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外头,风卷着残叶呼啸着。
饶是里头备了炭火,依旧是冷冰冰的。

廖普啪在地上,只觉得那冷风钻进了衣裳,连骨头都透着寒气。

尤其大案后头的杨府尹,面无表情,透着一股阎王爷一般的阴沉气息。

廖普倒吸了一口寒气,屁股上挨得那顿板子,这会儿都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痛了。

杨府尹盯着廖普,道:“不是索命的,是个讹钱的?你做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你就不怕你被人索命了?

刘公子那人,名声是一般,但还真不至于招惹了要夺他性命的仇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会动不动就拔刀子砍人了。

衙门里查案,想来想去,恐怕也就只有你这儿这一宗了。

你说与你没干系,那就没干系吧。

廖普,你自求多福,最好是真的跟你没关系,万一真是因为你们两夫妻的事儿,等你讹人又穷得病死了婆娘的事儿传出去,你且看看。”

杨府尹说完,抬手挥了挥,吩咐左右人手道:“行了,跟他没干系,那就让他签字画押,赶紧送回去,衙门里可没工夫给他请大夫。”

主簿拿着册子到了廖普跟前,抓着廖普的手要画押。

廖普僵着手臂,不肯合作了:“哎呦大人呀,不给我请大夫,我这么穷,我要是死了怎么办啊?”

“死了找你那命苦的婆娘去!”杨府尹啐道,末了又摇头,“你这等人,还是别去祸害你婆娘了,让她好好投个胎,下辈子千万别遇上像你这样的人,简直害人害己!

行了,给你请大夫,直接下大牢去待着吧,你设局讹诈的罪名,依着律法,你自个儿算算,还有没有命吧!”

廖普的脸色刷得就白透了。

下大牢,医好了是死,说些好话回家去,叫衙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断断不会愿意消息传出去,被人当成年节里酒桌上的笑话。

指不定熬着熬着,他身子骨结实,就熬下来了,

可、可还有催命符啊……

廖普一把抓住主簿的手,哭丧着脸,道:“大人呐,我不索命,但我怕别人索我的命!刘公子真不是我害的,但、但我那小舅子,也许是他动手的。

我那婆娘没了,我就给岳家传了信,我那小舅子在京中奔丧,我这不是……就……”

廖普说得支支吾吾的,但在场的众人都晓得他的意思。

那廖张氏,三十出头了,但还真不是病了就救不回来的年纪,小舅子定然是要向廖普讨说法的。

廖普怕叫小舅子知道自己好赌,更怕他知道自个儿逼着廖张氏设美人局,就把事情就推到了刘维安身上。

当时刘维安出银子的事儿,小舅子只要去向知情的绢花铺子东家打听,也能证实这一说法。

廖张氏不守妇道在先,没有休出门去,让她走得还算体面,廖普自诩“仁至义尽”。

与人**,小舅子说到哪儿去,都丢人没脸,自然也就不好跟廖普硬碰硬,这口气,也就朝着刘维安去了。

廖普原本想着,把小舅子打发走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昨儿个刘维安出事,他也压根没往小舅子身上想,这会儿叫杨府尹半骗半吓了一通,自个儿就怀疑上了。

万一,真是他那小舅子,看着老实巴交的,实则是个敢杀人的,那他……

消息一旦走漏,小舅子还不砍伤门来?

平素,身高体重的廖普是不会怕他小舅子的,敢动刀子,谁砍谁还不一定呢。

但是,现在的廖普,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衙门的这一通板子,让他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他怎么打得过他小舅子?

“大人,把他抓起来,就晓得是不是他了。”廖普连声道,恨不能衙门里当即就把人抓回来,关进大牢里,那他就安全了。

即便是抓错了人,等放出来也要出了年了,那个时候,他廖普伤势已好,又是一条好汉。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廖普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苏润卿摇了摇头,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谢筝也觉得廖普可恶极了。

杨府尹压着心中鄙夷之情,沉声道:“你那小舅子叫什么?如今在哪儿?”

“叫张丰,”廖普忙道,“我也不晓得他在哪儿,他来送走他姐之后,就离开了。”

杨府尹揉了揉眉心。

京城,这偌大的京城,哪里去找一个只知道名字的人?

衙役们也不晓得那张丰长什么样子,街上擦肩而过,都不认得。

杨府尹下意识地看了陆毓衍一眼,真要满京城找人,什么时候能找到?这还怎么给圣上交代?

陆毓衍垂着眼帘,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只背手站着,沉沉看着廖普。

谢筝抬眸看向陆毓衍,她想,他是生气的。

哪怕五官上没有显露,但谢筝看懂了。

“杨大人,”陆毓衍不疾不徐道,“寻找张丰一事,宜早不宜迟。若真是张丰下手,他自觉手刃了仇敌,一定会尽快离京,指不定还能赶在年前回家。”

“可不是嘛!”杨府尹点头道。

“我们找他不易,可他找廖普容易,”陆毓衍冷冷瞥了廖普一眼,道,“让张丰知道他杀错了人,他自然会来找廖普算账。”

趴在地上的廖普听明白了,急得哇哇大叫:“你们、你们是想拿我做饵?他真是凶手,我岂不是死定了?”

“慌什么?”陆毓衍打断了廖普的大呼小叫,道,“你就在家里趴着,衙门里有人手看着院子,只要张丰动手,就有人抓他,到时候人赃俱在,凶徒、凶器都有了,案子也能办了。”

廖普慌得浑身都抖了起来:“不行、不行!”

“不行?”陆毓衍嗤笑一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不正是你想出来的局吗?”

廖普的眸子骤然一紧,愕然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曾逼着廖张氏做蝉,自个儿做抓螳螂的黄雀,眼下,陆毓衍告诉他,他成了那只蝉了。

他一点也不想当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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