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右手的手腕处, 哪里有什么痣。
少年淡淡瞥着她, 没动。
徐椀讪讪地干笑,仔细给他袖子放好, 还拍了拍他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手炉,才回身坐直了, 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
“吓死我了,刚才好像看见一个虫子爬了你手上!”
“哪里?”
“就你手上……”
“……”
手炉已经不大暖了, 可想而知他已经出来多长时间了。
马车驶离, 徐椀抱紧手炉, 窗口的窗帘一动, 灌进来些许冷风,正吹了她的脸上, 她实在没忍住, 张口打了一个喷嚏。
顾青城连忙抬手, 仔细把窗帘掖紧了。
徐椀吸着鼻子, 刚要说没事,鼻子一痒没忍住又是阿嚏一声, 她摸向腰间, 却摸了个空, 出来得太急了, 花桂没给带手帕。
这可如何是好, 左摸右摸都没有, 身后一暖, 少年身上的大氅这就披了她身上。
徐椀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了,赶紧道谢,不过她这会儿打了两个喷嚏,眼睛红着,鼻尖也红了,一开口声音软糯着的音调也像个小可怜儿。
大氅把她整个人都裹住了,顾青城垂眸瞥见她挂着一管清流,竟是呆了一呆。
徐椀忙说:“我身上没带帕子……”
话未说完,帕子已经到了脸前,少年一手扶着她后脑,一手来给她擦脸,末了,帕子直接放了旁边。他靠在了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徐椀回头看他,耳根发红。
面前的美少年,看着身形清瘦,还带着三分病色。
她以为的是,结果不是,也怪她太过疑神疑鬼,因两世不大一样了,就怀疑他或者卫衡就有那个人,说不定那人今生与她无干,又或者别的……盯着顾青城的脸,他肤色偏白,眉眼精致,薄唇微扬……
晃晃头,除去本心杂念,也靠了车壁上。
也是心神放松,没多一会儿,慢慢闭上眼睛竟然打起了瞌睡。‘
片刻没有动静,少年睁开了双眼。
徐椀到底还是个孩子,受不起折腾,马车些许的颠簸,更令人困乏,轻轻点着头,眼睛就快睁不开了,余光当中瞥见她这副小鸡啄米的模样,顾青城身形微动,和她挨近了。
很快,马车一颠,小家伙晃着头就往另一侧靠了过去。
他反应更快,伸手一托,再一扳,她这就靠了他的胳膊上面。
小不点软软一坨,就挨着他胳膊睡着了,一靠着他了,徐椀下意识地就往他这边挤着,她全身都缩成一团,像个乖巧的猫儿。
顾青城侧目,白皙的小脸像个雪团子似的。
和他的病色不同的是,莹润如玉,令人总想捏上一把。
别开眼,也就闭上了眼小憩。
马车行得不快,天边亮起了一点,街上开始有了行人,偶尔还有起早的小摊贩的吆喝声,一直送了她到赵家门前,车才停下。
徐椀还睡着,顾青城推了推她,她动了动,坐直了。
他盯着自己胳膊上那疑似口水的东西,长长地吸了口气。
“醒醒。”
“……”
眨着眼睛,才睡醒还有点我是谁我在哪的懵。
赵澜之的声音在车外响起:“阿蛮,下车罢!”
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
也是她个子太小了,身上大氅拖了地,一时没留神踩住了,不等走出去就急着往前一扑,差点摔出去,还是顾青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徐椀低呼一声,幸好没摔出去,又松了口气。
才要解开大氅,顾青城更是把她脚下都裹严实了,他给人扯了眼前,两手掐着她腋下直接给人提了起来。
四目相对,徐椀吸着鼻子:“我,我自己能走。”
少年只叹了口气:“你真的是太小了,太小了。”
说着抱了在怀里,掀开车帘低头走了出去。
赵澜之在外面等着,少年直接送了他背上,没有下车。
花桂也在旁边,自然是千般谢过,顾青城嗯了声,只说有什么事,可以叫人回去找他,上车这就走了。
回了自己屋里,徐椀俩条腿都快麻了。
花桂赶紧拿了大被给她裹住,解开鞋袜,还捂了怀里给她暖着脚。
徐椀怕凉着她,可花桂不叫她动,只叫桃儿一边给点着暖炉。
“阿蛮,你瞧着小舅舅了吗?”
