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月夜,虽光华银白,却终是透着刺骨的寒凉之气。
迎着那略带凛冽的风,袁修月倚立窗前,远远凝望着那道于朦胧月色之中,似是掠过千山万水,一路朝着自己快速飞驰而来的白色身影。

但见那抹身影越来越近,她不禁眸中湿润,却十分愉悦的抬手拢紧自己身上的暖色披风。

心中有一块大石终是落了地,她微敛的唇,轻轻翘起,不禁在心中长长出了口气。

就在她叹息之际,那道她虽不算朝思暮想,却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白色身影,也已然停落在窗外,目光灼灼的凝望着他,她思潮翻涌,终是轻轻唤道:“先生……”

只这淡淡两字,她眸中水雾,便化作滴滴泪珠,再也无法抑制的夺眶而出。

眼前之人,目光不停闪烁,一袭白色长袍,身披一件白色裘毛大氅,身形俊挺,衣袂飘飘,墨黑色的发,虽规整的束在头顶上发冠里,但因夜风的关系,却仍有几缕随意的垂落脸侧,让他整个人更显温润飘逸……

来人,是南宫萧然啊!

那个差一点为她而死,一心一意为她的的南宫萧然啊!

此刻,在她眼前的南宫萧然,似是因连夜赶路的原因,连身上都依稀明辨着冬夜寒凉的气息,但,即便如此,听到袁修月的一声先生时,他俊美无俦的仍是荡起了如沐春风的笑意。

随着他唇角不断扩大的笑弧,他英俊明朗的眼中波光流转,让人只觉璀璨夺目。

“月儿,我活着回来……”

深深的,凝视着如今略显丰腴的袁修月,南宫萧然的视线,缓缓在她微凸的腹部掠过,眸色微微一顿,却也只是片刻之后,他便唇角轻勾着对她温柔一笑!

此刻,经历生死,他再见她,却仍旧如那日夜里,在御花园重遇袁修月时,所说的那句月儿,我想你了一般……只轻轻的自口中缓缓轻声,月儿,我活着回来了。

如此言语,虽然简单,却让袁修月眉心轻褶,随即心中有丝丝涟漪荡漾不息。

“还活着就好!”

似是被南宫萧然所感染,袁修月的脸上,也荡起了一抹浅笑。抿唇长叹一声,感觉到窗外的寒凉的夜风,她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子。

“那个……”

丰神俊朗的容颜上,笑容依旧,南宫萧然轻勾着唇角,轻指了指窗口,他含笑问道:“我不远千里而来,一路冷的要死,可能容我进去说话?”

“当然!”

喜笑颜开之际,袁修月微微侧身,于窗前让出空隙,容南宫萧然得以自窗口而入。

见状,南宫萧然微眯了眯眸,腰力一提,正准备跃入窗口,却见汀兰打开房门,蹲着一碗参汤自屋外进来:“娘娘,奴婢新熬了您最喜欢的银耳木须汤,您赶紧趁热喝了……”

说话间,汀兰微一抬眸!

待她的视线,瞥见跃然入窗的南宫萧然时,不禁心神一震,手里的银耳木须汤也跟着哐啷一声,摔落在地:“宁王殿下……王爷……”

“可怜了本宫最爱喝的银耳木须汤!”

眉头颦动,唇角却轻轻翘起,袁修月睇了眼怔在书房门口怔怔出神的汀兰,不禁有些好笑的回头与南宫萧然相视一笑,而后掩唇对汀兰调侃道:“先生,都怪你,来时也不提前先打声招呼,你看你把汀兰吓得这六神无主的样子。”

“是本王不好!”南宫萧然淡淡一笑,遂对汀兰十分有风度的翩翩一礼道:“不小心惊着汀兰,本王再次于你赔礼了!”

“呃……王爷不必如此!”

于怔仲中回神,汀兰慌忙摇头,眸中难掩激动之情,视线仔仔细细自南宫萧然身上扫过,她关切出声:“王爷何时来的?一切可都好么?可用过晚膳了?可……”

“都好!”

轻笑着对汀兰点了点头,没有让她再继续问下去,南宫萧然转睛看向袁修月,视线自她隆起的腹部上移,直至与她四目相对,他含笑问道:“过的好么?”

“都好!”

迎着南宫萧然的眸,与他所言如出一辙,袁修月亦淡淡而笑。

见南宫萧然的视线一直都停驻在袁修月身上,汀兰神情微微黯然!

在心中轻叹口气,她抬眸对两人说道:“王爷不是一直都想要娘娘跟娘娘下棋么?这里有些冷,此刻还请娘娘和王爷移步暖阁,哪里比这里还要暖和一些,奴婢命芊芊收拾了这边,便过去与娘娘和王爷摆棋煮茶!”

