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白浅如今在兵营里历练得也是心思越发活络,听姜秀润这么一说,便明白了内里的缘由。

这次时疫虽然有很大可能是杨家搞出来的,可若就此扳掉杨家,恐怕那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又要说凤离梧先是违抗先皇遗诏篡权夺位,然后有计划地以梅花传播时疫这样荒诞的说辞扳倒世家,到时候凤离梧的暴君的名声坐实,有心人只怕又要兴风作浪了。

所以凤离梧随顺推舟,事先派人给杨家透底,让他们自乱阵脚,在殿堂上大闹一场,然后再借机会推掉杨家的亲事,让人无可挑剔。

同时也是警告杨家,至此以后不可再恣意妄为。

白浅虽然看得透,却不爱这些权谋勾当。幸而自己的小主子是个心思透亮的明眼人,夫妻二人都是权术好手,这方面倒是不用她们这些下属操心。

不过凤离梧解除了烦心的婚事,杨家却糟了心。

那卫国公回到府里左思右想,总是觉得这件事情透着憋屈,怎么就眼巴巴的有个暗卫,因为他当年甩在街边的金就肝脑涂地,做这等背主之事?可事已至此,再回去发难也积蓄不上气势了。

痛斥了女儿一顿后,卫国公便逼问她那株梅花的来历。

杨如絮听闻皇帝以她八字透着霉气为由解除了婚约,只哭得比父亲扇她巴掌时还要厉害。

杨家如絮向来是志存高远的,一心一意要做皇后。没想到先是被凤离梧拖了两年,又以这么不堪的方式除了婚约,至此以后,她还能许配什么好人家?只怕王侯之家都不会要她这个灾星入府。

万念俱灰之下,她倒是一五一十将自己与凤舞的私情说了出来。

卫国公当时就要操棍子将自己的女儿活活打死,却被杨家大夫人拦了下来。

大夫人说得甚是冷静:“皇帝故意闹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下我们杨家的脸面,老爷您如今将女儿活活打死,岂不是正中了皇上的下怀,杨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再说,女儿与平川王交好,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情。朝堂的风云变化,谁能说的清?”

眼下三郡要独立,正闹得厉害,二皇子倒是个看起来能成大事的。

现如今的圣上,视世家为眼中钉,现在对杨家更是半点情面都不讲,百年的大家岂可这么没落轰塌下去?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要给自己留存些活路吧。

听大夫人这么一说,卫国公先是一惊,想骂妇人之见,可细细思来,这时局变化,还真是说不好。

既然女儿已经跟平川王有了私情,倒是不妨撂在那,若是凤离梧再挤压世家,到时候几大世家联合起来要变天也是说不定。

他的女儿,出生时是找人算过命的,那位有名的算命先生言辞凿凿,说女儿乃是后宫凤命。

若是当初的批命是准的话,岂不是说最后入主宫中的那条龙,可能不是凤离梧!

想到这,卫国公倒是缓了手里的棍子,只责令杨如絮从即日起不准出门,只呆在自己的闺阁中修身养性。

杨如絮自是哭哭啼啼地回了自己的闺房,可是心里却恨极了姜秀润。

这个女人,处处抢了自己的先机,如今又来夺取自己的凤命,果真是狐媚妖姬之相,她若一朝得势绝对不会轻饶了她!

再说这京城里的时疫,因为波国雅伦女王亲手熬煮的圣女汤而得到了减缓。等到快要入腊月的时候,已经彻底止住疫情。

满京城的都在传扬着波国女王的义举,还有大齐与波国永世为好的情谊。

借着这股子势头,窦思武再次跟自己的爹娘提起了自己要纳娶波国女将军白浅的事情。

别看窦小将军长得五大三粗,可是他的母亲窦夫人却是当年京城里有名的美人。

这美人挑儿媳妇,除了门楣,样貌也是严苛挑剔的。

可是儿子提起的这个白浅,却是门楣样貌样样都拎提不起来。

再说,别人不知她的底细,窦夫人能不知吗?分明就是先前质子公子小姜的侍女粗婢一个。

若是个平民,倒也罢了。这等子曾为下人的贱民如何能成窦家的儿媳妇,就算是所谓的波国女将军,可是那波国一个弹丸小国,也是拎提不起来的。

传言那个女王都生了皇帝的私生子,入宫为后尚且不可能。她一个婢女提携起来的什么女将军就想入窦家的门儿?想得倒是美!

只是因为儿子的婚事,也是闹了几场,窦夫人也是没了什么气力再跟儿子哭喊,只将丈夫的佩刀抽了出来,摆在儿子面前,只说若是他执意要娶那女子入门,便先一刀捅了他亲娘再说。

就算是皇帝亲自下旨,她也是要把刀子摆在皇帝的面前,请皇帝先赐一死,到时候没了她,窦思武就算要娶母猪进门,她都管不着!

