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取蜗牛不小心摔下窗台的教训,妙妙叫人准备了一个纸盒儿,里头铺了菜叶,小心翼翼的将那只受伤的蜗牛放进去了。
“叫它好好养伤,”小姑娘忧心忡忡道:“再过一阵子,应该会再长出壳儿来吧。”

长不出来了,皇帝在心里道,撑死了也就是有一天变成蛾子,拍拍屁股走虫。

然而这话说出来,太伤小姑娘的心了,摸摸妙妙的小脑袋,他温柔道:“嗯,会长出来的。”

妙妙笑的一双杏眼弯起,像是月牙一样。

……

皇帝毕竟是皇帝,远不比小姑娘清闲。

最开始那几天,他还有功夫陪着她赖床,等到妙妙将内殿熟悉过来后,便得起早贪黑,处理政事,妙妙醒了,也经常找不到他。

好在她虽活泼,却很懂事,不会太过胡闹。

如此相处了几日,王嬷嬷的心也安了。

莫说这位是至尊天子,便是在府里,有国公和夫人这对亲生父母亲自照看,也不能再宠爱自家小娘子半分。

那位道清大师所说的前世姻缘,倒也可信。

她寻摸着,有机会见到,该谢谢人家。

这日清早,皇帝眼睛一睁,便见小妙妙躺在自己怀里,圆滚滚的小身子又香又软,嘴唇微张,神情恬静,软糯极了。

他心里爱的厉害,却不欲将她吵醒,亲了亲妙妙的小胖爪子,便轻手轻脚的下床,先行洗漱,再往前殿去召见臣工。

前朝近来事多,他不得不多顾及些。

自从算完魏国公之女有凤命,将生天子之后,道清大师便辞别皇帝,游走四方去了,只言不欲困于红尘,该当往世间行善,普及生灵。

他到金陵后,言无不准,从未出错,早叫人以为神佛临世,然而此刻并不眷恋世俗名利,从容脱身,更叫人钦佩感叹。

不是没有人私下里去寻过,然而他却似是滴水如入海般,再无踪迹。

神异而来,神异而去,当真叫人啧啧称奇。

此后不久,皇帝接了魏国公府的三岁小娘子入宫之事,便在金陵传的沸沸扬扬。

不过,倒也没人说什么不好听的。

语出必中的道清大师说魏国公府的小娘子身怀凤命,将生天子,皇家断然没有不重视的道理,虽然当今年岁比她大了许多,但皇家老夫少妻的例子,难道还少吗?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罢了。

皇帝在今日前殿议事,列席者皆是跟随他多年的旧臣,英国公为首,长安伯、淮安侯世子、定远将军,以及其余几个文臣。

一众人正屏气息声,听长安伯沉声对奏,却听一阵脚步声轻轻近了,还道是前殿的内侍宫人不守规矩,眉头皆是微蹙。

天子面前不能失礼,自然无人回头去瞧,却见皇帝面色微沉,向走过去的内侍道:“拦她做什么?叫妙妙过来。”

妙妙?那是谁?

几位臣子交换一个眼神,才恍然大悟。

哦,就是魏国公府的小娘子,陛下心心念念的小媳妇。

这几人还没见过妙妙,这会儿听说小姑娘过来,心里都跟猫爪子挠一样,几乎不受控制的想回头去瞧瞧,只是碍于规矩,方才勉强忍下。

皇帝瞥见妙妙迈着小步子过来,起身过去,语气似乎能拧出水来:“睡醒了?吃东西了没有?”

这声音温柔的,众臣听得跟身上有虱子一样,赶忙摇晃肩膀,将鸡皮疙瘩抖到地上去。

妙妙可不觉得膈应,她最喜欢温柔的小哥哥了:“没吃东西。”

看一眼前殿里的眼观鼻鼻观心,貌似一本正经的臣工们,她小声道:“妙妙是不是打扰小哥哥了?”

“没有没有,明明是他们碍事。”皇帝摸摸她小脑袋,道:“妙妙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

妙妙有点迟疑,细声细气的道:“真的吗?”

“真的,”皇帝将自己的狼尾巴收起,装的像只无害的兔子:“小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妙妙甜甜的笑了,将手里的梳子递给他,有点不好意思:“小哥哥帮妙妙梳小辫子。”

“要梳什么样的?”皇帝将那把梳子接过,牵着她到上首去坐下:“垂到背上的,还是可以在发尾绑几朵花儿的?”

“绑花的,”小姑娘笑道:“王嬷嬷帮妙妙摘花去了。”

“好,那就梳可以绑花的,”皇帝应了一声,解开她松松系起来的长发,十分自然的为她梳发,抽个空,还跟一边张着嘴、石化了的长安伯道:“你继续说。”

“……啊?哦,”长安伯见皇帝一脸温柔的捏着梳子帮小姑娘梳头,活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外婆,一时间舌头都不太灵转:“臣……臣说到哪儿,哦,边疆屯田……”

其余人情状不比他好,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儿。

英国公官位最高,身居上首,皇帝眉宇间的柔情,他瞧的最清楚。

他同皇帝,是在西北共患难时打下的交情,深知他带笑面容下是何等冷硬心性,沙场厮杀时更如凶神临世,哪里想得到,皇帝居然还有抱着小姑娘,给人家梳小辫儿的本事!

