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他,就连张浚去陕西,不也是孤身上路。手掌握的,不过是一张圣旨和朝廷的大义这个牌匾而已。
不过,人家张德远的情况可比他好多了。首先,张相名震海内,一声令下,谁敢不从。而且,张家豪富,据张相说,这次去陕西,他随身携带着一万两黄金用来招募士卒。最妙的是,他还有一个偌大的四川可以为他提供人力物力支持。
相比之下,李横就惨多了。他本就是个穷官,没有身家。而且,江汉平原又完全被贼军占领,要想打开局面就得借助外力。
这也是他当初对孔彦舟招安特别热心的缘故。
是的,孔彦舟是反复小人。不过,他的部队已经被王慎打得差不多了,只要接收过来,重新整编,就能得到一支忠诚于自己的部队。而且,他这个荆楚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也可以在泗州军和孔家军中扮演斡旋者和裁决者的角色,让王、孔二人相互制衡。
可是,还没等他赶到,王慎就砍下了孔彦舟的脑袋,一枝独大,再没有人能控制得住了。
如此下去,自己必然成为一个傀儡,一个摆设。
这些天李横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分裂泗州军,为此还找不少带军大将谈过话。可那些武夫却对他嗤之以鼻,叫他碰了一头灰。
看来,那些混蛋东西是要跟姓王的一条道走到黑了。
没有王屠户,还吃带毛猪?
于是,李横就想着是不是索性自己拉起一支部队来。反正自己是朝廷任命的制置使,招募军队平寇保境安民名正言顺,王道思还敢反对不成?
但是,拉杆子起兵需要钱。
今日听到王慎得了这么多缴获,他的动心了,有这四五万贯军费,大事可成呀!而且,自己是王慎的顶头上司,按照名义上来说,对于军务也有权插手。
听到他这话,众将都是面露怒色,真没想到这个李横的脸皮竟然厚成这样。
眼见着岳云和谷烈就要发作,王慎突然一笑,示意众将不要说话。问道:“李府军要使钱吗,不知道派何用场?”
李横点点头,道:“王将军,某乃是朝廷任命的置制使,说起来,你军也归老夫节制,请问是不是?”
王慎点头:“王某自然归府君节制。”
“那就好。”李横接着说道:“此番西征的檄文上征讨贼寇的统军大将是不是老夫?”
“自然是。”王慎回答。是的,军事乃是政治的延续。这次西征,檄文上用的自然是李横的制置使司的名号,这是朝廷的制度和规矩。王慎只不过是黄州防御使,安陆那边不是他的防区。只要贼军不打到黄州来,他就不能出境作战。
却没想到,今天李横却咬住这一点不放,王慎也没有奈何,想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李横:“好,既然老夫是这次西征的统帅,此战的缴获自然要归入公中。据我所知道,泗州军不是有一切缴获归公的制度,难道将军要破坏这个规矩。”
王慎哈哈一笑:“相公说的是,好,就将这批缴获归入公中,统一开支好了。”
此言一出,李横身边的幕僚和扈从们都是一脸喜色,只差高声欢呼起来。
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
这次李横来江汉做官,他们跟过来还不是想着看能不能大发一笔。可惜李横就是个穷鬼,无兵无钱,到黄州之后竟没有一文钱发下来,众人还被军法处的人看防贼一样防,已经有人想着这么下午不是办法,是不是走他娘的,换个地方生发。
只不过这里倒处都在打仗,想走也没处可去,这才罢了。
“军使,你这是在犯什么糊涂?军中使钱的地方多得很,怎么全都给李横了?”下来之后,陆灿大为不满地在王慎面前发着牢骚。这个老实人,因为军资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人分去一大块,难得地生气了。
王慎却笑笑,问:“子馀,你这人是个君子,一说起话来,就是当以大局为重,以朝廷的命令为重。李府君不是你我的上司吗,咱们不应该遵命行事吗?”
“你……”陆灿气道:“朝廷的话也不全对,朝中的官员也不全是正人君子,我看这个李横就是个奸佞。”
王慎:“好了,好了,他李横要当家,我就让他当这个家好了。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点小事,咱们也不用放在心上。军情如火,准备一下,部队后天就要过河。下一个目标,张用。”
话虽然如此说,王慎心中却是冷笑:图穷匕见了,李相公你把事情想得也未免太简单了。
无论是一国一家,一团体,最重要的权力是人事权和财政权,他自然不肯让人染指自己的财务,心中早已有了应对之策,管叫那李彦平空欢喜一场。
李横无兵无粮,若就这样被他夺去了财权,王慎也没有资格在这个乱世生存下去。
听到他说要打张用,陆灿大觉振奋的同时,心中又是一惊,道:“军使,贼寇张用可是这八家贼军的所谓的盟主,手下兵雄势广,急切难下。况且,若现在找他决战。张贼必然会令其他各家贼军合力来战。如此,我军就处于绝对的劣势。打仗的事情,讲究的是谋定而后动。若是拿他不下,致使贼势大炽,如之奈何?依再下的意见……”
王慎微笑地看着他:“依子馀之意又该如何?”
