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州,古巴,关塔那摩。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屏障最佳的海湾之一,关塔那摩的气温却一点都不令人惬意。

高达摄氏35度的气温,超过90%的湿度,至少三角洲营地里的居民肯定不会感觉惬意。

当然,对于阿卜杜尔来说,这样的环境已经不能算是太大的麻烦,这很正常,对于一位已经在这片地区生活了整整三年的人来说,适应环境早就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狭小的窗外传来一阵强烈的呼呼声,阿卜杜尔知道,这是武装直升机起飞时的动静。

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是三年以前。

很奇怪地,过去了这么久,只要一想到这儿,阿卜杜尔鼻间仿佛马上就闻到了家乡微风卷起一片片黄沙时久违的味道,耳边似乎也响起了塔希尔叔叔两头傻骡子的铃铛声。

“叮……叮……叮……”

总是这种傻乎乎的韵律,而自己的位置总是在这两头骡子的后面,一边吃力地翻过似乎永远也翻不完的山坡,一边百无聊赖地打量两头傻牲口驮背的口袋。

也有的时候没有口袋。

它们总是在变化。

最开始的时候,记忆里第一次看到骡子,阿卜杜尔记得自己还只有它们半截腿高,仰起头看,骡子的背上往往装着面粉,塔希尔叔叔还很年轻,成天挂着笑脸,只有自己又一次半路消失得无影无踪,拎着一只山鸡或者兔子重新出现的时候,塔希尔叔叔才会拉长脸孔。

最差劲的个子,正好和骡子的屁股排成一行,自己不得不离它们远点的时候,骡子们的背上经常驮着划有三个奇怪符号的水桶,塔希尔叔叔变黑了很多,每当回头招呼自己,不经意看到水桶上几个和天上铁鸟一样的符号时,脸上往往会黑的更加明显,这个时候,就连好不容易路过一条溪流,自己也不敢熟练地钻进去摸出两条肥鱼。

终于和塔希尔叔叔一样高的同一天,一阵“塔塔塔”的声音过去,自己和塔希尔叔叔飞快地冲出窑洞,一头绿色的铁牛扬起大片的沙尘,沿着由更高大的铁牛压出来的宽阔路面飞快地变小,喧嚣和混乱充盈着整个村庄,直到太阳落山,村庄终于慢慢安静的时候,两头傻骡子的背上多出了永远不能再帮自己抓到的野狼剥皮,也永远不能再乱摸自己脑袋的萨曼叔叔和呼罗珊婶婶。

太阳又一次升起来的时候,整个晚上不见人影的塔希尔叔叔领来两位不认识的叔叔,接下来的日子,骡子的背上换成了一件件黝黑冰冷的武器和一颗颗黄澄澄的子弹。

整天都是翻不完的山脊,钻不完的密林,不过,塔希尔叔叔再也不会阻止自己漫山遍野乱跑,因为大伙儿都跟在自己身后,等待自己从一颗颗大树和石块的缝隙里找出天然的道路,或者从一片片灌木和一条条荆棘围成的刺墙间翻出野兽钻出来的狭小缝隙。

月亮慢慢变成弯钩,又慢慢变得圆润,三次过去,自己穿上了白袍,脸上不知不觉长出了胡须。又一个微风吹拂的上午,钻出一处密林,通过一条宽路,自己走回骡子后面,刚刚爬上一道山坡,一阵强烈的呼呼声忽然从身后传来,回过头的塔希尔叔叔忽然满脸焦急,猛地冲过来将自己用力推倒,一阵尖锐的气流带着塔塔塔的声音也同时飞快地掠过自己两侧。

漫天黄沙略微消散,阿卜杜尔最后一次看到了两头傻骡。

也最后一次看到了塔希尔叔叔。

它们和他倒在一起,地上鲜红的液体已经连成了一片。

接下来,阿卜杜尔第一次飞上了天空,戴着全套的头罩,眼罩,风镜,耳套,双手紧紧地拷在一起。

两天之后,带着这套免费赠送的礼物,跨越半个地球,阿卜杜尔来到了关塔那摩这片没有审判,没有起诉,没有判决,更没有律师这种奇怪生物的边缘区域。

最开始的时候,阿卜杜尔居住的是一只顶部都是由钢管组成的露天铁笼,就连上厕所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样的煎熬持续了两个月,之后,经历一系列的检查和包括刮毛之类的耻辱,阿卜杜尔终于得到了一个屋顶,也第一次见到了自来水和全部用金属制成的铁床。

从那之后,阿卜杜尔就住进了单人宿舍,拥有大约十平米的空间,左侧摆着铁床,右边是一间狭小的厕所,背后是一扇就连脑袋也钻不过去的小窗,铁丝网组成的房间里,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部古兰经,地上标着一个指向麦加的箭头。

