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您睡了吗?”外面有丫头敲门。
胡氏有点打出所望,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她和自己身边那婆子梁妈妈互相对望一眼,然后赶紧转身上了床,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住了。

梁妈妈整了整衣服,正色过去开门,冷着脸道:“三更半夜的,什么事?”

前门的是院子里当差的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让到一边,后面就另有一个丫头走过来道:“梁妈妈,周管家让传信,请二夫人过去一趟,王妃娘娘住的院子走水了!”

她知道胡氏忌讳大夫人,所以压根就没敢提大夫人,直接说的周管家。

“王妃的院子里走水,叫二夫人过去做什么?”梁妈妈不悦道,也不觉得自己是欲盖弥彰,砰地一声合上了房门,“告诉周管家,夫人动了胎气,身体不适!”

那丫头碰了一鼻子灰,转身走了。

院子里的小丫头却是急了,觉得不妥当,犹豫着再次来敲门。

“又做什么?”梁妈妈不悦的开了门。

小丫头瑟缩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指了指外面隐约有火光晃动的方向,“王妃娘娘是府里的贵客,现在出了事,好像大夫人他们都过去了,如果咱们夫人避而不见——会不会太失礼了?”

梁妈妈皱眉。

以前因为这府里胡氏最大,梁妈妈跟着她,自然也养成了目中无人的习惯。

这时候想想,她才是心头一紧,转而扭头对胡氏道:“夫人,大夫人对咱们未必就怀着好意,如果您不在当场,到时候她为了替大小姐开脱,可保不准就会说出什么话来了!”

胡氏想了想,这才觉得心中后怕。

她便又重新爬下床,找了件披风披着就往外走。

小丫头松一口气。

梁妈妈赶紧快步跟上去扶她。

那边那丫头碰了壁,硬着头皮回去复命。

周义一见是她一个人回来的,顿时就心一沉,“怎么?”

那丫头不敢抬头,只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的道:“二夫人好像是动了胎气,正在卧床休息!”

说胡氏动了胎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周义当然是不信的,心里想着胡氏的为人,顿时就开始莫名的心虚。

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青桐才不管这些,直接看向了大夫人,强势道:“今天这件事,不说清楚是不行的,胡氏那里,是大伯母去请,还是我叫人去?”

周义那样的身份,现在要和她直接对话都不够资格,她也从来没打算给这一家人面子,而是直接就冲着大夫人去了。

周义也看出来了她神情语气之间的敌意了,手心里就开始隐隐的冒冷汗,却又不敢贸然插嘴。

大夫人沉着脸,捏着帕子略一忖度,道:“杨妈妈——”

刚一扭头,却见胡氏做出一副孱弱不堪的模样,被人搀扶着从院外走进来,倒是煞有其事,真像是动了胎气的模样。

“见过王妃,大姐!”胡氏走进院子里,声音虚弱的屈膝行礼,然后才看到院子里已经烧成灰烬的屋子,便是脸色一白,露出明显惊恐又心虚的表情来道:“我听说王妃这里走水了,因为身子不适,所以来得晚了,这里……这怎么会这样的严重?”

这会儿她是真的怕了。

说着就暗中给梁妈妈递眼色——

她明明提前安排了人,好及时的救火的,现在沈青桐虽然没事,可是房子烧成这样,也是叫人心有余悸的。

梁妈妈和她一样的惶恐,缩着脑袋也不敢贸然答话。

沈青桐冷冷的看着胡氏,开口道:“我觉得你现在还是自觉点,跪下去说话比较好,我这个人的脾气不太好,回头保不准就会推你一把,或是踹你一脚的,你是无所谓——”

她说着,便就是勾唇冷笑,盯着胡氏的肚子道:“你要是磕了碰了,可别指望我会负责!”

明明她说话的语气都不重。

可是胡氏听在耳朵里就是一阵的胆寒。

她下意识的抬手护住腹部,倒退了两步,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跪?”沈青桐却是不答反问。

胡氏是真没想到她这看着貌不惊人的一个小姑娘居然有这样的气势,一时间进退不得,尴尬不已的防备着站在那里。

沈青桐于是略一侧目,给云翼递了个眼色。

云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点为难——

他可不屑于动女人,尤其是孕妇。

想了一下,他就又勾勾手指头,叫了另一个侍卫来。

那侍卫就不含糊了,直接面无表情的大步走过去。

“你要干什么?”梁妈妈惊呼,就要扑过去往胡氏的跟前挡,却被那侍卫直接一脚踹翻在地,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牙口破了,嘴里都是血。

胡氏惊恐的护着肚子后退一步。

那侍卫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堵在她面前,一手扯过她的胳膊,顺带着往她膝盖后面一顶。

“啊——”胡氏惊呼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大夫人面上表情严肃,却一直没开口说什么。

周义等了半天没见她的反应,只能上前一步道:“王妃,您这是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要包庇她?”沈青桐半点也不含糊,冷然挑眉。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二夫人之前真的说过那样的话,也有可能只是无心之失……”周义赶紧解释。

沈青桐冷笑:“误会吗?不见得吧!”

