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们对太子的聪慧好学赞不绝口。
宣平帝对儿子的教导,也极其精心。
太子从会走路之日起,就常被领进保和殿里,话都说不利索,就听着众臣议事。等太子读书习字后,宣平帝便教导太子看奏折了。
这几年里,宣平帝时常生病,龙体的衰败,众人都看在眼底。宣平帝不遗余力近乎急切得教导着太子,所为的是什么,众人心里都清楚。
梁皇后私下里哭了数回,当着宣平帝的面,却从不流露半分。每日伴在龙榻边,亲自伺疾。
宣平帝龙体一日不如一日,神智始终清醒。
他对梁皇后说道:“如月,朕年少时中过剧毒,是容表姐为我换血,从阎王手中抢回了朕这一条命。朕子嗣艰难,寿元不长,皆因此而来。”
梁皇后泪流满面,哽咽不已:“皇上是九五之尊,自有上苍庇护,定能寿元绵长。些许小病,熬过冬日一定会好。”
宣平帝轻声叹道:“太医们没人敢说朕时日不多,一个个为朕请脉的时候,都挑好听的说。朕的身体如何,其实朕心里清楚得很。”
“朕想看着阿煦长大成人,想亲手将他教导成合格的储君。可惜,朕的时间不多了。阿煦才八岁,等他长大成人坐上龙椅,至少也得七八年光景。母后也一把年岁了,朕只得将阿煦和母后都托付给你了。”
梁皇后心痛如绞,哭得话都不出来了。
她的丈夫,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如月,朕时日无多了。你一定要坚强,不能倒下。”
梁皇后哭着说道:“皇上下旨,让容表姐回京吧!她医术超卓,一定能治好皇上的病症。”
宣平帝叹了一声:“朕寿元将尽,就如灯油熬尽了。容表姐医术再高明,也救不了必死之人。”
“朕已经下了圣旨,召容表姐和贺祈一同回京了。朕想在临走前,见一见他们。”
……
一个月后,程锦容和贺祈赶回京城。
夫妻两人急着赶路,一双儿女都留在了边关,未曾带回京城。进了京城,也未回平国公府,直接进了宫。
宣平帝已至弥留之际,硬撑着一口气未散。
当程锦容和贺祈的脸孔映入眼帘的刹那,宣平帝暗淡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光彩。
一别多年,君臣再次相见,已是最后一面。
贺祈红着眼,在龙榻边跪了下来。
程锦容更是满面泪水,哽咽难以自制:“皇上,我来迟了。”
宣平帝看了一旁的太医一眼,一碗备好的老参汤立刻端到龙榻边。喝下一碗参汤后,宣平帝暗黄的脸孔涌起异样的红晕,也有力气说话了:“能在走前见你们一面,朕心甚慰。”
“贺祈,这些年,你守着边关,边关固若金汤。你年龄也不小了,以后留在京城吧!兵部尚书的位置,朕一直留着给你。守边关的事,交给贺朝贺阳兄弟。”
贺祈哽咽着领命。
两年前,卫国公病逝。兵部尚书的位置就此空悬。宣平帝一直令兵部侍郎代掌尚书之位。众臣心里都有猜测。
不过,谁也不会想到,宣平帝这是特意为贺祈留的。
按着朝中惯例,边军主将致仕后,就赋闲在家中养老。就如贺凛那样。
贺祈却打破了这个惯例。主将的位置给长子,次子贺阳也一并去边军掌军。自己回京城,做兵部尚书,掌管大楚兵事。
宣平帝对贺祈说了一句:“有你在,朕也能安心合眼了。”
贺祈哽咽着拱手:“臣一定竭尽全力辅佐太子。”
宣平帝欣慰地略一点头,看向床榻边的程锦容。
岁月待程锦容格外优厚。四十多岁的人了,脸庞依旧光洁,只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那双眼眸中,盛满了怜惜和痛苦。
宣平帝伸手,握住程锦容的手,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姐姐。
这一生,我从未在人前这样叫过你。
我知道,你是如何地疼惜我这个弟弟。你为了我,付出得太多了。愿来生,我们还能做一对姐弟。
程锦容紧紧握住宣平帝的手,泪水奔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
当日晚上,宣平帝驾崩归天。
宣平帝十五岁登基,坐了二十九年龙椅。
他宽厚大度,爱惜百姓。他施行仁政,攘外安内。原本风雨飘摇的大楚,慢慢稳定,百姓也渐渐富足,安居乐业。
这样仁厚的天子,群臣为他的离世伤怀,宫中的裴太后和梁皇后更是一病不起。
程锦容对梁皇后说道:“皇上已经离世,太子年少,登基了也不能理政。朝中有一众忠心的臣子,宫中诸事,便得由娘娘撑着。娘娘再伤心,也得坚强起来。”
梁皇后哭了一场,病症渐有好转。
裴太后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这一病,没再能好起来。在床榻上躺了几个月,生命走到了尽头。
程锦容送走了亲弟弟,又要送走亲娘,心中悲恸,难以形容。
“锦容,别哭。”满头白发面色惨白的裴太后躺在床榻上,目光平静,断断续续地低声道:“我这一生,曾有过倾心相爱的夫婿,有过被独宠的岁月,有你们姐弟,也不算白活了。”
“我近来时常做梦,梦见先帝。我梦到他年轻时的模样。那个时候,我怕他,根本不敢正眼看他。其实,我心里一直清楚,他是喜欢我的。不然,我这个病弱的皇后,如何能坐得稳中宫凤位……”
裴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小,眼中的光芒也渐渐黯淡,意识渐渐模糊。
这一生,曾有两个男人深爱过她。
她和程望只做了两年夫妻,和先帝做夫妻的时间长得多。
可那些年,她畏惧他,不愿靠近他,后来一直隐瞒期盼他。真正解开心结,接纳他的时间,连一年都没到,他就病逝了。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只盼着早些和他相遇,彼此倾心,做一世恩爱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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