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慎是看明白了,这个时代的军队都是钱喂。
没办法,宋朝文贵武贱,武人即便在战场上立下再大的功劳,上升通道也是有限得很。即便是强如狄青者,就算做了枢密使,也受到文官们的排挤,死得冤屈。

没有政治地位,又为世人鄙夷,于是武人们更看重实在的东西。比如土地、金钱、宅子。

特别是如西军那样的一线作战主力,每战都必须拿出丰厚的报酬。否则,就没有人肯出力死战。

因此,泗州军自建军以来,王慎因为条件有限,也没有军饷发下去。但士卒们的日常吃用都是极好的。到黄州安顿之后,他又实行军功授田制度,用来激励士卒的敢战精神。

不过,这一政策效果不是太好。想了想,其实道理也很简单。首先军中士卒以前都是无家无口的流民,过了今天没明天,要土地也没有什么用处。最要紧的是,连连大旱灾,土地已经荒芜,可说是颗粒无收,自然不能给大家带来任何收入。

要实行军功授田制度,还得等自己占据了一块膏腴之地才谈得上。

可是有功必赏,又过必惩是王慎定下的规矩,破了蕲春,不给犒赏,只怕军心不服,这笔诺大的缴获可谓是解了王慎的燃眉之急了。

给有功将士发钱这事说起来有点俗,作为一个领导者,王慎自然希望手下的士卒都是信念坚定的GC逐一战士,不求回报为伟大的事业奋斗终身。可这里是古代,光谈主义,不说生意,别人不把你当疯子才怪。即便是后世的有信仰的主义时代,即便装备再差不给一文钱军饷,可人家还能打土豪分田地实行土改呢,这也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是的,发钱给好处是俗。赏罚分明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可在古代能够确实做到这一点的人却不多,一旦做到,那就是真正的虎狼之师。

于是,王慎虽然疲惫欲死,依旧抖擞起精神和军官们在节帐中核计起各部将士这两个月以来的功绩,定下犒赏的规格。

不片刻,孔贤就过来了,拜伏在地向王慎行礼,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算是正式成为泗州军的一员了。

待他行完礼,王慎将他扶起,笑道:“伯远,你不来,我正要找人去请你过来商议整编安置你孔家军的事呢!”

孔贤单人死守一夜,已经累得面容苍白,先前在帐中小睡了片刻,此刻满眼都是眼屎:“但凭将军吩咐。”

王慎:“我打算将你们孔家军单独编为一军,驻守地方,保障后勤供给。马上某就要对安陆、江汉用兵,这蕲、黄两州就交于你镇守。新军的人马核定为两千,所有兵器、器械和粮草都由我来供给,名曰后军。不过,你部的战斗力还差了些,需要重新编练,我还得派些军官过来,希望你能够理解。”

孔贤:“自然应该,从前的孔家军实在太差,将军能够收容我等,不胜感激,如何不肯?”

王慎点点头:“后军的统领就由你来做,刘复将军为副统领。”

刘复面露欢喜:“能够做孔少将军的副将,刘复自然愿意。”

王慎:“另外……斯昭。”

“父亲大人。”秦斯昭走了出来,他好象意识到什么,一脸的激动。

王慎:“你虽然是个小孩儿,可也不能老在家中吃闲饭,就到孔将军那里做个虞侯,好好向人家讨教打仗的本事。记住了,你是去历练的,可不是当官。若是干犯了军纪,某须饶你不得。”

“是,父亲。”秦斯昭欢喜的叫出声来。

岳云也替这个小伙伴欢喜,叫道:“小秦,好好干,若做错了事,不需军法处找你,小爷先锤你一顿,打得你娘……我姐都认不得你。”

众将都哈哈大笑起来。

古人都早熟,像岳云,今年才十三岁,就已经结婚还马上就要做父亲了,且又统帅着一军,在战场上厮杀过不知道多少回。

秦斯昭比他也没小两岁,也是时候放到部队中锻炼了。在王慎看来,所谓的名将除了天赋异禀的少数自己人之外,大多是在历次战争中磨练出来的。

秦斯昭是自己的义子,迟早都要大用,部队交到自己人手中总归是要放心得多。现在到处都缺人,也是时候让他做些事情了。

说起未来的人事安排,王慎突然想起一事,又对陆灿道:“子馀,江汉地区河流湖泊纵横交错,未来对张用、曹成等贼军用兵,必须需要大量船只,水军的建设刻不容缓。水师那边虽然有严曰孟在,可他是文职,也不懂得打仗。武陀不是爱跑水师吗,就让他负责水军好了,你看怎么样?”

