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府爆竹声声,繁华的街市上彩旗彩楼遍布,十辆马车咯吱咯吱厚重的碾压过街道,来到悬挂着李宅的门庭前。
李奉景穿着皮裘站在廊下看着马车掀开厚厚的毡布。

“四老爷,这是大都督给大小姐和大姑爷的。”押送的管事搓着脸上的风霜,递上一本册子,又拿出一本,“这些是大都督给四老爷的。”

李奉景笑的矜持:“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

管事笑的恭敬:“四老爷在这里照顾大小姐辛苦了。”

李奉景没有再客套,四老爷现在不会见到点东西就诚惶诚恐,点头接过唤院子里侍立的人:“安排大家歇息。”

院子里的下人齐声应是,拥簇着剑南道的来人们退下。

李奉景将一本厚一本薄的账册仍在桌子上,室内太热开了半扇窗,可以看到院子里马车正在被卸下。

李奉景从家带来的随从斟好了茶,姜管事伸过来端走。

“四老爷,您亲自点点吗?”姜管事将茶递给李奉景问。

因为有共同的秘密,一路走来剑南道来的送嫁姜管事已经成了李奉景信赖的人。

李奉景摇头:“没必要。”只看着桌上的账册,厚的那本。

“那现在给大小姐和大姑爷送去?”姜管事问。

李奉景手指轻轻的捻过一页两页三页四页.....手指又停下放下一页两页,几番斟酌终于落定,啪的一声账册打开,指着翻开账册的一半:“将这些给大小姐大姑爷送去。”又指着另一半,“其他的先留在这里,我替大小姐先保管。”

项家那位不是真的大小姐,大小姐的东西留在这里保管也合情合理,毕竟这里是剑南道李氏的宅院。

听他这样说,从剑南道来的姜管事没有丝毫的反对:“我这就给大小姐送去。”

院子里一阵热闹,姜管事带着两辆马车离开。

随从伸手:“四老爷,小的去把咱们的入库吧。”

李奉景矜持的点头,随从欢天喜地的将桌上的账册拿在手中,他现在虽然没有家里的大管家权力大,但经手的银钱可比大管家多得多。

“四老爷,年货已经送去剑南道和江陵府了,马上要过十五,太原府好玩的物件挑一挑给大都督和老夫人送去?”他又提议。

李奉景浑不在意的嗯了声:“你先挑好了,我可没空见那些杂七杂八的人。”

李四老爷可是矜贵的很,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入眼的。

随从响亮的应声是,门外有随从探头拿着几张帖子:“四老爷,有太原府汪家,隆盛行大掌柜,还有府衙黄推官的请您赏梅。”

李奉景懒懒的看了眼窗外:“这梅下雪时赏着才有意趣,现在有什么可赏的,告诉他们等下雪了,我设宴请他们。”

李奉景的门前进进出出很是热闹,从李宅出去的马车到了项家也热热闹闹穿过项家大宅来到一座单独的院落前。

院落上有摘星二字。

这是在得知李明楼要嫁过来后,项老太爷特意命给李明楼整理出来的宅院,项家是太原府百年世家,百年传下的宅院古朴沧桑,也因为百年绵延子孙众多住所有些窄小,给李明楼的宅院则占据了半个花园,很是阔朗,站在亭楼上可以看到古树山石,冬日里别有风味。

李明琪穿着小袄坐在窗边没有看景,而是看念儿递来的账册。

“小姐,东西还在院子里,您要去查看再入库吗?”念儿欢喜说道,“我们的库房能被填满呢。”

原本早就该填满了,可惜半路丢了嫁妆,现在终于又有东西送来了,念儿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填满了,沉甸甸的舒坦。

李明琪没有再遮面,暖意浓浓的室内让她面色红润,小鼻头拧着哼了声:“填什么满,送过来的东西差多了呢。”将账册啪的合上,“我这个四叔真是不会做长辈。”

念儿心窍一点通明白了:“四老爷竟然给大小姐的东西扣下了!他可真是大胆。”

不过大胆说完又心虚。

“就是仗着我们不是真的大小姐。”

所以不是真的大小姐她们又能怎么办,东西少点就少点吧,这些也是她们从没有过的了。

李明琪伸手戳没出息的丫头额头:“我不是真的大小姐,所以他该仗着我,现在不是在路上了,我已经被太原府的人见过,进了项家的大门,拜过了项家的祖先,他这个当长辈的,难道不知道什么轻重吗?”

念儿只听懂一句话,四老爷现在仗着她们,她们不用怕四老爷了?

那要怎么做?

李明琪将账册拍她怀里:“去,告诉四叔,我现在已经是项家的媳妇,家里送来的东西还是不要放在李宅,免得一家人显得生分。”

念儿怔怔,可以吗?

李明琪对她眨眼:“你去试试就知道了,看四叔他敢不敢不给。”

念儿抱着账册跃跃欲试,门外有丫头喊:“姑爷过来了。”

李明琪忙起身,粉面含笑看向门口,门帘掀起项南走进来。

他们已经成亲,但因为李明楼年幼以及有孝在身,三年以后再圆房,所以二人并没住在一起,不过项南会偶尔过来。

“今天天很冷,快要下雪了吧。”李明琪说道,吩咐念儿,“把明玉刚送来的茶煮一杯。”

念儿抱着账册应声是退下去。

项南看着窗前倚着桌子站着的女孩子,粉面红袄石榴裙,桌角摆着的水仙盛开,浓艳清丽相映。

她看起来很高兴。

“你一点也不生气?”项南坐下来问。

项南来的次数不多,说话更不多,说的也只是天气吃喝,这还是第一次问人心,所以是人心都是时日相处来的,李明琪微蹙眉头不解:“为什么生气?”

项南道:“你离开家来到这里,代替别人.....”

李明琪梨涡浅笑:“项公子,那不是别人,是我姐姐呀。”

“这是成亲,不是别的事。”项南问,“你自己想来吗?除了为了你姐姐,为了李家,你自己呢?怎么想?”

李明琪歪头想了想,小姑娘柔弱又迷茫:“没有李家,也就没有我啊。”

是个养在深闺的傻姑娘,项南轻叹一口气,她又懂什么,不是谁都可以像李明楼那样跋扈。

“你高兴就好。”他说道,起身告辞。

李明琪并没有挽留,含笑送出去,念儿捧着茶走到廊下很是可惜:“项公子又没有喝口茶。”

李明琪端起茶浅口小饮:“不急啊,喝茶又不在这一时。”

有一辈子呢。

“项公子与小姐说了什么?”念儿好奇问。

李明琪嘻嘻一笑:“他在可怜我呢。”

当女人真好,柔弱可怜又无助,离开了男人可怎么活。

太原府的年礼先到了剑南道,再然后送去南夷,项云驻守在这里。

太原府项家的年礼家信都摆在屋子里,项云只捡了妻子做的鞋子穿上,并没有看家里的来信,只问:“李明楼可有下落?李明玉到了哪里?”

随从心里叹口气,大都督去京城,竟然没有让项云陪同,甚至也没有召回到剑南道,真是让人意外。

“明楼小姐依旧没有下落,明玉小公子现在还在全州酿酒,为了寻找大小姐,严将军打算要再派出一团兵马。”他将消息一一说来。

项云抚着桌角:“这派出的兵马依旧与我们陇右无关是吧?”

随从低头应声是。

他们陇右兵马好像已经被遗忘了。

“死人才会被遗忘。”项云说,他站起身来,“我还没死。”

那么只能别人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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