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幼薇失忆了?她不记得他了?或许她又在做戏?在俞君泊脑里,一连浮现三个问题。
“王爷!”宫门口的守卫行礼,用的是军方将礼,又向那小厮道,“这位便是锦王。”

左相府小厮忙拜道:“王爷,杜七侍卫在相府,是他要求将此事禀奏王爷。”他脸色通红,久跑后呼吸不顺,声音也有点哑。

俞君泊不再迟疑,吩咐道:“去禀圣上,本王今日有事,休朝一日。”

宫门口侍卫面面相觑。这位王爷未免太随心所欲,只派人通知圣上一声,也不征得他的同意,便直接休朝,先斩后奏。

一众侍卫目瞪口呆,全望着俞君泊,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感叹到这位真是大爷。

小厮也怔了怔,胸膛起伏不定,一直在急速喘息,嗓子干涩而火辣辣的,勉强道:“请入宫将此事禀予我家老爷……”

俞君泊大步流星,走了不到一刻,便回到那条大街。人流如海,争相拥挤,他蹙眉,直接转身,欲换一条路线。

“又是公子。”后面的,是那白胡子老人。他一手握锦旗,一手抚须,正笑着,“老夫本不该多言,但事关人命,那位姑娘身上有一团怨气,乃原身所留,唯公子能压制……”

正巧这时,有一队城卫出现,来此疏散人群。领头的人神色微变,疾步而来,刚欲下拜,便听俞君泊淡淡道:“此人妖言惑众,押去关上几月。你速去给本王找匹马。”

老人白胡子一翘,直翻了个白眼,但也不辩解,只道:“你这小家伙,该聪明时,总是犯傻,而该糊涂时,却又很精明。”

“大胆!”城卫喝道,“押了他。”

策马扬尘,俞君泊另选了一条路,回到左相府门口,但他没带拜帖。

“见过锦王。”所幸,守卫有一二人认得他,开启了相府大门,更有一人快步入府报信。

有小厮引路:“王爷,请随小人来。”

杜七如树桩般,正立在外院,远远瞧见俞君泊,立即迎上前拜道:“王爷,属下失职。”

“她是如何伤的?”俞君泊步子未停,面上毫无表情,冷硬的声音里似有不悦。

“太子退婚那次,苏小姐遭陷害,便想报复回去……”杜七详细言述,小声道,“属下未曾料到这个结果,当时实不该应允苏小姐。”

“去府里召些人来。”俞君泊平静道。

彼时,苏幼薇正乖巧地坐着,着一身艳丽装束,眉间点有牡丹,梳着飞仙髻,身上首饰无一不名贵,真真一朵人间富贵花。

“好了吗?”她看似呆呆的,唯有在眼波流转时,才隐隐显露出一抹狡黠,如同宝玉褪去尘土后射出的璀璨光华。

丫鬟插上最后一支钗,浅笑道:“大小姐,已经收拾妥当了。”

“苏妹妹,可有不舒服?”严飞仙询问。她自家里启程后,特意先去了锦王府,却发现苏幼薇回了左相府,登门后才知她出了事。

所幸,苏幼薇虽不记得她,但对她有好感,两人很快熟稔。

苏幼薇小幅度摇头,贝齿轻咬红唇,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下来,平日明艳张扬,此时尽数收敛锐气,只一副懵懂天真的模样。

她心里明白,俞君泊是个人精,但凡有蛛丝马迹都瞒不过他。因此,她得先将所有人蒙过去,才有可能骗到他。

不是她非要折腾,只因她与原主旧账一堆,她怕俞君泊未来清算,就干脆来个失忆,将过往恩怨一并抹掉,只待重新开始。

“别怕。”严飞仙低语,心里一阵叹息。这平日鬼精灵的一个人,竟变得天真烂漫,那小眼神又无辜又委屈,真让人怜惜。

“谢谢姐姐。”苏幼薇低低道,娇弱带怯,一双眼睛盈盈泛波,刚酝酿好情绪,只听门外一声“王爷”,她的心猛地一跳,有点激动。

重头戏来了!

俞君泊跨过门槛,门外的丫鬟也不敢拦,任他闯入这间闺房。阳光透过纱窗洒下昏黄的斑点,屋里明暗不一光影交错。

苏幼薇坐在铜镜前,侧头望去,几缕金霞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的面部轮廓柔和。此情此景,便如一副褪去铅华的画卷,镌刻在岁月里,而她是唯一的中心。

“苏小姐。”俞君泊有一丝失神,迈步向她走去,却见她身子一缩,仿似在害怕他。他下意识蹙眉,心里滋味莫名,似有点闷。

严飞仙解释道:“王爷,苏妹妹全忘了,我刚与她见面时,她也有点防备我呢。”

俞君泊不置可否,目光深沉不见底,在一步步靠近后,高大的身躯如同海浪袭来,在她的面前驻足,轻声道:“全都忘了?”