“既是汀兰丫头如此安排,那……”南宫萧然微微挑眉看向袁修月,轻笑着询问道:“月儿,你觉得呢?”

“如此甚好!”

唇角的笑意,于这一刻更深几许,袁修月轻声笑道:“这阵子一直都是哥哥在陪我下棋,一点新意都没有,今日既是先生回来,一定要一起下棋品茗,才算不枉此夜啊!”

闻言,南宫萧然不禁展颜又是一笑:“如此,正合我心意!”

稷山行宫的暖阁,与寝室只有一墙之隔。

这里之所以被唤作暖阁,根本是因此处于木质的地板下,乃是泥土掏空的坑洞,若到了冬日,命人在坑洞下填了上好的炭火,这里便会暖和的仿若春日一般。

如此温度,与外面的寒冷天气,有天壤之别!

不多时,汀兰便在桌上摆好了棋局,边上的矮桌上,亦已摆好了小灶儿和茶壶等一众煮茶用具。

“先生可知,当初惊闻你自投乌江之时,我心中是何情景么?”与南宫灏凌一起在矮桌前落座,袁修月轻笑着瞥了他一眼,伸手便从棋罐里取了黑子,垂眸置于棋盘之上。

“该是十分伤心的!”

淡淡的扫过袁修月平静的脸庞,南宫萧然眸色微深,抬手取了棋子,落于棋盘之上,他轻蹙眉心,神情深沉:“当时安氏一族,一心要拥立我为王,而保皇一派,则一心要灭杀于我,这两方背后的势力一方是我的母亲,一方是我的兄弟,我实在无法取舍,便只想自投乌江,如此便可躲过一切,也可让事态平息!”

“可你没想到,在你自投乌江之后,事态不但未曾平息,安氏一族竟还是以你遗子之名举兵叛乱了……”思绪飞转,想到安氏一族,又想到自己的父亲袁成海,袁修月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涩笑弧,轻轻落下一子,她不禁轻叹出声。眸色微深,她看向南宫萧然,继续低低哀哀的问道:“那乌江深不见底,乌江之水更是极寒,你投入江底,又是如何挨过的?”

闻言,南宫萧然勾起薄唇。

低眉深思棋路,将棋子落于盘上,他再抬眸,对袁修月苦笑了笑,脸上的神情略显萧索:“那乌江确实深不见底,乌江之水也确实寒凉,但我自小便深谙水性,咬了咬牙,便也就挨过来了。”

他,不曾明言的是,那个时候,他之所以咬牙坚持,只不过……是想再见她一面。

哪怕,只有一面,只要确定她性命无虞,而她身上的毒也已然全解,他即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但这些,这些话,他可留在心中。

可说与自己。

却……还不能于她明言!

听了南宫萧然的话,再看到他略显苦涩萧条的神情,袁修月的心,不禁蓦地揪起。

看着眼前一切都好的他,她心中微微舒了口气,唇角淡淡勾起笑意:“此去北域,先生是为了我,你……受苦了!”

闻言,南宫萧然嘴角的笑意缓缓加深:“能有今日,见你一切都好,我便一点都不觉得苦!”

“先生……”

心中有着无尽动容,袁修月轻颤了颤眼睫,眸中隐隐有氤氲升起,她深吸口气,低眉拾了棋子,便又落了一子,籍此将自己的失态掩藏。

并未继续落子,南宫萧然淡淡的看着她,“他……对你好么?”

闻他此问,边上的汀兰不禁微变了变脸色。

若说,在南陵回宫之时,南宫灏凌对袁修月,好的简直没话说。

但是如今……

微思量,以贝齿轻咬唇瓣,她张口欲言,却听闻袁修月轻笑着出声回道:“他对我很好!”

闻言,汀兰不禁微皱了皱眉,终是开口说道:“王爷,世人皆知,如今皇上独宠虞妃,娘娘现在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汀兰!”

眉头不悦皱起,袁修月转头对汀兰斥责道:“多嘴!”

见状,汀兰微翘了翘唇:“娘娘奴婢说的是事实……”

“事实?”

自嘲一笑,袁修月转头看向南宫萧然,眸中苦笑,却十分平静:“事实是我的父亲,投敌叛国,皇上他手刃闫云涛,圈杀众人,才得以保全我,他如此对我,难道还不叫好么?”

闻言,汀兰神情一怔,旋即噤声不语。

而南宫萧然,则略有些冷清的淡淡一叹:“他若是能为至此,便也算没让我失望,但他不该将你丢在这稷山之上,多日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先生……”

扯唇苦笑,袁修月轻蹙眉头,“我觉得,住在这里,怡然自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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