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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苦笑, “亲戚都穷,都借上估计连一百都凑不齐,大家都过得苦。”

刘大婶十分惋惜地说:“我年纪大了,平时也忙, 否则我就开一个。我每隔五天就要回娘家一趟, 我爹身体不好, 没人照顾, 我得去帮他洗洗衣服做做饭,收拾屋子, 时不时还得买药送过去。儿子们见我收蛋都老说我,更不可能让我开店了,只是看着有钱不挣, 心里痒痒, 你要是开店, 我还可以把我家这临街的屋子租给你呢。”

红梅听了没啥感觉, 不仅自己没这么多本钱, 借也借不齐, 而且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做买卖。她觉得自己能出力气挣零花钱就很不错了,做生意她可不会。

刘大婶又说:“这两年做买卖的人越来越多, 肯定比农民从土里刨食挣得多。”

红梅笑着说:“能开得了店的,谁家不是有家底的,我……我家不行。”

刘大婶倒是有开店的资本, 只不过有五十多岁了, 年纪大了又没时间而已, 她家底就好。她男人以前是吃公家饭的,现在有退休工资,儿女们都在县里有工作。只不过她爹快八十了还一个人住,怎么都不肯来女儿这里,说这样会丢他儿子的脸。

红梅在想,必须有刘大婶这样的家底才能开得起店,等自己能凑齐七百块钱,还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她压根不必去想。

刘大婶爱操心,又有副热心肠,她想了想,又说:“我去县里儿子家玩了几回,见不少人摆地摊或挑担沿街卖东西,这样本钱少,就一担子货。不过……你一个未嫁姑娘,怕是不好摆地摊或做个货郞,不像我这样的老娘们脸皮厚。瞧你长得又俊,在外碰到那些个混混就不好了。”

刘大婶觉得自己有些嘴碎了,红梅没钱开店,也不适合走街串巷,她扯这么些干啥呢。

红梅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寻思着刘大婶的话,如果挑担卖卖小东西,还真是不错。

但一想到来时在路上碰到两个混混抢鸡蛋,她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

过了几天,陈兰芝生的小孩子满百天,李桂花带着红梅去探望。

陈家村属于红枫镇,方家坝是云桥镇的。方家坝离陈家村有二十五六里路,得走三个小时。早上八点出发,到了方家坝已经十一点了。

有些人家已经买上了自行车,出门骑着车摁着铃铛,可招人眼了。

陈家这几年从来没攒齐过一百八十块钱,自行车是甭想了。就因为买不起自行车,李桂花没少挤兑陈贵。

由于距离有点远,两家平时走动不多,也就一年三节往返送个礼。即便来送礼,也只是吃个午饭,再聊那么一两个小时,就得返程回家。

有时候逢下雨或下雪天,过节送礼都免了。所以他们对小姑爹家里的各种亲戚不熟,也就没见过苏醒。

红梅记得,每去一回小姑家,脚上都起水泡,饭也多吃一碗,来回五十里路呢,累得很,她和弟弟妹妹们都不太乐意去。

以前到小姑家,要么她爹带着小军或小东,要么她妈带着她或二妹或三妹,从来没有全家去的。

这回李桂花带着红梅去,其实是有目的的。方家坝这边人对红梅的事不太清楚,李桂花想让方家坝的人认认红梅,或许能相上一门好亲。

她和红梅说了,这回在小姑家住一晚上,借口是来回五十里路太累,目的是想让方家坝更多的人知道红梅是个待嫁姑娘。

李桂花觉得大家见了红梅肯定有事没事会四处传一传,陈兰芝也会帮着夸大侄女,指不定能说门好亲呢,不成也无妨,李桂花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

陈兰芝感激哥嫂一家子收留她两个多月,这回见了不知多亲热,让方卫华赶紧去买好吃的来招待着,说的可都是暖心窝的话。

李桂花拐弯抹角又把红梅的事说了,但绝不要那个“醒大个”。

红梅红着脸不好意思听这些,就抱着小姑的宝贝闺女在门口玩。

巧的是,迎面走来一个大高个,他见到红梅十分惊讶,“咦,怎么是你?”

苏醒是来舅舅家看孩子的,手里还拎着鸡蛋呢。

红梅见到他并不奇怪,因为上次她就知道他是“醒大个”苏醒了,只不过苏醒并不知道她是陈红梅。

“你是我舅妈家的亲戚?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上次你说声谢谢就跑了,不会把我也当成混混了吧?”