一时间,这快要过年的时节,窦家却是鸡飞狗跳。

窦思武再次负气出走,跑到了姜秀润的行宫里过年。

虽然兄嫂不在身边,姜秀润的行宫里却是年味十足,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

已经能跑的小宝鲤迈开小短腿,穿着姜秀润命人给他做的红底绣金线的小红袄子满院子乱跑。

她虽然想在府里过年,可是凤离梧发话,体恤女王远离家乡,是以请女王入宫一同守岁。

所以年三十儿这天,她换好了礼服,便带着打扮一新的宝鲤一同上了入宫的马车。

宝鲤的怀里抱着同样穿着件小红底儿金袄的狗儿核桃。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还真像是个年画儿里的年娃娃。

宫里的年宴都是群臣与圣上一起恭贺。

因为先前盛传皇帝打压世家的传言,为了安抚人心,尉家公爷尉钟,亲自请命皇帝重修天伦之乐,将隐居念佛许久的太后请了出来。

算是成全了一年团圆之意,也止了皇帝不孝幽禁太后的传言。

这几年的功夫,尉太后额头眼角布满了细纹,可是天生爱美之心不减,通身的打扮依旧是珠光宝气。

可是整个人冰冷得厉害,再无茅大总管相伴时眼角眉梢流露的媚态了,跟凤离梧更是半点的笑模样都没有。

文武百官看了,都替皇帝尴尬着。

一时间,这宫宴虽然看着热闹,却没有半点天伦之乐的人气儿。

直到姜秀润领着小宝鲤入了大殿,这殿堂的气氛才为之一变。

许多臣子虽然先前听闻皇帝与这位女王有着私情,可是都是影影绰绰的传闻,并不当数。可是现如今再看这位波国小王子竟然跟大齐圣武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真是不容错认,不禁一个个动容。

只是众人的心思各异,一时间甚至有人小声地议论起来。

曹姬与田姬那几位宫里权当摆设的嫔妃们倒是也出席了。

看着昔日独得太子恩宠的瑶姬,如今生得愈加娇艳的模样,只恨得牙根痒痒。听闻皇帝几乎是夜夜留宿女王行宫。原本是分洒六宫的雨露,独独给了她一个,可不是被滋润得光艳照人吗!

不过让人心内安慰的是,就算这女王再得宠,如今也不过是异姓的番邦之王,她生的孩儿再肖似皇上,也不过是野合子,入不得凤家的家谱!

尉太后看着昔日的瑶姬领着幼子款款向自己走来,不禁冷哼了一声。

看着那肖似凤离梧的小儿更是不甚顺眼。

不过小宝鲤可看不出高位之上各色人等的眼色,只奶声奶气地照着娘亲先前所教的,给大齐皇帝请礼说吉祥话。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自己的爹爹,在大殿上不能叫爹爹,只能叫陛下,但是娘亲千叮咛万嘱咐的,他倒是一一记下了。

只是请完了礼后,便再也耐不住,咚咚咚地跑到了龙椅的旁边,伸着手要凤离梧抱。

看着儿子的小嫩脸,凤离梧也不管什么人前的君臣之礼,大手一捞,便将儿子抱着怀里,拿着龙案上的糕饼给他吃。

宝鲤嘴里塞了糕饼,又指着龙案上的烤肉,让爹爹给他切肉吃。

幸而大殿上鼓乐齐鸣,若不在近处,也听不到小奶娃喊出的那一声“爹爹”。

虽然有臣子看着那娃娃口型,看着是在唤爹爹,也只当假装没有看见。

可是尉太后却是不能忍的,开口冷冷地申斥道:“哪里来的野种,竟然在人前乱认亲!”

姜秀润坐在凤离梧之侧,正好对着尉太后,她的这番话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宝鲤坐在父王的怀里,自然也听到了尉太后之言。只是孩子尚小,并不知这“野种”二字是唤着自己,只是一边咬着爹爹口里的烤肉,一边好奇地看着这位婆婆。

凤离梧当然知道母亲话里的意思,登时面色暗沉。

他后悔了,不该听从外祖父的劝,将母亲放出来过年。他的这个母亲,当真是无药可救!

而尉太后说完了这大煞风景的话后,却不以为意,心里舒坦极了。

这人多的场合,她的儿子是要面子的,只能强忍着。至于那瑶姬,更是不能人前失态。

她就是要活活气死这对狗男女!

姜秀润这时却是笑着开口道:“太后此言差矣,要知所谓野种当是背人而生的孽子,譬如这婚内与他人野合的私孩子,一辈子都是背负骂名,不能在人前亮相……可我身为波国女王,后宫里的男妃总是要雨露均沾。我的孩儿,乃是波国王室的小王子,将来承袭的是波国的王位,他的母亲够尊贵就够了,父亲为谁,却是不重要的!离野种,还远着呢!”

她的话轻轻柔柔,不过眼前三两个人能听见,却是一下子揭了尉太后心内的伤疤,只气得她眉头倒立,差点冲过去,要一把掐死这牙尖嘴利的女人。

而凤离梧也被那一句“父亲是谁,原是不重要”给气得不轻。

这年,是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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