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荷花急眼了,“我家苏醒到底哪不好,咋个个都不愿嫁,不就是坐了九个月的牢吗,他不偷不抢的,那次打架坐牢苏醒也是为了帮队上抢水,又不是为个人的事!要不这样, 你让苏醒去你哥嫂家发誓, 他绝不打女人!”
方荷花推一下儿子,“你去陈家发誓,无论如何把陈红梅娶回来, 你都二十四了,和你同龄的人都生了好几个娃,有的娃子都上学了!”
苏醒天天被他妈催相亲催结婚,他也是烦得很。
“妈, 我本来就没打过女人, 还用发誓吗?人家是担心我以后会坐大牢, 还……”
苏醒话还没说完, 方荷花急道:“你也发誓啊, 说不打女人,哦不……说你以后再也不打架,绝不可能坐大牢的!”
“再也不打架?”苏醒摸摸脑袋,这个他还真不敢发誓。
方卫华也希望苏醒和红梅能走到一起,他朝陈兰芝递个眼色,说:“要不……我带苏醒去大哥家一趟,让他发个誓?”
陈兰芝见过一回苏醒打群架,那简直像是不要命地狠命揍,她当时都吓懵了。虽然只见过一回,但她一直心有余悸。
当着大姐的面她不好说什么,只是嘀咕道:“发誓有什么用,老话说‘江山难改,本性难移’,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还是找个老实巴交的好。再说了,苏醒是家里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姐夫身体又不好,以后三个弟弟结婚的事,还不得苏醒管啊,这负担也太大了。”
这下方荷花听得不高兴了,“之前你给你大侄女介绍的那个小伙子家里有七个兄弟姐妹了,他妈还要生老八,你怎么不说他负担大?”
陈兰芝理直气壮地说:“他家只有两个儿子,其他都是闺女,你可不知道他家分了多少田和地,还都是肥田肥地!姑娘家的吃得少,将来还可以帮着带娃儿,红梅要是嫁到他家,不仅不愁吃喝,连娃儿都不用带了。”
方卫华哼笑一声,“是,他家哪儿都好,没有负担,不用带娃。他还从小就很懂事,老实巴交的,对人又有礼貌。既然那么好,你怎么又不同意了,还急着让我去跟你大哥大嫂说?人家还要接着生,不知要生多少个儿子出来!”
方荷花接话道:“兰芝,你就帮帮苏醒吧,算我求你了,大姐求你了,行不?苏醒,明天雨估计要停了,你来你舅舅家干活,顺便帮忙做饭,干够半个月再回家!”
苏醒站直,大声应道:“是,妈!”
陈兰芝说不过,方荷花又是催又是求的,还让苏醒来干活讨好她。
陈兰芝也是个软心肠的人,说:“好吧好吧,再等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我大侄女还没说人家,就让卫华带苏醒去吧。我瞧出来了,我大嫂和红梅对苏醒也不是很反感,好歹试试。”
这事说定后,苏醒就来她家卖命地干活。苏醒一人顶俩,半个月后,家里都没啥活可干了!
半个月后,陈兰芝还真有些不舍得苏醒走,因为吃他做的饭都吃上瘾了。
*
一个月后,方卫华带着苏醒来陈家。
在路上,方卫华凭着自己的经验教苏醒怎么讨好想娶的姑娘和她的爹妈,苏醒一路上笑个不停,他没想到舅舅还有这么软蛋的一面。
虽然一路笑着,但他没忘记总结,“就是说他们爱听的话,做他们喜欢的事呗。”
方卫华想了想,觉得没错啊,点头道:“嗯,到时候就看你的表现了。表现不好,事不成,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和你舅妈没帮忙。”
到了陈家,苏醒见到第一个人是陈贵,方卫华捅了捅他后背,小声道:“这就是红梅她爹。”
苏醒立马就喊:“爹!”
陈贵惊了,“你谁呀,张口就喊爹,谁是你爹呀!”
方卫华赶紧介绍,“大哥,你不是听说过‘醒大个’吗,他就是!”
“奇了怪了,他又不是我儿子,干嘛喊我爹?”陈贵压根不知道他们来的目的是啥。
他瞧了瞧苏醒,“嘿……嘿嘿,这相貌这体魄确实可以当混混的头子。”
苏醒忙道:“爹,以后我罩着你!要是有人跟你打架,你说我是你的女婿,保准将他们吓跑。”
陈贵愣了愣,再看了看方卫华又瞧了瞧苏醒,知道他们的来意了。“女婿?打架?还罩着我?‘醒大个’,你想多了吧!”
这会子李桂花从厨房走出来,“谁来了?”