陆灿想了想,道:“应该先剪除其他势力较弱的几家贼军,去其枝蔓,使其孤立。”
“子馀执重之言,但现在的形势却不能由着我等从容布置。”王慎道:“我军的情形你也不是不知道,军粮匮乏。虽说刚才这一战夺得了一些粮秣,却是坚持不了几日。以前我就说过,这次西征,利在速攻,不能久拖不绝。必须一开始就挑势力最大的贼军决战,取其军资自给。最要紧的是,这一仗乃是剿抚并重。必须将贼军打疼了打残了,打得小儿不敢夜啼,让他们知道怕了,才会乖乖受降。子馀放心好了,对这一战我有十分的把握。”
“把握,把握,世界上的事情哪里有十分的把握。据说张用有部六七万人,若一开战,其他各路援军一到,起码有十万人马,道思啊道思,还是从长计议的好。”陆灿忧心忡忡。
“不用了,时间已经不允许我们拖延。”
“好吧!”
看着陆灿一脸担忧的模样,王慎心中不以为然。
是的,贼军是多,心却不齐。王慎有种预感,这次打张用,只怕其他几家贼军未必肯出多少援军。道理很简单,先有杨再兴被自己打得丢盔弃甲,接着孔彦舟身死名灭,昨天李横也是全军覆灭,他王道思已经打出赫赫威名,贼寇要想要捋虎须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手头有多少本钱。
况且,在真实的历史上,也是这群贼寇在宗泽去世后悍然反叛。南熏门一战,十万大军,竟被岳飞以几千骑兵打得满地找牙。可见,这些贼军没有合适的以步破骑的战术。
这一战的关键是合理使用骑兵,在王慎看来,自己训练出的踏白骑和背嵬士并不逊色于岳飞所率的那支部,又凭什么啃不动张用?
“岳鹏举岳爷爷能够做到的,我王慎也可以。”想到这里,王慎豪气顿生,壮怀激烈。
消灭李横,拿下孝感之后,西进安陆的大门彻底打开。
王慎甚至懒得进孝感县城,第二日就率军沿着浮桥过了环水。
古代的县城都小,别说是孝感县城,即便是王慎大本营所在的黄州和刚拿下的蕲春也就纵横两三条大街,城中两三万人口,这已经是一府的首府了。至于县城,大多只有两条街,偏远一点的城池也就几千人,还比不上后世的一个乡镇。
这也可以理解,在古代,县城并没有多大的经济上的价值,也就是国家统治地方的基层结构,没多大油水。在德安府被贼军占领之后,所有城市的财物早已经被他收刮一空。
因此,这座县城对于王慎而言,只能算是西征的一个物资供应点,让后军派几百人过去驻受保护粮道安全就可以了。
“桥修得不错。”站在水边,王慎满意地朝孔贤、刘复、秦斯昭点了点头,面上全是夸奖之意。
这事后军干得漂亮,在两夜一天的时间里,他们竟然弄来不少小船,在环水上修建两条浮桥。
上面的木板也铺得平整,大军正陆续从桥上开过,满耳都是整齐的脚步声。
听到他的夸奖,秦斯昭心中欢喜。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负责一项事务,现在可算圆满完成。虽然激动异常,却还是保持一脸平静,道:“乃是末将应尽之责。”
孔贤和刘复都是相视一笑,心道:“秦少将军可是王慎的养子,未来的前程可小不了。这次铺桥,无论是人力还是物资,他一但开了口,别的部队自然要竭力配合。不过,这小秦将都是个能够做事的,小小年纪,竟在河边呆了两夜一天不合眼,却是个耐得了烦的人。”
“熬夜了吧,看你的眼睛红得,上粮车睡一觉吧。”王慎知指了指一辆正在向前开进的粮车。
秦斯昭一挺胸膛:“军使,末将不累。”
“哈哈,随你。”王慎一笑,又看了看身边的李横:“府君没睡好?”
听到他问,李横面上露出忍无可忍的神色,眼睛里全是怒火涌动。
他岂止是没有睡好,经过乱糟糟的一夜,都快被那些军痞们气疯了:“某睡没睡好,王慎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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