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咽道:“盟主大哥,我的张大哥,如此深恩,李宏只能杀身以报了。没啥说的,下来和泗州军沙场对垒,且看我李宏的吧!”
说起王慎,李宏咬牙切齿:“王小贼奸诈小人,竟然趁天降暴雨偷袭我军大营,也怪李宏一时大意,遭此大败。盟主你且看好了,我必叫王慎知道我李宏的厉害。摆开了架势阵战,李宏还没有惧过任何人。”
说完,他又问张用:“盟主,我军兵力占优,为什么不出营与敌决战,反固守营寨,任由泗州军贼子在外面猖狂?”
说话间,就看到远处又一队泗州军的斥候奔来,立于张用军远程兵器的射程之外指指点点,猖狂已极。
是的,这几日,张用用兵也实在太保守了些,联营十余里,兵力比起王慎已经占到了绝对的上风。可他依旧不肯出营接战,拱手让敌人将各交通要道抢到手里。
再这么发展下去,敌人就要完全掌握战略主动,隔绝张用军的交通、消息了。堂堂五六万人马,竟被泗州军不到一万人马团团围住,说出去岂不是一场大笑话。
处于对张用的感激,李宏心中突然有点不满了。
张用叹息一声:“多谢李大哥关心,王慎这人自起兵以来未尝一败,多少人在他手上吃了大亏,仓促迎战却不稳妥,还是小心些好。”
李宏:“盟主大哥却是说错了,王慎这人虽说厉害,可每次作战都喜欢投机取巧,泗州军真正能不能打,我还是很怀疑的。咱们人多,这里地势空旷,他就算是诸葛重生又能翻出什么花样?所谓大战,要想获取最后的胜利,还得靠实力硬打。”
张用摇了摇头:“李大哥的话虽说有几分道理,但其中却有值得商榷的余地。是的,无论是你和他在孝感一战,还是蕲春之战和黄州伏击杨再兴,王某都是以计取胜。如此一来,未免不给人一个错觉:他王道思阵战之道上不成。”
“可是,别忘了。在咱们没来江汉之前,王慎可是和孔彦舟正面打过一场的。孔巨济的兵如何你我都清楚,可那一仗老孔却输得极惨。王慎不是不能阵战,而是既然能够用计轻松取胜,又何必要费力硬打?”
“汝霖公曾经说过一句话,料敌从宽,凡事都要从难处想。如此,才不至于真到困难的时候手足无措。”
“因此,我觉得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机。”
听到这完这一段话,李宏心中突然一动,问:“盟主大哥可是在等其他几路义军?”
张用一笑,点头:“正是,韩心点兵,自然是多多益善。我这次不但要击退黄州来犯之敌,还得全歼泗州军。我已经早在多日之前就派出信使给各家头领,画下阵图,命他们从各个方向过来,或截住王慎的退路,关门打狗;或侧翼包抄;或正面配合我军。某要给王道思来个十面埋伏。”
“王慎一日不除,咱们在江汉一日不得安生。”
李宏这才恍然大悟,喜道:“既然盟主早有计划,自然最好不过,咱们也不急着和王慎对决。”
他在心中大概计算了一下,现在张用部有众五万多人,都是步卒。曹成部虽然前番在黄州吃了大亏,可也就损失了一万前军,现在他们手头还有三万多人马,尚可出动一万余人。最妙的是,这一万多人中还有上千骑兵,这可是曹成精锐中的精锐。也因为有这支骑兵在,曹成乃是八路义军战斗力最强者。否则,他也不可能一到江汉就占了应城那片膏腴之地。
除了曹成,商元手头有一万多人马,可出动六七千。
至于其他五路义军,多的可以出动四千,少的也有一千多人马。
林林总总,加一起,将近十万,把王慎牢牢地围在三龙河一带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如此,这一仗若是打起来,消灭王慎倒有七八分把握。
不得不说,张用这个计划堪称完美,又极是稳妥。
凡战,所谓兵法,说穿了就是在自己选定的时间和地点,以自己最舒服的战法,集中优势兵力攻敌不备。
不得不说指挥这种大规模会战上是张用的长处,除了他本身的人格魅力之外,这也是他能够做这么多义军盟主的主要原因,不服不行。
可是,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却脱离了张用的掌控。
到了晚间,张用突然升帐议事。
等到李宏走进中军大帐,就看到帐中诸军将领都是一脸的愤怒,众人纷纷叫骂:“什么兄弟情义,什么江湖义气,直他娘都喂狗了。”
“曹成狗贼两面三刀,致盟主的大计毁于一旦,置我军于险地,绝对不能放过他。”
“对,誓杀此狗贼。不但曹成,还有商元,还有那些贼子,一个都不能放过了。”
……
帐篷里一片混乱,满耳都是气恼的叫骂。
再看张用,一脸无奈地坐在上首,目光落到帐篷顶上的气窗上,不住叹息。
李宏心中咯噔一声,走过去,低声问:“盟主大哥,怎么了?”
张用这才将目光收回来,一脸忧伤:“去各路头领那里的信使回来了,曹成、商元他们不肯出兵。”
李宏低呼一声:“什么,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就被王慎小儿给吓坏了?”
张用苦涩地说:“我刚接道线报,其他六路头领现在都聚在曹成那里议事,商议下一步该怎么走。他们不满我张用已经很久了,尤其是曹成,更是如此……援军怕是来不了啦!”