最后,门外站着四名全副武装的警卫。

接下来的三年,吃饭,睡觉,发呆,放风,审讯,殴打,这一切构成了阿卜杜尔生活的全部内容。

一直到今天,这样的轨迹才突然发生了变化。

今天早晨,两名警卫找上阿卜杜尔,为这位房客戴上手铐和脚镣,带出了住宿的房间。

最开始,阿卜杜尔以为这是一次提前的放风,却发现自己很快离开了放风的区域。

于是,阿卜杜尔以为这是又一次新的审讯,做好了接受殴打和刑讯逼供的准备,却发现也很快走过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讯间。

然后,阿卜杜尔开始向伟大的真主祈祷,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像牢房里的某几个倒霉鬼一样,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时,警卫已经将阿卜杜尔带出了监狱,送进了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

三名身着制服,却和警卫们制服完全不同的老头早就等候在房间,用挑选食物的眼光,将阿卜杜尔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研究了十几分钟之后,站在中间的老头才用最地道的达利语说出了第一句话。

“阿卜杜尔/伊本/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阿卜杜勒/拉赫曼先生,这里是一份中央情报局刚刚颁发的特赦令……”

“收起你们的妄想吧!哈里发的子孙永远不会出卖自己的伙伴!”

老头的表情有点尴尬,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阿卜杜尔先生,现在不是审讯,我们也不是快要被解雇的cia探员,这份特赦令确实也有条件,不过这一次的条件和你的共犯……不,和你们哈里发的子孙没有任何关系。”

阿卜杜尔的回答是一阵冷笑。

老头自顾自地继续解释:“阿卜杜尔先生,中央情报局这次特赦的条件非常简单,只需要你加入一支队伍,对一位学生进行培训……”

“培训你们怎样屠杀我的同胞?”

“不。”老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培训不牵涉任何军事和政治的内容,只和一些野外生存的能力,以及一些必须的生活技能有关。另外,这次培训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周,完成以后,你就可以在中央情报局有限的监控下,由中央情报局指定,或者自己选择一处合适的地点,度过你剩下的时间。”

“合适的地点……”阿卜杜尔仿佛又闻到了风沙的味道,“……只有我的家乡。”

三名老头对视几秒,两边的老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让cia的牢骚和f逼的监控一起见鬼去吧”中间的老头忽然走前几步,上帝的羔羊握住了先知的羔羊的右手:“成交!阿卜杜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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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经过十四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换乘了两架直升飞机,一架民航客机,一架喷气式战斗机,一辆装甲车,由数十名荷枪实弹的军人,四名贴身警卫的戒备下,阿卜杜尔终于站到了吴清晨的十米之外。

十七章生活训练(下)

“这叫生活教练?”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十米之外就停下来的奇葩队伍,吴清晨实在有些紧张,这样的人物算是教练,接下来培训的“生活”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惊人的内容。

内容很简单。

蒋奉明解释,负责关注吴清晨身体健康的团队注意到,中古世界过去的十天,对吴清晨身体健康威胁最大的方面是中古世界的饮食和营养,而且已经到了“必须立刻解决的程度”。

天上不会自己掉馅饼,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依靠吴清晨中古世界的家庭来解决营养和饮食的问题不切实际。

唯一的出路只有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指导思想也很朴素: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的游的,树上结的,土里埋的,有杀错无放过,统统都被参谋们放进了吴清晨未来的菜单。

吴清晨不会吃草,也消化不了泥土,想要加强中古世界的伙食和营养,能够想办法的地方也只有野外的动物和果树。

不过,这里面还需要解决一个很小的技术性问题。

根据现有的信息和资料,结合吴清晨的描述,参谋团目前已经认定,除去家庭拥有的份地和几头可怜巴巴的牲畜,中古世界的溪流,鱼群,果树,森林,飞鸟,野兽……或者干脆一点的说法就是:凡是肉眼可以看见的东西,几乎全部都是国有资源……属于领主所有。

显而易见,吴清晨加强中古世界的营养水平之路,扎实地体现了伟大领袖的一句名言: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同时还得与人斗其乐无穷。

不过,无论什么年代什么世界,触犯法律都不会有什么美妙的结果,更何况以吴清晨目前在中古世界的地位,对中古世界的了解,更不适合直截了当,光明正大地对抗中古世界领地法律。