他原本抱有一丝怀疑,因苏幼薇的前例太多。若是一见到他,她便表现出热情,如以往一般,那不必细想,这定是她的小把戏。

可结果出乎意料,她只当他是陌生人,这让他一时无法辨别。

“你是君泊?”苏幼薇好奇地问,在他点头后,便即笑如花,灿烂迷人眼,“严姐姐与我说了,我们处得很好,很亲密。”

“苏小姐……”俞君泊刚念出三字,便遭她打断。她一脸天真烂漫,奇怪地问:“为何你唤我‘苏小姐‘,这般生疏客套?”

他对上她黑白分明的大眼,呼吸微微一滞,问道:“我该如何唤你?”

“薇薇呀。”苏幼薇理所当然,伸出一只白嫩的手,轻轻圈住他一根手指,仿似全身心的信赖他,“我虽全忘了,但一见到你,心里便觉欢喜,有种说不出的好感……”

“少乱言。”俞君泊回道,心里忽有一丝无措,以往她虽日日情话,但他心知无一句是真,自然不会受触动,但如今却有不同。

念及此,他目光复杂,若她真是失忆,那眼下句句是真心,是她心里的话,但若她是在骗他,那便是在戏弄他的感情。

苏幼薇状似委屈不已,将头一扭,气鼓鼓道:“你不信,那便算了,当我没说过。”

“本王不信你。”俞君泊回道,忽微微倾身,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面前第一次露出浅笑,“最后一次机会,主动坦白。”

苏幼薇心直颤,小心思转动,自知俞君泊是试探她,虽已做好准备,但仍是惴惴不安。

撑住,别怂,美好未来就在眼前!

“不肯说?”见她久久不语,俞君泊轻声问道,“那若是你骗了我……可有想过后果?”

苏幼薇心一抖,身体僵硬了片刻,但到这一刻已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上,睁着一双无辜的眼,傻傻问道:“我为何要骗你?”

失忆与否,皆由她说了算,届时若有不妥,被他发现了端倪,那她立即恢复,不被他抓住把柄就行。一个谎,总要千万个谎来圆。

“王爷,别吓着她。”严飞仙看不过去,将苏幼薇一拉到身后,扬着精致的下巴,“以往苏妹妹求嫁王爷,王爷却爱理不理,如今她忘了你,本郡主认为这是天意。”

苏幼薇心里一动,直勾勾地望着严飞仙,只听她道:“她不再记得你,便不用想着法子讨好你,不必为你委曲求全,不需去锦王府当丫鬟。堂堂相府千金,何需作践自己?”

若非时局不合,她真想给严飞仙举大拇指,那一字一句,合情合理,句句戳心窝。

“既如此,”俞君泊淡淡道,“那苏小姐受了伤,便在相府好生歇着,不必再回王府。”

但话一出口,他便觉不妥,本意是为逼她现原形,但若她真是失忆,那留她在相府便是在害她。

“君泊,你不要我了?”苏幼薇失落道,状似又委屈又可怜,实则心在起飞,“难道我们一刀两断、恩怨情仇尽散了吗?”

只要恩怨尽消,她便再不用求着他。

俞君泊目光一顿,深深地注视着她,轻轻启唇,吐出四个字,和昨夜的回答一致:“痴心妄想!”

苏幼薇心直抽着,很想拿小拳拳捶他胸口,然而她如今失忆,按照自己的人设,只能压下心里的恼怒,露出花一般的笑容,欢快道:“其实,我也有点舍不得你……”

“妾身迟来,王爷莫怪。”徐氏盈盈含笑,拉着苏嫦茹入屋,福了福身,“疾医瞧过,幼薇已无大碍,劳烦王爷挂怀。”

“本王已命府卫过来。”俞君泊淡淡道,“事关二小姐伤人一事,本王以为当彻查。”

徐氏脸色微变,敛去了几分笑,回道:“嫦茹并非有心,且幼薇也无大碍,更何况,此为左相府之私事,不归王爷管。”

“这话别问本王,去问本王的府卫。”俞君泊平静回道。

徐氏沉声道:“王爷欲目无法纪吗?妾是妇道人家,请王爷等老爷回来,再行处置。”

俞君泊不在意地道:“那便看左相能否抢在本王府卫的前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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