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肉肥而不腻, 咬起来那滋味真是叫人不舍得吞进肚子里去;那盘土豆切成极细的丝, 加了一些细碎的香葱和剁成末的辣椒,放了醋,吃起来酸中带着香辣,还十分爽口;青菜也与一般农家人做得不同, 把肥肉煎出油,肥肉有些焦黄,放在青菜里炒, 还放了蒜末, 与平时大家做的清炒青菜完全不同;再说那碗鸡蛋汤,汤看着很清澈,金黄的鸡蛋像铺在汤上面似的。
李桂花忍不住多吃两碗饭,就连害羞的红梅也就着菜多吃了一碗饭。
李桂花边吃边问:“苏醒, 你是不是跟哪过厨师学过, 我炒菜就是放油放盐, 把菜炒熟就行, 哪像你这样搭配着好吃又好看,估计火候也要掌握好吧。可我瞧着村里人都和我那样炒菜, 没你这样讲究过。”
苏醒爽声笑着, “婶, 我没学过, 我自己瞎琢磨的,谁叫我好吃呢,而且我家主要由我掌勺。我爹妈一心忙着干农活,我那三个弟弟都要催着打着才下地,更指望不上他们做饭,我做得多了,就练出来了。其实……做得也就那样,是婶看得起我才夸好呢。”
李桂花听得心里很舒服,越看越觉得苏醒不错,一个大小伙有耐心琢磨做菜,那不是百里挑一嘛。
方卫华在旁瞧着心里挺欢喜,说:“大嫂,我这外甥真心不错,能干活能吃苦,还细心有耐心,脑子也灵活。外人说他这不好那不好的是不了解他,他虽然每年打架不少,但没打死人吧。打三个弟弟也是因为他三个弟弟确实比他懒些,他做大哥的时常管教管教也没啥,做大哥的就是要立威的。”
方卫华这么一说,苏醒知道他舅舅是想拉拢他和红梅,脸不禁也红了起来。
陈兰芝压根不想将这两人牵到一起,她怕大侄女吃亏。但她也不好在饭桌上说苏醒不好,只是催着说:“大嫂,吃菜吃菜,红梅,你也多吃点。”
吃过饭后,苏醒就回家了,他家虽然离方家坝不远,只不过半小时的路,但他要赶回家干活。
他爹这几天腰不好没下地,他妈和三个弟弟干活效率又不是很高,他不想把家里的活落下,因为他看着天色觉得过两天可能会下雨,而且是连绵细雨,一下就要下十几天的那种,他想在下雨之前把地里的活干完。
李桂花硬拉着红梅不让她走,说什么都要住一晚。方家坝的人也积极,当天晚上就有两个小伙子来她家玩。
说是来玩,其实就是来看红梅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两个小伙子没啥缺点,家境也比陈家好些。但不知为什么,李桂花怎么看着都觉得他们身上少了点什么,是少了血气还是过于瘦弱或是什么,李桂花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问女儿红梅,红梅只是摇头,她和她妈感觉一样,对那两个小伙子不感冒。
李桂花问:“到底哪儿不好,你得说个究竟,咱们不能太挑,再拖你得二十了。”
“二十就二十,二十不也年轻得很嘛。他们其中一个长得太瘦,气色也不好,恐怕身体不太好。另一个倒是长得壮实,但你看他那双眼贼溜溜的,还顺手把剩下的那点瓜子全抓去吃了,这品性能好吗?”
李桂花想想也是,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又有三个小伙子先后过来玩。有一个叫方爱民的小伙子看着还行,李桂花和红梅也都觉得马马虎虎,听说是个勤劳能干的,还老实巴交。
这年头,就兴找老实巴交又能干活的。
李桂花和红梅回家了,等着方爱民家里人挑好日子来提亲。
再有人来问红梅的事,陈兰芝就回绝了,说有人与红梅互相看中了。
方卫华跑去把这事告诉了他姐和外甥苏醒,苏醒苦笑,这结果他也猜得着,他这样的名声,陈红梅不敢嫁给他。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到大稀里糊涂混着就混成这名声了,都说他坐过牢,可能还会打老婆,还会连累一家人?他不禁呵呵两声,他啥时候打过女人了?