话音未落,她没给任何人反应机会的,已经扬声道:“都带进来!”

众人不约而同的往院子外面看去,就见四个侍卫鱼贯而入,每个人的手里都还提小鸡似的提着两个鼻青脸肿的家丁。

将那八个人全都掼地上,堆在了胡氏的面前。

胡氏本来正在揉磕疼了的膝盖,此时便是勃然变色,也顾不上疼了,神情拼命的闪躲。

“如果说之前被她支开的那些护院就只是她的无心之失,那么她胡氏难道有通天的本事,能未卜先知?居然是我这里火势一起,就已经又派了人来,准备救火?”沈青桐冷冷的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胡氏当时就以为她派出来的人都在帮忙救火,所以这几个人没回去复命她也没多想。

可是这会儿沈青桐肚子里全是火——

胡氏叫人来放火做戏也就罢了,云翼明明发现了,还让他们放,并且也没叫这些要救火的人发挥,赶在他们叫嚷起来之前就把人全部拍翻了,全部扣留了。

你要留证据,留证人而已就都算了,可是好死不死的居然让她在火场里烤了那么久。

不过因为说到底云翼都是她的救命恩人,沈青桐不好把他怎样,就直接把这笔账都算在胡氏身上了。

“王妃,我没有!”胡氏脱口争辩,“几个奴才的话怎么能当真?王妃莫要只听了这些闲言碎语就随便的来冤枉我哦!”

之前的八名家丁,这里又是八名!

这就是铁证如山好么?

就是周义,此时都不敢替胡氏开口说话了。

不想沈青桐闻言,却也根本就不和她理论什么,直言不讳道:“我就是要信了他们的闲言碎语,你又能怎么样?胡氏,你真当本王妃有那么好的脾气,在这里听你东拉西扯的撇关系吗?你自己说吧,这件事,要怎么办?”

她居然是强横霸道,完全不给人迂回和解释的机会的。

胡氏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个人,更没想到她原来自以为是毫无漏洞的计划居然破绽百出,还被人一次拿住了这么多的把柄。

她也慌了,目光凌乱的四下里乱瞥。

突然瞧见了大夫人,她便是灵机一动,勉强镇定了心神,大声的道:“王妃您也真是奇怪,这里走水了,您既然是有所怀疑,也该是去抓那放火之人,就算是我发现了这里起火,也是好心好意的叫了人来救火,王妃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以德报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放火的人?”沈青桐沉吟,像是这才想到了这一点。

胡氏赶紧递了个眼色。

那些正倒在地上哀嚎的家丁里马上就有耳聪目明的人领会其意,大声道:“是大小姐!奴才看到了,是大小姐的屋子里的那两个丫头鬼鬼祟祟的从这院子里出去的,然后紧跟着这院子就起火了!”

胡氏的心里十分庆幸,庆幸沈青桐拿到的只是来救火的人,而不是来放火的人,这样至少还给她留了一线的余地和机会。

旁边的大夫人一直冷眼旁观,手里死死的捏着帕子——

是直到了这一刻,她的心里才有些懊恼了起来,后悔自己不该小看了沈青桐的——

她既然都能拿到来救火的人,怎么可能拿不到来放火的?可是她故意给胡氏留下了这一点生机,以此来引诱胡氏狗急跳墙,好拉沈青荷下水的。

这个丫头的心机之深,已然是叫她始料未及的。

大夫人的心里,有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在隐约的浮动。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她也是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顺着沈青桐先设置的套路直接走下去了。

于是,她冷冷的道:“青荷?你哪只眼睛看到是青荷的丫头做的了?”

“小的就是看到了,我们——我们都看到了!”那几个家丁里,已经有了三五人连续附和。

毕竟,在这座府邸里,还是胡氏的地位根深蒂固,死忠于她的奴才也多,这时候,大家便很自然的同仇敌忾了。

“胡说八道!”杨妈妈怒喝一声,上前踹了一脚,把一个家丁又踹翻在地,指着他怒道:“你说是大小姐的丫头行凶,那么倒是说说,她们是什么时候行凶的?而且既然被你们撞见了,你们又为什不把人当场拦下来?也好叫她们无从狡辩?”