说是他们被王慎给吓怕了,这倒是实话。当初在黄州的时候看到杨再兴输得那么惨,联军没有放一箭就乘船离开,除了畏惧王慎的凶残之外,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保存实力。
这八路所谓的义军中,也就张用和曹成兵多将广,其他各部也就一万多人马,扣除辅兵,真正的主力战兵也就几千。这点人马拉上战场,参加这规模空前的大会战,说不定一个冲锋就打没了。
乱世之中,枪杆子才是最实在的东西。有枪就是草头王,没有了军队,你就是个屁。到时候,所谓的盟友不但不会拉你一把,说不定还会将你也连皮带骨给吃了。
张用这个计划虽好,却忽略了各将头领都揣着自己的心思,都想着让别人流血自己来拣便宜,自然不肯过来做冲锋陷阵的愣头青。
他们这个同盟本就是松散的组合,人人都是千年狐狸精,如何肯来三龙河为别人出力。
更重要的是,曹成作为同盟中兵力战斗力最强者,早就对张用部戒心深重,这次想借王慎之手削弱张用。只要张用一败,盟主之位就是他曹成的了。
鬼知道曹成聚拢了其他家头领想干什么。
看到张用如此颓废,李宏心中不以为然,道:“盟主大哥,就算其他家该死的畜生不来,这仗难道咱们就不能自己打了。就算不能围住王慎,全歼泗州军,大不了将他们打回黄州去就是。等到打败王慎,咱们再回过头来收拾曹成、商元那群畜生。”
他大声冷笑:“到时候,盟主挟大胜之师,回军打去,得叫他们拿个说法出来。这德安是咱们平定下来的,到时候地盘如何分配,得咱们说了算。”
张用苦笑:“还是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难关,这也就难关吗?”李宏大声道:“盟主大哥,你往日是何等的英勇豪迈,曹成他们不来就不来吧,又何必惧怕王慎小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李宏虽说在王慎手下输得极惨,可那是我大意了,某可没怕过他。”
张用面上颓丧之色更盛,他将一份急报递给李宏:“李大哥你自己看吧,这是我军水勇斥候刚送过来的。”
李宏接过情报只看了一眼,头皮就麻了。禁不住惊叫一声:“李成李伯用来了!”手中那份情报就掉在地上。
张用点点头:“是的,李成要来了,问题麻烦了。”
李成和众人都是东京留守司出来的,这人的厉害大家都是知道的。此人外号天王,自起兵以来,几乎没有遇到过象样的对手。即便是宋朝兵力最强的刘光世的淮西军也屡屡败于他手,好几次差点被人生擒活捉。
李成部的战斗力当年在东京的时候可是排在最前头的,在建炎三年受了招安之后移军过江,一直在南方剿灭各地流寇。
就在今年年初,武陵人摩尼教教主钟相起事,破州县、焚官府、杀官吏,号召等贵贱、均贫富,得鼎、澧、潭、岳、辰等州十九县教民响应,如今已经席卷了整个洞庭湖湖南地区,贼势甚大。
当地的厢军、乡勇无法抵抗。眼见着湖南地区一片糜烂,朝廷想了想,南方唯一可用之兵也只有大捉杀使李成的部队了。
于是,就命他率部入湘,镇压这群邪教徒。
李成不愧有天王之命,一到鼎州、辰州就以雷霆手段将贼军扫荡一空,收复了大量城池。
钟相不能敌,只能据各地险要消极防守。再加上天气炎热,两军开始对峙。
不过,处于对李成的了解,张用军都知道李天王要彻底剪灭这股贼军估计也花不了多少日子。
现在李成是官兵,大家是流寇,一旦湖南战事平定,李天王必定提兵北上。这可是一个比王慎更凶恶更可怕的对手。真到那个时候,试问谁人能当?
一时间,帐篷中人人面带惧色。
……
良久,张用才道:“李伯友远在辰州,等到北上估计已经是秋后,尔等又惧怕什么?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消灭了泗州军再说。曹成他们不来就算了,我等也不用再等,明日一早就出营和王慎决战。”
李宏日思也想想的就是报孝感那一箭之仇,闻言大喜,拱手道:“盟主大哥,我李宏也不想做那劳什子头领了,以后就在你麾下效力。既然你将前军交给我李宏,末将明日愿为前锋,好好教训教训那王慎小儿,血战不退。若做战不利,将军大可砍下我的头颅!”
说着话,他回头看了看众将,大声激励士气:“我军五六万人马,王小贼只有一万不到。贼子远来疲惫,我军以逸待劳,此战必胜!”
张用大喝道:“好,各位弟兄努力杀敌。无论是王慎还是李成,又有何惧哉。放心好了,此战之后,我会为弟兄们找到一条好出路的。”
出路,出路究竟在哪里?
张用一刹间也有些失神。杀人放火受招安,如今就连李成也做了朝廷的官员。按说,如他们这样的大豪,将来肯定是要受招安的。现在的动静闹得越大,将来投靠朝廷之后所封的官爵也越大。
可问题是他和曹成现在动静也实在太大,几家义军的人马加一起超过十万,又席卷了整个江汉。朝廷又该封他们多大的官,才能使得各家头领餍足?区区一个大捉杀使吗,相比也没有人肯接受的。
实际上,大家现在已经算是割据一方称王称霸,又如何甘心受人节制?
况且,朝廷是如何对大家的,当初在东京留守司的时候又不是没有看到过。若不是因为大伙儿都反了,说不好皆要被杜充老贼给害了。
对面的敌人王慎正是杜公美的得意门生,手下第一干将。想来他王道思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给杜相公出一口恶气,请功领赏的好机会。
换谁在他那个位置,必然会痛下杀手,招安就别想了。
……
无论将来何去何从,先得打败王慎再说。
第一时间更新《今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