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贤屋中,看到母亲眼睛里沁出泪花,他心中也是难过,忙掏出手巾替她擦了擦眼睛,柔声安慰道:“娘,等到将来太平了,儿子就带着你和妹子回河北老家去。咱们将以前家中地又重新开垦了,什么都不种只种大豆。每年这个时候,我们三人就到地里去看豆子花。”
“回家,如何能够回家那自然是好。”母亲眼睛里全是渴望,不过,转瞬她眼睛里的光彩就流逝了:“贤儿,这天下什么时候太平,老家只怕咱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握住母亲的手,孔贤看了看妹妹,咬牙道:“放心好了,能回去的。妹子不是要嫁给王道思吗,等到时候,我一定回把娘你也送过去。以王道思的勇武,将来朝廷一旦北伐收复河北失地,他肯定会打回去的。到时候,咱们不就能够回到老家了?”

“谁要嫁王慎了,人家才不愿意呢?”孔琳羞得一脸的通红,目光中却满是柔情。

看到她们的模样,孔贤心中暗下决心,这样的日子再不能过下去了,我得想个法子带着母亲和妹妹离开这肮脏的蕲春这肮脏的家。她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男儿大丈夫,若不能保护她们,还能成其为人吗?

“什么,你不愿意,那我就去跟王道思回了,说俺孔家虎女焉能嫁他王屠夫。”孔贤禁不住开起妹妹的玩笑。

“啊,人家才不是什么虎女呢,这么难听。”孔琳忍不住叫出声来:“再说了,王道思英雄好汉,可不是什么屠夫。”

“哈哈,那就是愿意了。”孔贤和母亲都笑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外面的院门被人轰一声踢开,吓得屋中二女都是身体一颤。

孔贤这些天衣不解甲,手一翻,下意识地抢过倚靠在墙壁上的朴刀,大喝:“什么人,这里也是你能乱闯的?”

目光定睛看过去,心中却是巨震。

只见一具粗豪的身坯摇晃着从院门走了进来,不是父亲孔彦舟又是谁。

“父亲!”孔贤的叫声中带着颤音,该来的还是来了,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天,父亲他……终于还是来了……

“啊!”一刹间,孔琳的小脸变得煞白,一转身就要朝里屋躲去。

“站住!”孔彦舟喈喈地笑着,大声喝骂:“直娘贼,老子是你的爹,你是我的女儿,见了为父,你跑什么,我是狮子还是老虎?都给俺站住,过来侍侯老子。”

孔琳如遭雷击,木木地站住了,紧咬着牙关,小胸脯紧张地起伏。

孔贤见妹妹被吓成这样,心中一痛,朝旁边走了一步,护着她。将朴刀一横:“父亲,你过来做什么?”

孔彦舟咯咯笑道:“小畜生,你是聋子还是傻子,没听明白俺方才在说什么吗?我自来看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不可以吗?怎么,这家中老子要见谁不见谁,论夫妻、父女的情义还得让你点头?”

他喝了很多酒,一说起话来,空气中就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口臭。

“父亲要见谁不见谁,自然由你老人家自己做主。”孔贤咬牙:“不过,父亲已经两年没来过母亲这里,在以前,你的夫妻、父女之情又在何处?母亲和妹子过得好好的,还请父亲不要打搅她们?”

见父子二人就要闹僵,孔贤母亲心中害怕,忙上前见礼:“老爷,儿子不懂事乱说话触怒了你,还请你看在骨肉亲情上饶他一回。”

“骨肉亲情,骨肉亲情?”孔彦舟瞪着怪眼看了一眼孔贤和孔琳,然后又看了看他们的母亲和铜镜中的自己,心中极度地怀疑起来。

他这人虽然狂妄自大,可也知道自己究竟长什么模样。那是凶悍、粗鲁、阴鸷,简直就是地狱里的阎王。不如此,又如何能镇得中军中的骄兵悍将。作为一军的军主,自然是长得越难看越好。

但眼前的孔贤却长身玉立,眉目疏朗,唇红齿白。举手投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潇洒。没错,这就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和以前书香门第的大户子弟不同,孔贤偏有身材匀称,身上散发着一股勃勃英气,这是长期战争锻炼出来的锐志。

说句老实说,孔贤还真是个美男子。

不过,越是如此,孔彦舟越是相信吕本中方才所说的话来。

又看了看女儿孔琳,却是另外一番模样。

孔淋那怯生生俏丽模样叫人看了,只想搂进怀里细心抚慰。她才十来岁,身子尚未长开,将来也不知道会美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又有哪个好运的畜生会娶了她,夜夜云雨。

想到这一幕,他心中突然涌起了无边的愤怒,接着,小腹中有热气腾腾而起。

他已经醉了,身体中的兽性再也遏制不住。

他大声冷笑地,用手指着孔贤和孔琳:“只怕这两头小畜生跟老子没有什么关系吧,他们血管里的血也不姓孔。”

孔贤母亲一呆:“老爷,你这是什么话?”