接下来果真下着连绵雨,苏醒也闷闷不乐了几天。
因为雨一直没停,道路泥泞不好走,李桂花和红梅都看好的那位方爱民的爹妈说等天晴了再来提亲。
方爱民等天晴等了十三天,正想去陈家村三队的陈家提亲,不料家里来了一伙人,计生站的。
原来这位小伙子他妈怀孕三个月了,还想生下来,方爱民年十九,排行老二,家里兄弟姐妹已经有七个了,两个儿子,五个姑娘,再生的话就是老八了。
家里交不起八百块的罚款,计生站的人就天天守在他们家,轮流值班,想逼方爱民他妈妈去流产。
因为他家有儿有女,不缺丁,计生站以为这家好对付,催一催逼一逼,就会去医院打胎。
但方爱民他妈说什么都不同意去医院,家里人都劝不动她,方爱民都下跪了,他妈恁是不同意,就是要生下来。
计生站的人没办法,说不同意的话可得拆墙扒粮,方爱民他妈说拆吧扒吧。
计生站的人说要捆猪,他妈的回答是,捆吧捆吧。
计生站的人又说,拆墙扒粮捆猪后还是不能让她生。
结果他妈跑了,不知躲哪儿去了。最后计生站的人只能拆了墙、扒了粮,还顺手捆了猪扛走了。
还不只这些,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都扛走了,真正是一穷二白了。
家里连粮食都要借,哪有钱买礼提亲定亲。方爱民他爹说等他去借钱,陈兰芝和方卫华直接替大哥大嫂回绝了这门亲事。
本来就嫌他家人口多,没想到还要生,现在又穷得借粮吃。明知道儿子要娶亲他妈还这么不管不顾的,陈兰芝实在是生气。
要不是方爱民礼貌懂事,陈兰芝见他爹说了那些,真想轰他们父子俩出门。
方卫华来陈家说了这事,李桂花叹了口气,说:“幸好这雨下得久,要是订了婚再出这事,又要闹得人人笑话。”
红梅本也没期望什么,听了这些也没有失望什么,照常收蛋挑去镇上。现在她也下地干活了,不管别人的闲言碎语。
这事后来让方卫华的大姐和姐夫知道了,转而告诉了他们的儿子苏醒,苏醒听了后有些偷乐,感觉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陈家的花生接连晒了十天,颗颗都晒得干干的,装了十几麻袋。找秤一称,有一千一百多斤。
这几天,家里天天吃花生,炒花生、煮花生、炸花生米,怎么做都好吃,就是吃得有点上火了,一家子人个个嘴角起了小泡泡。
开始家家户户把花生拉到镇上粮站里去卖,一毛五分钱一斤。
李桂花做事仔细,非要把花生晒得干干的,再理得干干净净才装袋,还没等陈贵把花生拉去卖,就有贩子上门来收了。
贩子收价是一毛六分钱一斤,比镇上粮站高一分,还不用费力拉去镇上。
整个陈家村的三队,就只有两户人家没来得及拉去镇上卖。除了陈贵家,另一家是因为家里办喜事给耽搁了。
李桂花跟贩子说,数她家花生收拾得最干净,晒得也干,让贩子提两分价。贩子对她家的花生非常满意,竟然答应了,给一毛七分钱一斤。
总共一千一百斤的花生,留三十斤家里吃,剩下的卖了一百八十一块九毛钱。因为提了两分价,多卖了二十一块四毛钱!
陈贵逢人就笑着说:“托我老婆的福,我省了力又多挣了钱。”
陈贵实在是得意,想憋都憋不住,惹得村里的人眼红,都是嘴上说羡慕,心里嫉妒得很。
卖完花生,苏醒和他爹挑着担来送中秋节礼。
这担礼可丰盛了,十块月饼、十斤肉、十斤糖、十斤面、十斤米酒和十瓶汽水。
小军和小东见到那十瓶汽水眼馋得不行,因为夏天看见别人喝过,他们馋了许久。
这小哥俩虽然眼馋但不敢拿,苏醒意会,一下开了五瓶,给红梅、秀梅、腊梅、小军、小东一人一瓶。
小东喝了一口,美滋滋的,嘴巴吧唧吧唧的,还舔了舔嘴唇,说:“好像是桔子味的,真好喝!”
李桂花见他那样实在丢脸,“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舔什么嘴,整整一瓶还不够你喝的?”
小东再爽爽地喝了一口,然后把瓶子给盖上了,说:“我要省着点喝。”
他说完便搂着汽水瓶回自己屋里藏起来。
小军大些懂得害羞,他回自己屋喝了几口,然后也把汽水藏起来。
李桂花看着直摇头,说:“瞧这两个傻小子,一年到头都嘴馋。”
苏醒笑着接话道:“小孩子嘛,都爱喝的,下回我多买些。”
然后他看向红梅,给了她一个憨甜的笑,说:“你快尝尝,真的好喝,我在店里买的时候忍不住喝了一瓶呢。秀梅、腊梅,你们也喝呀。”
三姐妹都喝了起来,腊梅喝了一口嚷道:“难怪小军和小东要藏起来呢,汽水这东西真的好好喝!”
大家都笑了起来。
苏醒他爹苏保国拿出米酒,问陈贵,“亲家公,听我家老大说你爱喝两口,巧的是,我一高兴也爱喝点,所以就买了十斤,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只要是酒,哪有我不喜欢喝的?”陈贵爽朗地大笑起来,“小孩子有小孩子喜欢喝的,咱们大人也有咱们大人喜欢喝的。只是太让亲家公破费了,送来这满满一担礼。”
“这算得了什么,咱们现在结亲家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这头一年单干收成就不错,花生卖了两百块钱呢。”
陈贵惊住了,“你家比我家还少一分地,怎么比我家还多卖出二十块钱?你家卖了多少斤,什么价卖的?”
苏保国忙道:“听我家老大说,你家花生种得好,还打理得仔细,就是地瘦了点,能有这收成非常不错了,你和亲家母都是会种地的能干人啊。我家是贩子来收的,一毛六一斤,不过我家地肥,所以多收了两百斤。”
陈贵心想,亲家收得多是因为地肥,而不是他没亲家能干,心里倒也坦然了。
苏保国朝苏醒招呼着,“老大,赶紧下厨房,给你两个爹做几道下酒菜。”
“得嘞,正好要做午饭了。”苏醒每回来陈家就浑身是劲,这会子屁颠屁颠进了厨房。
李桂花朝红梅挤挤眼,小声道:“你跟着进去帮忙啊。”
其实不用李桂花说,红梅也知道要进去帮忙的,她不会让苏醒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苏醒见红梅也进了厨房,笑呵呵地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一个是上次用来包手的丝巾,已经被他洗得干干净净。另一个是精致的木盒子,里面不知装的什么。
红梅先接过丝巾,问:“你的手现在怎么样了?”
苏醒伸出手来给红梅看,“你瞧,好全了,都看不出来了。”
“哪看不出来,手背上明明有一道疤。”
“身上没疤那还叫男人吗?”苏醒笑着把那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红梅,“这个你先别看,等我走了你再看。”
苏醒是怕红梅当着他面看,他会难为情的。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送女孩子喜欢的小东西,怎么都觉得有点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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