梳的还不赖,花样也挺新鲜,他在别处都没见过。

只是……

这画面也太奇怪了吧!

若是换了别人,皇帝未必会这样自在,然而此时前殿诸人皆是随他起事的旧臣,却无这个计较。

前世御极几十年,政务娴熟,一心二用也无甚妨碍,待到长安伯结结巴巴的将奏疏念完,妙妙的小辫子也梳好了。

小姑娘年纪小,但一群人对着她瞧,还是会觉得脸红,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屈膝轻轻行了个礼,便忙不迭跑掉了。

皇帝示意嬷嬷跟过去瞧着,别叫她摔了,又扭头去看众人:“看你们这群人,老的老、丑的丑,把妙妙给吓走了,看看看,看什么看!”

英国公捂着腮,槽多无口,对一边定远将军低声道:“小媳妇才三岁大,就严防死守成这样,等着吧,嘿嘿。”

“嘿嘿嘿,滚出去嘿,”皇帝斜他一眼,没好气道:“就你话多!”

一众人都笑开了。

“陛下不能这样将人护着,”等别人都走了,英国公方才笑道:“妙妙还小呢,她需要小伙伴,也需要小姐妹,你捂得这么严实,将来不定长成什么样子。”

确实,小姑娘毕竟还小,心性尚未成熟,正是需要朋友的时候。

皇帝不打算叫她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虽然他很愿意这样,但对于妙妙而言,太自私了。

微微点头,他道:“过几日吧,朕带她出去走走,也回魏国公府看看。”

“怎么,”英国公笑的不怀好意,狼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带妙妙回娘家?”

皇帝斜他一眼,正待开口,忽的想到另一处,怒道:“妙妙也是你能叫的?!”

醋劲儿也太大了吧。

英国公表示惹不起:“溜了溜了。”

许是今天肆无忌惮撒狗粮太过分,待到晚间时分,皇帝觉得自己嗓子有点疼。

这征兆,若是落到寻常人身上,必然知道自己有感染风寒之兆,务必要早早喝一盏姜汤压身。

然而皇帝自幼身强体健,少有病痛,反倒忽略了去,略微多喝几口茶水,便往后殿洗漱,照常搂着妙妙睡了。

疏忽大意的后果便是,第二日清早,他烧起来了。

因为时辰太早,这会儿只有一只懵懵懂懂的妙妙在旁边,而且,她还不知道小哥哥这是病了。

“小哥哥,小哥哥?”妙妙轻轻推了推他:“醒醒呀。”

皇帝其实听见她叫自己了,然而这时头晕脑胀,一时之间,竟无力回答,连眼皮子都没能睁开。

离朕远一点,免得一并染上,然后叫人来,请个太医便是。

他在心里这样想。

然而,妙妙可不是这么干的。

“又想糊弄人,”想起几天前皇帝骗她的事儿,小姑娘傲娇道:“妙妙很聪明,不上当。”

皇帝:“……”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如此。

一只小脚丫伸过去,妙妙在皇帝腿上踢了踢:“别装了,快起来嘛,妙妙都发现了。”

皇帝:“……”

“还装?”他听见小姑娘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自己穿上衣裳,哒哒哒跑到外间去,没多久,又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凉凉的落在自己脸上。

皇帝头脑中一片混沌,好一会儿,才从那墨香气与触觉中判断出,那该是一支毛笔。

接下来的问题是,妙妙在自己脸上写了什么?

好在,还没等他想出结果,陈庆便过来了。

往常这个时候,皇帝早该起身,今日却晚了,他听见内里有动静(妙妙去取毛笔时发出的声响),不免要来问一声。

这才有人发现,皇帝病了。

太医来诊脉后,随即开了药房,叫人煎出来后,便入了皇帝的口。

“有没有良心,嗯?”皇帝靠在床边,围着被子,双眼盯住那只站在床头、满脸愧疚的小猫:“谁叫人每天给你做小点心吃?”

“是小哥哥。”妙妙愧疚极了,也后悔极了,她从没想到,原来小哥哥那是生病了。

自己那时候还胡闹,趁机欺负他,真不应该。

“哦,原来你也知道,”皇帝点点头,又问她:“是谁给你梳小辫儿,每天都不重样?”

妙妙更难过了:“是小哥哥。”

皇帝瞧着她,道:“所以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反倒趁机报复?”

妙妙低着小脑袋,手指搓衣角:“妙妙错了。”

皇帝得理不饶人:“还在朕脸上画乌龟!”

妙妙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小哥哥。”

皇帝心软了,拉她到床边坐下:“吃朕的,喝朕的,到最后还欺负朕,你自己说,怎么弥补朕?”

妙妙说不出话来。

皇帝趁热打铁,预备将小猫儿套牢:“那你说说,你都会些什么?朕看看,有没有能补偿朕一二的。”

要是想不出来,以身相许,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叫皇帝失望了。

妙妙蹙着小眉头,为难的想了许久,忽的福至心灵。

双手托腮,她眨眨那双灵动杏眼,歪着小脑袋,软糯糯道:“妙妙会卖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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