苏醒一连串地问,声音又大,李桂花和陈兰芝都出来了。

红梅又抱着孩子进屋了,按理说,她本应该感谢苏醒,而不是不理不睬。可她确实害怕混混流氓,何况苏醒因为打架坐过牢的。

在她意识里,本能地拒绝跟这种人走得太近,感觉走近了会很危险,如果自己哪句话没说好,说不定会惹人家发怒挥拳头呢。

陈兰芝在外面问苏醒怎么回事,苏醒就把那天的事说了,还说红梅一个人挑鸡蛋去镇上不安全。

陈兰芝一听,紧张地问:“你没把那两个混混打坏吧?”

苏醒笑着说:“舅妈,你别以为我只会打架,我只不过一人踢一脚,他们啥事没有,跑得可快了。”

一旁的李桂花恨恨地说:“敢欺负我家红梅,踢一脚哪够?”

苏醒顿觉遇到理解他的人了,“是啊,婶,我也觉得太便宜他们了,这种人,就该往死里揍!”

“对呀,不打折两条腿就算便宜的了,要不是遇到你,我家红梅岂不是吃大亏,她挣那点钱可不容易。”

陈兰芝扯了扯李桂花袖子,小声道:“大嫂,你别教唆他打架呀,他最近好不容易收敛一些。”

李桂花呵呵一笑,“那是那是,往死里揍确实不行,打折腿也……也不好,犯法的事咱们不能做。”心里却在想,只许别人抢劫,咋就不许咱打人了?

苏醒笑着“哦”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李桂花想到之前方卫华想给红梅和苏醒牵线,不免多看苏醒几眼,只见他额宽眼深鼻挺,脸宠棱角分明很周正,剃着平头,笑起来很爽朗,不像喜欢作恶的人。

再看,他长得人高马大,干活肯定麻利。

这人没毛病啊,红梅要是嫁给他……,不行不行,他可是坐过牢的,或许脾气也易怒,如果喜欢打老婆那就是害了闺女。

苏醒也想起之前他爹妈希望他娶陈红梅,他年纪大了,陈红梅又遇那事。本以为没问题,可他舅舅方卫华传话说,陈家怕他以后坐大牢,一坐几年回不了家,更怕他打陈红梅。

他怎么可能打女人呢?为了让人放心他以后不会坐牢,他最近收敛不少,至少不会把人打残。

这时看到陈红梅妈妈李桂花打量着他,他立马机灵起来,甜着嘴说:“婶,我确实爱打架,但从来不打女人,只会保护女人。有些人欺凌弱小,偷摸拐骗,这种人本来就该打是不是?”

李桂花觉得他说的挺在理啊,频频点头道:“是啊是啊,你挺明事理的嘛。”

红梅在屋里把她妈和苏醒的对话都听了去,她红着耳根在想,她妈莫非真想把她嫁给苏醒吧,她可不要啊,她害怕。

邻居玉珍一家子还在忙“双抢”,玉珍不想去,说忙活了这么久,每天都是天还没亮就起床去割稻谷,到了晚上累得直不起腰来还要收稻谷。

玉珍接连干了九天,现在说啥也不肯去了。她妈妈就骂她,说她订了婚就不把自己当家里人了,所以偷懒不干活。

玉珍没想到妈妈会这么说她,顿时恼了,“谁叫你们贪财,冯家给三百彩礼你们就把我说给他家了,你们明明知道冯家是借来的钱,到时候不要说‘三大件‘,哪怕一大件也没有,等年底我嫁过去还要跟着还债,你们就惦记着这三百块钱!”

玉珍妈妈张红花气得直跺脚,也不怕旁人听到,就站在屋前土道场上骂:“你个臭丫头,我养你这么多年,三百块钱不能要吗?你吃我的喝我的十八年,有本事你全都还回来!”

玉珍也不示弱,“我从七岁起洗衣做饭,然后带大两个弟弟,十五岁起又挣工分,这么多难道不够抵饭钱?我每个月做鞋挣的几块钱也都被你要了去,你还想怎样?”

张红花吼道:“我一分嫁妆都不给你,让你一个人空着两手嫁过去!”

“你本来也没打算给嫁妆,红梅家忙着打嫁箱打桌椅啥的,咱家啥也没打呀!”

“我买了那么些布给你做鞋做床面,你瞎眼了?”张红花冲上去揪玉珍的头发,“我咋养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还和红梅比,人家找了个能干男人,还帮家里干‘双抢’呢,有本事你找一个!”

玉珍被她妈妈揪掉不少头发,哭了起来,“我一年到头里里外外干活,晚上还熬眼睛做鞋,哥哥干田里的活都没我利索,家务他是啥也不干,你怎么不去问他要养育他十几年的饭钱?我就是想歇个一两天都不行吗,你这个当妈的也不比哪家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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