孔彦舟狞笑:“我问你,当年我流落开封的时候,你一个人在老家可做了什么好事?直娘贼,你看看你生下的这一对儿女,身上又哪一点像我,不会是你和人私通生下来的吧?咯咯,对了,对了,孔贤小畜生出生的日子算起来,正是老子被人关进大牢的时候。至于孔琳,那个时候老子好象在济南府呆了一年多。怎么你生的这两个孩儿都恰好是老子不在家的时候,怎么老子一回家就喜当爹了?”

“老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孔贤母亲悲怆地叫了一声:“天理良心,你羞辱我的名节不要紧,可不能这么说孩子们?”

孔彦舟呸一声:“那是你的孩子,不是老子的。今天俺越想这事越不对劲,故尔过来看看,这一看果然就是了。”

孔贤在旁边听得整个人就好象是掉进冰窖里,眼泪不住落下,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你你……”孔贤母亲大声哭起来:“老爷,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没有凭据的话凭什么诬赖妾身?”

“我怎么说不得了,还需要凭据吗?不信你们出去问问别人,看看你们身上又哪一点像我孔彦舟?”孔彦舟大声地咆哮起来,捏着拳头朝前逼来,咬牙切齿:“贱人,你做出这种丑事,贱夫是谁,老子估计也问不出来。就算问出来,也没办法杀回河北报仇雪恨。不过,老子今天却要生撕了你这贱人。”

“不要,不要。”孔琳大声哭起来:“不要伤害娘亲。”

看到孔琳,孔彦舟继续骂道:“你这野种小贱人滚开,某今天先杀了你娘方消心头之恨,你休要求情。不过,你真想你母亲活,也不是不可以?”

孔琳哭道:“爹爹你待怎地,女儿愿代替母亲去死,只求你放过她老人家。”

“谁要你死了?”孔彦舟狰狞地笑起来:“小孽障,可恶的野种,你想你妈活也可以,好生服侍老子。俺若是开心了,没准放你们娘三一条活路。”

“啊……爹爹,我可是你女儿呀!”孔琳一张脸没有血色。

“你是吗,不知道什么地方钻出来的贱人。”

“娘保重,女儿去了!”孔琳大叫一声,头一低,朝墙上撞去,欲要求个了断,再不受这样的屈辱。

“妹子!”孔贤这才醒过神来,急忙丢掉手中的朴刀,一把妹妹抱住,大哭:“不要啊,不要啊!”

那头,孔贤母亲悲怆地大叫:“孔彦舟老畜生,我跟你拼了!”张开双臂朝孔彦舟扑去。

可是,她只不过是一个老妇,又如何是孔彦舟对手。

孔彦舟双拳同时用力,一个双风贯耳打在她的两边太阳穴上。

可怜孔贤母亲一个弱质女流,如何经受得起,顿是软倒在地,七窍都流出血来,眼见是活不成了。

“娘亲?”孔贤悲叫一声,放开妹妹,铿锵一声抽出手刀就朝孔彦舟肩膀砍去。

孔彦舟武艺高强,与人动手的经验何等丰富。当下来不及多想,手一翻,腰刀就已经出鞘戳向孔贤胸口。

他的力气何等之大,战斗经验何等丰富。这一招使的是围魏救赵的法子,千钧一发之际不但不招架,反提刀朝前刺去。如此,孔贤的刀在砍中他的同时也会被孔彦舟在心窝子捅出一个透明窟窿。

结果是孔彦舟固然会被砍伤,但对手却要丢掉性命。

如此一来,换任何一个敌人遇到这种情形都会躲避或者格挡。这样,就是失去了先机。

战阵厮杀,生死一线,先机若失,那就是彻底的被动挨打。

可是,孔贤却没有如何反应,手刀依旧如风劈来。

与此同时,孔彦舟的腰刀已经刺中他的心口。

在这个刹那,他心中突然觉得奇怪:小畜生怎么不躲?

