恭的笑意,在风涌进来之前,迅速钻了进来:“奴才怕您辛苦,特意备了热茶,您拿着,暖暖手也好。”

这小东西,倒是知情识趣。

宁海笑着接了,正待夸他一句,却听内殿传出低低异声。

面色微变,他放下茶盏,快步进了内殿。

“圣上,圣上?”

宁海压低了声音,既轻柔,又舒缓,竭力不使人觉得突兀:“您可有吩咐?”

寝殿内的锦帐无波无澜,久久没有声响,然而他一动不动,只保持着那个谦卑的姿势,静默的等候。

如此过了许久,才有声音传出。

圣上语气中有些许难以捉摸的喟叹,细细去听,却似是错觉。

宁海跪在地上,凝神去听,也只听到了短短一句。

“……方才,”圣上顿了顿,说:“朕好像……做了个梦。”

宁海两手贴在绚丽而温软的织锦地毯上,却还是凉凉的生了汗意,湿腻腻的,像是捏了条冰冷的蛇。

舌头在口中动了几动,他轻声道:“圣上九五之尊,既然得梦,必然是天赐吉兆,泽被万民……”

他专捡好话说,唯恐哪里冒犯,正战战兢兢,圣上却笑了。

“不,”他语气低沉,似是追忆:“与苍生无关,与天下也无关。”

“朕梦见……”

他忽然顿了一下。

接下来的那句话,自语一般,他说的极轻极轻,仿佛是一触即碎的梦境,唯恐受到惊扰。

宁海将神思全部集中,终究也不曾听清。

他不觉得好奇,也不想去探寻。

含元殿的奴才,只是不会说话的物件,恭敬而沉默,从不会多嘴。

“罢了,虚妄之事,哪里做得准呢。”

寂寂许久,圣上终于道:“退下吧。”

短短片刻功夫,宁海额上竟生了冷汗,低垂下头,应声:“是。”便悄无声息的退下去。

手指方才触到内殿的门,圣上却叫住了他:“等等。”

他语气沉静,缓缓问:“宫中的内侍宫人,还有多少?”

一句话入耳,宁海额上的冷汗便倏然落下。

牙齿抖了几下,他听见自己语气恭顺的答:“回圣上,还有十之三四。”

圣上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再选一批便是。”

这句话似乎在昭示着什么,又似乎是他想多了,宁海声音恭和,应道:“奴才明白。”

锦帐内不再有声音,大概是歇下了。

宁海候了片刻,未曾再听到吩咐,施礼之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时候,发出极轻的声响,伴着含元殿外依旧不曾停歇的风声,似乎别有一种凄凉。

这样凉的夜里,圣上却笑了,疲惫中暗生几分难言的希冀。

“试一试总归是好的,”望着不远处灯光的那抹晕黄,他自语道:“万一,那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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