苏醒见过李桂花,赶紧迎了上去,“妈,你在做饭吧,我帮你。”
李桂花被一声妈喊得一愣一愣的,但苏醒已经笑呵呵的进厨房了。
三妹腊梅正在切土豆片,听到动静抬头问:“你是……”
“我是你姐夫苏醒啊,你是腊梅吧?”苏醒来之前,陈兰芝已经把陈家的家庭成员都跟他详细描述了,苏醒一见到她就猜到是腊梅。
腊梅张大了嘴,“你是我姐夫?”
“是啊!小妹妹,你玩儿去,我来做饭。”苏醒从腊梅手里拿下刀,咔咔咔地把土豆片全切成丝,刀切得飞快,土豆顿时细如丝。
腊梅看傻眼了,连忙跑了出去,“妈,他……他说他是我姐夫,你去瞧瞧,他可会切土豆丝了,你瞧瞧去呀!”
李桂花朝腊梅瞪了瞪眼,“别大惊小怪的,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
腊梅努嘴,“本来就没见过世面嘛。大姐啥时候说人家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桂花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上赶着没办法。”
这会子红梅和秀梅一人拎着一篮子猪草回来了,她们俩直接进厨房,见一个男人抄着铲子在炒土豆丝,惊得说不出话来。
红梅缓了缓,问:“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秀梅睁大了眼睛,“姐,你认识他?他是谁呀,咋还炒起菜来,腊梅呢?”
苏醒边炒边笑,笑得十分谄媚,红梅看不下去,转身走了。
秀梅哈哈大笑起来,“你傻子吧,跑我家来做饭,见了好看的姑娘就发笑。”
李桂花走了过来,“他才不是傻子呢,他是那个鼎鼎大名的‘醒大个’,没事就把人打得头破血流的那个!”
秀梅的嘴张成O字型,还没来得及收拢,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嚷嚷。
四队的陈大勇扛着锄头过来,气势凶凶的,像要挖人脑袋似的。除了苏醒一边烧火一边炒菜,其他人都跑到外面去了。
一九八二年初,大雪纷飞。
眼见着还有几天就要过大年了,李桂花在为年货和大闺女的嫁妆发愁,家里藏钱的袋子里钱没藏一张,倒是藏进了两只蟑螂。
李桂花看着蟑螂欲哭无泪,只好将它们狠狠扔地上再跺上两脚。
这时她的男人陈贵踩着湿滑的雪水,一路兴奋地跑回家。
还没到门口他就大喊起来,“桂花!桂花!”
李桂花出门骂道:“喊什么喊,捡到钱了还是怎么的?”
陈贵像是打了鸡血,脸色通红,“捡钱算什么!刚才生产队长说,大年一过就要分田到户了,单干!”
李桂花嘴一歪,“鬼信,都说两年了也没见分。”
陈贵急得手舞足蹈,“你咋不信呢,文件都下来了!广播里不是说安徽凤阳一个小岗村七八年就分了吗,其他省这几年都照着学。国家领导肯定也觉得好,阳历一月一日就下了文件,全国都要分田到户!”
这下李桂花算是信了,但她现在愁的还是年货和大闺女的嫁妆,高兴不起来。
陈贵一边换鞋一边说:“分田到户是按人口来,咱家七口人,划算!以后我想什么时候下地就他妈的什么时候下地,别人下地我睡觉,别人睡觉我下地,谁也他妈的管不着!”
李桂花恼了,从地上随手抄起一只鞋就朝陈贵背上狠敲,边敲边喊:“一口一个他妈的,哪家当妈的惹你了不是?你再说一句试试!试试啊!”
陈贵怂了,一个劲地讪笑。
李桂花扔下鞋,“你真当自己是脱了绳的牛想发疯就发疯没人管得了你?年货咋办,大闺女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嫁,嫁妆怎么办?”
陈贵坐下来自个儿搓着手取暖,“要什么年货,跟老张赊几斤肉得了。嫁妆更不用愁,男方不是答应给两百块彩礼钱吗,到时候就拿这钱当嫁妆挺好。”
李桂花气得直瞪眼,“闺女有你这样的爹真是倒了血霉,等彩礼拿来,哪来得及买布做床面做鞋,嫁箱、桌椅和洗脸台架更来不及打。棉絮铺盖也得几床吧,咱家愣是一床都没有。你就指望着那两百块彩礼钱,拿去买这些嫁妆也不够啊!我算了一下,还差三十多块呢。”
陈贵哼了哼,“饶家那小子值得咱家再添三十多块?马上就要分田到户了,他家才四口人能分多少?听说他家最近在借钱打床打衣柜,咱闺女嫁过去还得跟着还债。咱家要是哪年有了钱,塞给闺女自个儿用,或是给她买几身穿的、买些好吃的,也比陪嫁给他饶家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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