陆灿点了点头:“可,武将军倒是个有心人,在黄州养伤多日,竟然学会浮水了。”

王慎:“若非他学会游泳,我也不可能让他做水师统领,否则,一下水就好象衬托一样往下沉,那不是笑话吗?”

众人又笑。

外面又开始下起雨来,夏天的天孩子脸,说变就变。前一刻还出了些太阳,现在却大雨滂沱。

密密麻麻的雨水淋在帐篷上,发出轰隆声响。

就在王慎正要和众将军商议什么时候起程回黄州,进行下一步军事行动的时候,卫兵进来禀告,说是江汉鄂州诸路兼知襄阳安抚制置使李横来了,直闯中军节帐,被士卒们拦在辕门外,请军使定夺。

李横和张浚来荆楚事发突然,王慎对他们是颇为不屑的,为了避免动摇军心,先前在攻打蕲春的时并没有向大家提起此事。

听到李横一长串头衔,大家都俱是一愣,都不明白这人是怎么钻出来的。而且,看他的官职,好象泗州军和王军使都要归他管。

突然来了个婆婆,确实叫人心中不爽啊!

“啊,是李横李彦平。”坐在王慎身边的吕本中一脸的激动。

王慎立即察觉到吕本中和李横关系非同一般,问:“东莱先生可认识李彦平?”

吕本中用力点头:“乃是旧识,有过交往。”

他面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吕本中为了保命,朝秦暮楚,在蕲春搅出偌大风云,大量士卒和百姓可说都是因他而死。

吕老头也知道,不但泗州军将士恨他入骨,即便是新降的孔家军士兵都欲杀他而甘心。

也因为这样,他一直处于惶惑之中,只想着快一些离开着虎狼窝。也因为如此,他死活到要呆在王慎身边。现在惟独只有王慎对他没有杀心,能够保得他的身家性命。

现在李横来了,真是太好了。

“哦,原来是先生的老友,那却是不可怠慢了。”王慎站起身来,笑着对大家道:“走,咱们一起到辕门迎接这个顶头上司。”

“什么顶头上司?”岳云一是没有关心,而是也不感兴趣,自然弄不懂大宋朝这复杂的职官体系。

秦斯昭接嘴道:“舅老爷,江汉鄂州诸路兼知襄阳安抚制置使这个官职的意思就是说,李横李彦平被朝廷派遣到襄阳做知府。问题是,现在的襄阳已经沦陷在女真人之手。所以,他要做这个官,就得收复失地。可是,去襄阳的路又被张用、曹成等贼军占领。因此,还得先剿灭了这些贼军才行。”

“如此一来,朝廷就命李横安抚制值江汉、鄂州诸军州,节制所有朝廷兵马。”

岳云明白过来:“节制所有兵马,那咱们不是也归他管?”

秦斯昭点头:“是的,这个李相公就是咱们官长。”

岳云却恼了:“什么地方来的鸟毛相公,咱只认识杜公美杜相公,这个李相公可识不得。朝廷朝廷,我们自起兵以来可没有得过朝廷一文钱军饷,我等可不欠赵官家什么,男儿大丈夫纵横自在,岂能由他人摆布。军使你且等着,看某去砍了那姓李的脑袋过来再说。”

吕本中大惊:“不可,不可。”

陆灿也叫道:“应祥休要造次,咱们可是朝廷的官兵,自然要听朝廷调遣。你这么做,可造反和异,欲置办军使于何地?”

岳云这才罢了,道:“也罢,且不宰他。他若是识相,老实做他的官儿,咱也不会为难。若是指手画脚,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岳云说话难听,偏偏王慎却没有喝止他的意思。众人立即明白他的心思,都笑道:“应祥将军的话说得对,咱们泗州军,自有军主做主,和别人没有丝毫关系。”

众人来到辕门口,只见一个身着大红官袍的小老头和一群随从正立在泥水纵横的地上对着守卫大声咆哮,竭力做出威严的样子:“卑贱小人,放老夫进去。”

可惜他浑身泥水,看起来不但没有丝毫的官威,反显得滑稽。

“该死的东西,知道你们面前站的是什么人吗?如此可恶,等下非砍了你们的脑袋不可!”

守辕门的士卒喝道:“我管你是谁,营门已闭,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不许进去。”

另外一个守卫更是蛮横,索性铿锵一声抽出背上的齐头大砍刀,在空中不住挥舞。用生硬的汉语反反复复喝道:“进去地,不行……进去地,不幸……”

看他赤着脚,头上包着厚实的黑布,不用问,正是瑶家勇士。原来,这人以前是杨再兴亲领的盘王军健儿。后来被王慎俘虏之后,王慎喜他英勇剽悍,就招入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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