不可思议地一幕发生,孔彦舟的腰刀刺中孔贤的心口之后就仿佛戳中一面钢板,刀身整个地弯曲如弓:难道这个孽障是金刚不坏之身?

瞬间,冷汗如浆而出。

他的力气何等之大,这一刀可谓语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当初他在杀牛祭旗鼓舞三军的时候,曾经一刀将一头腱牛钉在墙上。

孔贤虽然仿佛有不死之身,可在如此大力下依旧经受不住。只见孔彦舟手中弯曲的钢刀一弹,他整个人就被弹了出去。

“找死!”孔彦舟大吼一声,吼声在屋中回荡,震得木板墙壁瑟瑟发抖。正欲向前踏出一步,结果了这个小畜生的性命。

可是,有剧烈的痛楚袭来,接着是大片血雾撒开去,落到旁边放发出的豆芽上。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孔贤在被自己一刀弹开的同时,他砍向自己的手刀也拉开了肩膀上的皮肉,露出里面白色的锁骨。

鲜血如喷泉一样标出来。

“小畜生!”孔彦舟大叫一声,身体一翻跃出屋去。

这个时候,淋在豆芽上的鲜血才滴答地流下来。

脚步还没有站稳,“咻”一声就有一支尽矢从屋中射出。

听到这强劲的风声,孔彦舟如何不知道这是神臂弓在射击。

他虽然武艺高强,但毕竟是肉体凡胎,如何敢当。又是一跃,跃出院子,随手一踢将院门关上。

但是,“笃”一声,院门不出意料地被射出一个小孔,羽箭热辣辣擦过他的额角飞出去。

此刻的孔彦舟浑身是血,心中却是有些惧怕,大声呐喊:“来人,来人啦!”

战争时期,孔彦舟官衙门里到处都是卫兵,听到这么大动静,立即就有一队士兵冲过来:“军主,怎么了?”

孔彦舟指着院子大吼:“孔贤反了,把院子给我围住,休要叫他走了!小畜生手中有神臂弓,你等小心些,别叫他射出一条生路。传我命令,叫刘复带牙军过来剿灭叛贼!”

听他说孔少将军是叛逆,又见孔彦舟浑身是血一脸狰狞,卫兵们面面相觑则声不得。

孔彦舟大怒,一脚将一个士卒踢翻:“直娘贼,都聋了吗?”

“咻”又是一箭开了半扇的院门里射出来,直接将那个被踢倒的士兵钉在地上。

众人这才大叫一声散开。

“好个畜生,竟然准备了神臂弓,原来找有准备!”孔彦舟气得满面铁青:“果然是个野种!”

他这个时候才回忆起刚才电光石火的那一幕,先前自己一刀刺中孔贤胸口的时候,看见他身体有略微的金属闪光。

那是索子甲。

原来,在这一段时间里,孔贤都是衣不解甲的守在母亲和妹妹房中。他不但准备了一具扎甲,还贴身穿了一件索子软甲。

也因为这样,方才在才拼着受了孔彦舟一刀将他赶了出去。

否则,以孔贤的武艺根本走不了一招。

想到他对自己如此戒备,还在屋中放置了大量的铠甲和兵器,孔彦舟已经彻底相信吕本中的话了。

他麻利地脱掉身上的外衣,撕了下一副衣襟缠在伤口上,“把住各处路口,弓手上屋,压制小贼。直娘贼,这个野种不是老子的儿子,杀了他,赏钱一贯。铠甲,拿我的铠甲来!”

一个弓手抬了梯子过来,爬上墙壁,刚一露头,“噗嗤”一声,孔贤的羽箭就射了过来,直接射穿他头上的铁盔。

弓手甚至来不及叫上一身,就如米口袋一样摔了下来。

众人都是面色大变,神臂弓的威力竟大成这样,再加上孔贤那可怕的准头真让人胆寒啊!

什么时候少将军有如何高明的射术了?

他们并不知道,孔贤在做俘虏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平日闲得无聊除了种豆芽就跑到军营里找人吃酒玩耍。

说来也怪,泗州军的将士们好象并没有拿他当敌人,对孔少将军也非常客气。

王慎军中最重弓马,对于士兵的射击训练也有一套严格的章程。军中的弓手、弩兵中也有不少神射手。孔贤看了几日,得了趣,也跟着练了一阵子。在泗州军现代的训练手段下,他的射术也进步得非常快。

今日小试身手,竟是射无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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