一边是“已经必须解决的肚子问题”,一边是严苛刻薄的领地法律。

顺理成章地,参谋团为吴清晨物色的这一群“生活教练”,无一不是调和这两者矛盾的行家能手。

更直观的描述,也就是娴熟掌握了“偷扒拐骗,违法犯罪”中,种种高超技能的一流人物。

接下来的时间,由这些犯罪业界的顶尖人士指导,由数十名全副武装,如临大敌的军人保卫,吴清晨身穿防弹衣,头顶防暴盔,脚踏战术鞋,开始了“生活技能”的学习。

首先出马的是携带长弓的古装大侠,原始森林的住客,耗费了两个省份十几个市区数百万办案经费才捉拿归案的长白山偷猎能手。

从这位国家一,二,三级保护动物的天敌手中,吴清晨学习了从泥土,树枝,粪便等细节中发现野兽的出没区域,然后使用树枝,条藤,甚至石头泥土布置陷阱的先进技术。

其次出动的是转战亚非拉美战乱地区,精通潜伏隐藏,无论沼泽雨林沙漠戈壁都可以安然通过的红光满面的外籍雇佣兵。

从这位小强级生命力的蟑螂手中,吴清晨学习了制造伪装,分辨毒蘑菇,树叶驱除蚊蚁,快速爬树避难等等野外生存技术。

再次出动的是手披铁链,脚栓铁球的囚犯,直接导致数十位美国新鲜寡妇的帮凶,刚刚被中央情报局“不小心越狱”的阿富汗反抗组织向导。

从这位信念坚定的恐怖分子手中,吴清晨学习了山崖攀爬,密林寻路,根据太阳的位置分辨方向,观察树枝的形状寻找水源等等种种匪夷所思的游击战术。

这几项培训花费了相当的时间,从上午十点到一直到下午六点,整整八个小时过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吴清晨也完全理解了为什么今天的培训会换到荒郊野外。

各位“生活教练”的技术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可以只谈理论,其他大部分培训内容都必须亲自实践,一再练习。

于是,钻树林,爬山坡,翻石头,挖泥巴,木棍刺鱼,徒手逮兔,布置陷阱,驱除蚊蚁,浑身骨头快散成了架,吴清晨才总算基本理解了教练们培训的各种技术。

至于真正熟练掌握,想来也得等到进入中古世界,再好好地加倍练习。

天色慢慢开始变暗,培训还有最后两项同样至关紧要的内容。

第一项正好契合此时的天色,培训刚刚开始,吴清晨立刻隐约明白了这位教练转职成福利人士的直接原因。

这位先生的上一份职业比较另类,工作地点如果是房屋,工作内容就是搬运物品,物品的特点是价值高,分量轻,而且一去不还;工作地点如果是车辆,工作内容就是安全检查,经过检查的口袋往往会变得极其安全,也就是完全空掉。

于是,大约是某次不怎么成功工作,这位先生遇见了不怎么喜欢被免费搬家的主人或者不怎么配合安全检查的乘客,然后付出了十只手指的代价。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在这位热心人的指导下,吴清晨学会了悄无声息地起床,蹑手蹑脚地开门,鬼鬼祟祟地走路,也学会了掩埋未经允许踩出来的足迹,选择合适物品抹去偷吃荤腥的油渍,最迅捷最紧急的方式彻底地毁灭偷渔盗猎的证据,等等等等。

总之,经过这两个小时的培训,吴清晨坚信,中古世界没见过啥世面的菜鸟警役和土著村民,绝对不可能识破这些千锤百炼,经过一代代小偷精英前仆后继改良,经历无数摄像头和保安考验,才最终形成的高超技巧。

另一位伟人说得好,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虽然不是科学,好歹也算技术,领先数个时代的小偷技术,注定可以将中古世界的防盗系统打得落花流水。

结束又一项反社会反法律的科目,吴清晨迎来了最后一项生活培训的内容。

直到这个时候,吴清晨持续了整整半天的生活培训,才总算迎来了一位属于良善范畴的教练人员。

李德正,五十三岁,河南人,国家特级厨师,曾担任北京,上海,天津等多家星级酒店主厨,擅长川菜,湘菜,西餐,糕点

以及野餐。

这项天象事件主体对象目前最迫切需要掌握的技能。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吴清晨初步掌握的技能又多出了从石块,树叶,草根中提取盐份;使用水草,麦壳,野生块茎调味;搭建不会冒烟的火堆,利用果瓢加热烧水,快速处理猎物,挑选味道最鲜美,营养最丰富的部位,等等等等。

至此,夜晚十点,吴清晨的生活技能培训基本结束。

这个时候,吴清晨浑身肌肉无比酸痛,里里外外的衣物渗满了汗水,和前一天培训结束时的情况基本相同。

心情却完全不同。

完全不同于当时即将独自前往一个陌生世界的忐忑,现在吴清晨中古世界的生活已经初步稳定,又及时补习了无数份针对性的技能,吴清晨的心情良好了许多许多。

这份比较好的心情还得益于其他方面。

刚刚被国家雷霆万钧地带到北京,对于未来一无所知,懵懂浑噩时,吴清晨相当慌乱,极其悲观。

现在,经过中古世界十天时间的缓冲,重新回到地球世界,吴清晨并没有遭遇自己胡思乱想时担心的软禁或是其他恶意的对待,甚至,吴清晨还隐约感觉到,和前一天相比,现在负责和自己直接接触的人,无论官员,士兵,还是培训人员,都友善了不少,有些人甚至还隐隐约约地带上了一点尊重。

对于很容易满足的吴清晨来说,这些已经具备足够的理由使自己换上比较良好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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