“看见了,我爹不让我喊,就摆摆手,他也看见我了。”
花桂双眼红肿,嗯了声:“那就好,那就好,阿弥陀佛可算是看着一眼,他就是不说,心里舍不得你呢,以后咱们就在家给他多念点佛经,保佑他千万平安才好。”
徐椀点头:“好。”
花桂拿了帕子擦着眼泪:“你小舅舅啊,特别疼你,你心里得知道。”
她哭得很厉害,徐椀怔住。
不过很快,花桂抹了眼泪就恢复了平时神色:“在你爹家里住,别的没什么,单这老太太,她向来不大喜欢你,你从前也是淘气,偏爱气她。以后就乖巧些,和她撒个娇,顺着她一些,毕竟是你祖母,骨血在那,差不了的。”
徐椀点头:“祖母待我还好,就是她总想给我找个后娘,我不大愿意。”
花桂也是叹气:“那些都是大人的事,你爹二十多了也不成家,谁是他老娘谁都得急,也是正常,这中间有个你,又多多少事,进门就当娘,你爹的婚事也的确令人费心。”
听她这么一说,徐椀恍然大悟。
也怪不得老太太之前不喜欢她,她不喜欢祖母,再故意气她,念着儿子的亲事,被这么一个冒出来一样的孙女搅得不安生,当然心生不喜了。
花桂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再细一想,她娘死了那么多年,光就留个她,她爹二十多岁了,也理当成个家。
从前,或许是她太不懂事了。
这么一想心也宽了许多。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可算暖和过来了,再起来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日头一出来,外面就不那么冷了,徐椀洗漱一番,花桂给她梳了头,跟着她去后院。
老太太早起来念了一通佛经了,徐椀一身桃粉小裙,把小脸衬得特别娇嫩。
她模样好,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到了祖母面前盈盈一拜,亲近许多。
老太太整日在后院也是无所事事,孙女乖巧起来,自然心生欢喜,连忙叫了跟前来,又亲自给剥了干果吃,又哄着一起说着话。
才吃了点东西,外面有人就传,说是李覃来送药了。
老太太喜上眉梢,连忙让人请进来。
片刻,李覃果然带着丫鬟来了,她亲自拿着一个食盒,后面丫鬟拿着的才是药材。
分别见了礼,让坐。
徐椀被老太太推了下,也上前欠身,问了好。
李覃招了手,让她过去,若是从前她不会去,但是今时又变了想法,自然是配合的。走了她的面前去,李覃一脸笑意,打开食盒,拿了些蒸糕来:“这可是我亲自做的,我爹走南闯北的,我跟着他,别的没学会,就多了这么一门手艺,你来尝尝,很好吃的。”
香气飘散,看起来就很好吃。
徐椀本着一个孩子的乖巧,配合她就接了一小块。
松软香甜,果然是很美味,她点着头,恳切地扯出一个笑脸来:“嗯,很好吃~”
李覃这就拿了食盒给她身后的花桂,让她收好留着慢慢给徐椀吃,花桂自然是谢过,提了手里。没说两句话,那边有人来叫,说是赵澜之要走了,叫小姐过去。
起初,徐椀没有动。
直到花桂叫她,她才反应过来,人家口中的小姐是哪个,原来是在叫她。
连忙与祖母和李覃都福了福身,转身出来。
赵澜之在前院等了她,来来回回踱着步。
他一身蓝衫,手中提剑,怕是这就要去东宫了。
徐椀快步走过来,忙叫了他一声:“爹!”
一仰脸,唇边还沾着一点蒸糕,男人蹲下身来,伸手给她抹了下:“人家给你吃你就吃,不是说不想要后娘的么,那就少理她们。”
徐椀连忙改口:“也不是特别不想要的啦,我看李小姐对你真的很上心,她待我也挺好的。”
不等她说完,脑门上已经挨了一记,赵澜之瞪她:“吃了人家什么东西,这就说人家的好话了?阿蛮,你想吃什么爹给你买,可不许这样。”
她试图说服他:“不是,我是想反正我娘也死了……”
话未说完,额头又挨了重重的一记,痛得她惊呼一声。
赵澜之目光复杂,却是渐恼了:“你舅舅才走,不许说死字!”
她当然不是因为吃了人家的嘴短,徐椀捂着额头,见他脸色,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再用力弹:“我真的觉得吧,爹你也二十多岁了,的确是该成个家了,不能因为我就……就一直这么一个人啊啊!”
她在说什么啊!
男人叹气,一把将徐椀举了起来,惊得她啊的一声,忙是抓住了他手腕,很怕摔下来。
在空中,她看见他眼中渐渐又有了笑意,才慢慢放手:“爹~”
赵澜之扬着脸,盯着她的眼:“别胡说,谁告诉你是因为你,我才不成家的,没有的事。”
说着,他举着她,竟是转了两个圈,然后一把抱了怀里。
似是亲近不够,赵澜之抵住了她的额头:“疼了吗?”
当然疼,不问还好些。
徐椀别开脸去,不看他:“……”
他笑,更是哄着她:“好了,爹给你赔罪,别生气了~”
徐椀还不理他。
他更是晃着她:“都赔罪了,别气了啊!”
她没忍住,笑了,回过头来,还故意哼了一声:“那你要怎么赔罪才好?”
赵澜之嗯了下:“爹带你去东宫玩,怎么样?”
他带她去玩,当然是哪里都好。
趴了他的肩头,当真是享受这一刻温馨。
耳边的碎发被掖了一掖,赵澜之的叹息声就在她耳边响起:“爹也不是一个人,你以后就知道了,爹是在等一个人。”
回头瞧见花桂侧立在旁,心里知道怎么回事。
之前还一直不想有什么后娘,突然改变了主意,和老太太也亲近了,也愿意接受什么后娘了,必然是身边人说了什么,劝通的。
冰冷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见她心虚低头,他脸上笑意渐失:“你主子的心,怕是你才不懂,少揣测才是。”
说着,单手抱着徐椀,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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