“我们……我们只是不想得罪大小姐!”那家丁梗着脖子道,“反正我们都看见了,那两个丫头偷偷摸摸从这院子里出去之后,这里的火势就马上起来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那你倒是说,你是几时看到的?”杨妈妈再度质问。

“就是起火那会儿,大概——大概是三更刚过!”那人一边想,一边为了壮声势,就很大声的说道。

“简直一派胡言!”杨妈妈啐了一口,“今儿个晚上大小姐和她的丫头根本就都不在府邸里,你们要冤枉人,也不提前查清楚?用这样蹩脚的谎言欺骗王妃?这种伎俩,亏得你们还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我都替你们害臊!”

胡氏一惊,脱口道:“你别巧言狡辩,说大小姐不在府里?眼下这三更半夜的,她一个大姑娘家的,不在府里又会再哪里?”

“哼!”杨妈妈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是不再理会她,而是转向了沈青桐,郑重其事屈膝福了一礼道:“王妃,今天白天出门的时候,夫人一直用着的一根她陪嫁的簪子不见了,找了半夜也没看见,大小姐见夫人着急,就带着两个丫头去城门那边找了,她们三更不到就出的门,这件事,做不得假,谁也不能冤枉谁,叫人去门房问一问就知道了!”

“什么?”胡氏始料未及,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但是同时,又因为情绪波动太大,便就觉得小腹一阵坠痛。

她咬牙按住了腹部,还是大声的争辩:“不对!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怎么会?就说沈青荷的两个丫头怎么会临时被叫了回去,难道……难道竟然是她阴沟里帆船,法尔是被沈青荷那个没脑子的大小姐摆了一道吗?

胡氏觉得好笑,可是调整了半天的表情都没笑出来。

沈青桐就只是看着胡氏和杨妈妈两个争执,始终没有表态。

这时候,她才看向了周义道:“这件事,你觉得还有求证的必要吗?”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具体的事情进过,周义大致的也猜到了八九分。

他的脸色铁青,也是恨死了胡氏的自作聪明,可惜骑虎难下——

胡氏自不量力,不管她最终的目标是谁,但是她将堂堂昭王妃置于险地,甚至险些酿成大祸,这都是不争的事实了。

周义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

最后,他却没有询问大夫人的意见,而是直接走到沈青桐面前,屈膝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是咱们府上的疏失,让王妃受惊了,这件事,小的会马上休书给老爷,一定会给王妃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是吗?”沈青桐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问道:“你家老爷知道怎样的答复才能叫我满意吗?”

她好歹也是沈家的女儿,而沈和又是她的长辈,周义是没想打搜自己伏低做小最后也直换来她的不留情面,面上神情尴尬的半天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沈青桐似乎也并不想为难他,紧跟着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道:“算了,最近也别叫这个女人再出现在面前了,你要去给我要交代,就带着她一起去,把他送去给大伯父吧!”

西陵越可还在军中呢。

就冲着胡氏做的这件不知死活的事,她就不信沈和能舔着脸当着西陵越的面说网开一面。

不过胡氏这会儿怀着孩子呢,她倒是又动了坏心思——

就想知道这烫手的山芋丢过去,西陵越到底会怎么接。

云翼觉得他家王妃简直和他家王爷人一样的不厚道,张了张嘴,最后看着沈青桐冷酷玩味的侧脸,就佯装吞口水,又把话咽下去了。

周义背上冷汗直冒,却不敢有意义,最后只能咬牙道:“是!”

胡氏那女人还不知死活呢,根本都没想到军中此时沈和也是寄人篱下的,真正的还杵着一尊大佛,反而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周义黑着脸站起来,招呼了两个看热闹的丫头,“扶着二夫人!”

“是!”马上有两个低眉顺眼的丫头进来,扶着胡氏往外走。

劫后余生,胡氏双腿发软,但是又不甘心,和大夫人错肩而过的时候又狠狠的瞪了眼,自己还觉得得意洋洋。

大夫人面上表情却是完全的封冻,紧抿着唇角,就像是完全没看到她的挑衅一样的完全无动于衷。

待到周义等人出了院子。

此时着院子里已经是一地废墟的了,可是沈青桐和大夫人却都各自站在这里,一动未动。

沈青桐似乎并不想浪费时间,直接一招手。

外面于是又进来一个侍卫,手里拽着个正在死命挣扎的小厮。

沈青桐看也没看,直接淡淡的开口:“处理掉!”

“啊!”那人这才惊讶害怕,愕然瞪大了眼睛才要喊饶命,那侍卫已经刀锋出鞘。

哧的一声,血光飞溅。

这个之前放火的小厮瞪着眼不甘的倒下了,血水洒了大夫人满满一绣鞋。

温热的血水浸透鞋袜,大夫人还是一动不动。

沈青桐笑意绵绵的看着她道:“我替大伯母把眼中钉处理掉了,大伯母还满意吗?现在,咱们也来算一算今晚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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