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娇洗过澡下楼, 她穿着洁白的毛衣, 小短裙和小马靴。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她的风格和以往截然不同。
胡如玉不敢有一点怠慢, 虽不知是什么人在死丫头背后点拨,但是总归不能让她就这样嚣张了下去, 不过此时倒是温柔的, 带着笑意,柔声问道:“娇娇在医院里这么些时日, 也亏嘴了吧?我今日亲自下厨做了饭菜, 都是你爱吃的口味。快来。”
亲亲热热的。
他们家也有丫鬟婆子帮衬,平日里并不需要胡如玉动手, 不过她却还是时常亲自下厨,倒是也得下人喜欢的。
唐娇咳嗽一声,看着桌子没动。
唐志庸说道:“怎么了?你玉姨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平日里你都是喜欢这些的。”
唐娇露出一抹笑容,有些浅淡, 但是却又真诚:“大夫说我这次在医院这样久就是因为身体太弱。这平日里偏食可是大忌。临走还再三与我叮咛, 让我回家要均衡一些,莫要贪嘴。可不能喜欢的就多吃,不喜欢的就不吃。”
她感慨的笑了一下, 自己都带着些无奈的样子说道:“我这一看到一桌都是自己喜欢的,可不一下子就想到了大夫的话?”
唐志庸看女儿天真无邪,有几分笑意, 他说道:“原是如此,不过一次半次倒是没事儿。快坐下。”
一家人悉数坐好,胡如玉似乎是不经意的说起:“其实我今日打算早些用晚饭的,这样老爷也有些时间好好的休息休息。这几日真是累极了。”
她虽然没有提唐娇一个字,但是却让唐志庸一下子就能想到女儿回来迟了。同时也间接的表现了自己的体贴。
唐志庸问道:“呦呦今日怎么回来迟了?”
唐娇放下手中碗筷,认真:“我去城隍庙为堂哥祈福了。”
她双眸亮晶晶的带着认真:“我想堂哥早些好,就不会折腾父亲了。父亲每日公务繁忙还要去照顾堂哥,这样身体哪里受得住?祖母年纪又大了,不好总是出门,倒是不如由我过去祈福,也许今日堂哥就不找父亲了。”
唐志庸看着女儿,眼神逐渐柔和起来,他笑了起来,说道:“那么我今晚倒是可以好好放松放松了。”
话虽如此说,心里却不相信的。
不过顾及孩子的面子才这般说。
不过唐娇倒是格外的严肃,小脸儿绷的紧紧的:“您今晚尽管和我娘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吃完饭去念念佛经。观音菩萨看我这么虔诚,一定会感动的。”
唐太太失笑:“你这孩子。”心中也知道女儿如斯是为何。
唐志庸扫一眼妻子,点头:“孩子有孝心是好的,让她做吧。”
前些日子虽然胡如玉回来,但是唐志庸每夜都被叫走,倒是也没有什么机会和胡如玉亲近。今日唐太太回来了,唐志庸又和唐太太一起休息。
胡如玉心中其实有些不满,但是她可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的。想到今晚唐志庸也会被唐士杰叫走,倒是将那股子不满放在了心里。
可她能忍住,唐衡都是不能。
她抬头,娇滴滴道:“爹不陪我娘亲吗?”
唐志庸心中一突,立刻看向胡如玉,见她表情有些脆弱,心中立刻动摇起来。
这是他喜欢的女子。
唐太太每每看到这样的情景就觉得心里难受,忍不住怒火攻心,想要与他争吵一番。
还不等开口,唐娇歪头,带着笑,但是语气不容拒绝:“不行!”
众人俱是一愣。
唐娇嗔道:“才不可以呢!父亲这些日子都陪着玉姨的啊!我娘好些天没有回来了,总要和爹爹说说知心话的。”
这样的话真是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虽然开始的不行十分果断,但又让人觉得不过是女孩子的小性子。
唐志庸笑:“好好好,陪你娘。”
唐娇点头,嘟着小嘴儿继续道:“而且啊,是我去求了菩萨,堂哥才不折腾人的。”
她更加认真:“都是我的功劳。”
看似刁蛮,但是委实可爱的让人想要哈哈大笑。
唐志庸说:“你又知道菩萨一定会灵验。”
唐娇反问:“为什么不会?我很诚心啊?”
这么一说,惹得唐志庸直笑。
做人父母的觉得女儿可爱的不行,但是旁人又是另一个光景了。
唐衡的手紧紧的攥着桌布的一角,勉强露出一个笑意,说道:“姐姐又知道一定会灵验了。那若是不灵验怎么办啊?”
胡如玉也看着唐娇,她倒是要看看这死丫头怎么说。
唐娇本来就等着这一出儿,唐衡咬钩,她立刻:“那我们打赌啊,堂哥不打电话过来,就说明菩萨灵验,那爹爹接下来一个月就陪着我娘;如果打电话来,就说明我心不诚,菩萨不灵验,接下来一个月爹爹就陪着玉姨。不可以使手段哭着反悔的哦!”
唐娇语速有些快的,但是却带着蛊惑。
“你敢不敢嘛!”
唐志庸哭笑不得,他与哪一房睡觉倒是成了孩子打赌的条件。如此未免有些可笑。可是看大女儿一脸的虔诚,仿佛真的被菩萨庇佑的可爱样子,他竟是说不出阻拦的话。
他怎得就没有发现,他们家阿呦这么可爱呢!
唐志庸不说话,相当于他也默认此事。
唐衡立刻:“既然姐姐想赌,那我们就赌好了。”
胡如玉微微眯眼,总归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不过再一想,他们阿衡和唐士杰关系可比唐娇好多了。一会儿寻了机会偷偷打电话,这事儿也是十拿九稳的。
她浅笑了一下,轻声细语:“这样不好吧?哪有用这种事儿打赌的。阿衡,可不能胡来,怎可这般骄纵?”
倒是对唐娇插了一刀。
只是唐娇对她说道:“玉姨,你是怕了不敢赌吗?阿衡都愿意了。便是你说我骄纵,我也要赌一下,不然阿衡该是以为我只是说嘴,不敢了呢!”
倒是将皮球踢在唐衡身上,好似唐衡引起一般。
胡如玉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很快的:“好好好,玉姨不阻拦你们,你们这些孩子啊!”
唐娇立刻:“那好,输的人如果哭鼻子或者反悔,就是狗娘生的!”
唐志庸直接喷了。
他蹙眉道:“女儿家家的说的这是什么话。跟谁学的!”
唐娇:“医院的人都这么说啊!”
唐志庸内心腹诽:医院的人?又特么是唐士杰?这混蛋!
小插曲过去,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饭。
胡如玉给女儿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偷偷打电话,随即牵制其他人:“老爷、大姐,不如我们一起打牌?”
她又看唐娇:“正好娇娇也在,不如我们四个打马吊?”
唐娇娇声问:“为什么啊?玉姨是要把我的零花钱都赢走吗?”
胡如玉面不改色:“这可不敢的。”
唐娇还是摇头不肯。
胡如玉:“老爷,就当放松一下啊,后天娇娇就要回学校了呢!今日玩一下吧,这样,娇娇赢了钱拿走,输了我们不要钱,如何?”
唐娇眼儿弯弯:“那好!”
既然你想把钱给我,那么我就大杀四方好了!
下人们赶紧摆了桌,唐娇大方的:“你们随意选位置好了,我是菩萨庇佑的人。”
这般得意又是惹得大家笑了起来。
只是,他们看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过程是惨烈的,结局是虐心的。
唐娇:“清一色,胡了!”
小手儿一伸,微笑:“给钱呀。”
唐志庸:“……”
唐太太:“……”
胡如玉:“……”
不过小半夜,一家赢,三家输,其他人真是输的内裤不剩,底朝天。
饶是胡如玉这样能忍的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她心道:现在让你一马,今晚让你好看,看你往后还敢嚣张!
偷偷看女儿,果然,唐衡给她一个“所有都搞定”的眼神儿。
胡如玉终于露出微笑:“好了好了,玩了这么久也累了,大家散了好么?”
唐娇捧着小钱包,心满意足,哒哒哒下楼。
“姐姐,您干嘛去啊?”唐衡问道。
这不是唐娇房间的方向。
她笑眯眯:“佛堂,感谢菩萨保佑!”
菩萨……保佑!
真的保佑!
唐娇拜完就回去睡,都不多问一句的。
其他几个人倒是煎熬了一宿,清晨鸡叫。
果然,唐士杰根本没来电话。
胡如玉看着已经蒙蒙亮的天,长长的指甲几乎掐到了掌心。
死丫头!
这邪门的死丫头!
正值隆冬,鹅毛般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夹杂些北风,冷的彻骨。
一辆小汽车缓缓停在哈尔滨最红火的四方饭店门口,西洋连衣裙装扮的使女小跑步儿的来到小汽车前边,她搪着车顶,打开车门,恭恭敬敬。
车中下来身着旗袍的精致女子,女子三十来岁,精致如画。细细高高的高跟鞋踩在雪中,留下一点点痕迹。
身后的使女立时撑起伞来,雪花点点落在红梅油伞上。
室内室外如同两重天,外界冰天雪地,四方饭店内却歌舞升平。
“掌柜的,人已经到了,正在二楼天子间等您。”
这位时髦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四方饭店名震哈尔滨的女老板唐娇。
唐娇点了点头,径自来到二楼,短暂的敲门,她带着笑意进门,“徐先生,让您久等了。”
声音犹如出谷的黄莺。
徐先生倒是也不怠慢,立时站起身子,与她握手,带着几分拘谨。
徐先生打量唐娇,这个女子就如同传言里一样柳叶弯眉、樱桃小口,婀娜有致的身段儿,虽然已经到了中年,但是仍美艳的让人移不开眼。
唐娇扬了扬嘴角,寒暄道:“徐先生这次过来一路可还顺利?”
徐先生立刻想起自己这次来四方饭店的目的,他心中暗暗唾了一口自己,立刻打起生意人特有的精明:“还好还好,多谢唐掌柜的关心。”
他倒是也不拐弯抹角,深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实不相瞒,这次冒昧来见唐掌柜的,为的便是我们家洋行的生意。现在香胰子、雪花膏都是极为紧俏的物资。听说唐掌柜的有些门路可以从上海那边入货。不知在下能否有这个机会,分得一杯羹?”
唐娇在江湖上有些名声,如是与她耍滑,怕是被吃的骨头不剩。实实在在开门见山反而好谈。
唐娇端起茶杯,修长的手指保养的格外好,指甲上是如今最看流行的大红色,大红的指甲衬在洁白的骨瓷杯上,并不给人突兀之感,只觉得这当真是一个金贵的人儿。
滴滴答答的时钟发出声音,一分一秒过去,徐先生的心慢慢提了起来。
其实他的供货渠道并不多,现在战/事/吃/紧,能够得到这些紧俏物质的人可不多。而近来他实在走了背运,几条门路都出了状况,外界也传言他做生意十分不厚道。甚至有人言道他黑吃黑。不知哪个瘪三做的这混事儿!
如今他举步维艰,以至于他需要从奉天赶到哈尔滨寻找唐娇这条线路帮忙。
他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
唐娇慢慢的品茶,看着徐先生的表情,似乎觉得已经达到效果,轻启朱唇:“分一杯羹自然可以,既然我见徐先生,就很有诚意了。只是不知道,徐先生的诚意又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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