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恶犬已经全都跑光了, 炮竹声还在继续, 白泞也赶紧将自己的手空出来改成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不喜炮竹声, 贵妃走了之后,每次过年,那一方小偏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一声声震得她心口都在发颤。
每年那一日,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可怜。
“我要回去了!”
白泞准备麻溜儿的走人。
“公主殿下难得出来一次, 就这么走了不觉得可惜?”卓景却是轻轻松松的拖住她准备往下溜的腿, 笑话,刚刚缠的那么紧,如今想走就走?他不要面子的啊?
“那卓大人还想怎么的?”白泞冷笑, “难不成还请我吃好喝好了再回去?”
……
看着面前一大桌的好酒好菜, 白泞面色黑沉黑沉的。
卓景居然真的敢带她来吃东西?
还是花楼?
“百面楼里的吃食在京中甚是有名,想听小曲儿的,看戏的,听故事的,这里也都有。”卓景半点不觉得自己在带歪孩子,笑着道:“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臣自然要带着公主好好尽兴了再走。”
这话说的,白泞的脸色再次抽了抽。
“说吧, 你到底想如何?”白泞看了一眼桌子上油亮的菜色,有些没胃口, 她素来偏甜腻咸, 偏偏这一桌子就没一道甜点。
“我说我不会碍着你的仕途, 想来你也不信, 说吧,你想如何?”
他点了一桌子的菜,但显然对面的人不愿意领情。
想了想,又看了看外头沉沉的天色,卓景笑了起来,今晚兴致颇高,道:“你把那个酱肘子吃完,我就告诉你!”
长得比他的松子儿还瘦,宫里是不给饭吃?
“我不吃。”白泞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的让她吃饭,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一变,“你又想下毒?”
“又?”
卓景眯起眼睛,快速的想了想自己和白泞仅有的接触的这几段记忆,很快就将医馆的那段对话给拉了出来,“原来那天你听见了,小公主居然还爱听墙角?”
白泞冷哼一声,不说话,眼神却是不自觉的瞟向窗外,不知道沈嬷嬷能不能找到她。
她戒心满满的样子让卓景觉得越发有趣,伸出筷子开始吃东西,每道菜动上一口,再转过来撑着脸看她,“这下可以了吗?”
白泞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眼神变得越发清冷了,“你这是让我吃你的口水不成?”
“咳!”
正在喝茶的卓景呛着了,站在门口守门的黑衣人默默垂头。
“牙尖嘴利可不好!”卓景眼眸深深,他一向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今天晚上心情不错,才对白泞退一步再退一步。
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蹬鼻子上脸。
“白泞!”他沉下脸色。
“怎么的?你还想蹬鼻子上脸?”他心中所想的,白泞倒是先说出来了,“拖我在外面,伤不敢伤我,动不能动我,扭扭捏捏不成样子,女子都比你干脆利落,我知道我活着你就不安,我亦是一样的,你活着,与我也不安,所以,好好想想解决的法子不是更好?”
年纪尚小,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
有些时候,以往那些习惯不是随着时间消失了,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事情和对的人。
譬如现在,对着‘黏黏糊糊’的卓景大人,白泞以往那股子不依不饶的劲儿也上来了。
刚刚被恶犬包围的时候她是真的以为卓景要弄死她的,但是如今冷静下来了,这对他没好处啊。
她死在外头,彻查起来难保就把他牵扯出来了。
“那你说怎么解决?”
卓景怒极反笑,抿唇笑的妖异,手中酒杯随着他的话晃动,“若有双全法,我倒是也愿意洗耳恭听!”
“签字画押如何?”
白泞冷不丁吐出这么一句话。
卓景喝茶的动作一顿,一双眼凉凉的看过去。
“我保证不将你的事情说出去,而你……保证从今天开始,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干预我的事情,见到我退避三舍,就可!”
她闭上自己的嘴巴。
他远离她的生活。
这是白泞能想出来的最合适的解决方法。
“若有朝一日你说出去了呢?”卓景显然来了兴致,单手撑脸问道。
“那我名下所有资产就都归卓大人所有!”她现在除了钱也没别的了,好歹也还算是前宠妃的‘独女’,如今更是得了皇后的庇护,虽然是暗处的貔庇护,但昨日去抄佛经之后,皇后悄悄赠与她的一小盒金银却代表她以后一定会更有钱!
“大手笔!”
卓景也是需要用钱的人,自然明白这个代价很诚心。
“若是我没办到该如何?”他又想起自己肯定也是需要付出什么的。
“同等,你名下的所有自然归我。”白泞有点眼馋他的钱。
她要站稳脚跟,首先就得有钱,有钱才好办事。
“不错的提议!”
卓景将茶杯放下,“叫人心动不已!”
白泞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拒绝!”
白泞脸色一抽。
“公主殿下!”卓景站起来,走到白泞身边,伸手,一点点在她眉心,似招猫逗狗一般的架势,让白泞心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一招,是罗崇年教你的吧?”
白泞面色猛地一沉。
“还有那十封信的法子,也是罗崇年教你的!”他眼中有晦涩的光,“看来刑部也有你的人?”
“你的提议看似公平,但对我来说却不尽然,你只需要管好一张嘴,就永远不会出问题,而我,要真的避开你,谈何容易?”卓景轻笑,语带几分嘲讽,几分饶有趣味,“就算我避开你,到时候你根基已稳之时,你再主动凑上来,我岂不是要成为你盘中餐?”
最后‘盘中餐’三个字他说的又缓又轻,神色荡漾的是温柔,散出的却是不愉的气氛。
“我好心请你吃饭,你却算计我又哄骗我?”卓景松开自己的手,修长五指执起玉壶,清透酒水落入杯盏之中,酒香缠绕在两人中间,他眼底有光,如妖!
“该如何罚你才好?”
这样的话显然王忠是不敢当着卓景的面儿说出来的。
“大人还是多顾着自己的身体吧。”他也算是跟着卓景的老人了,这两年卓景在官场上看似步步高升,那可都是用命搏出来的,“六公主那儿,您看要不要去请几个‘百面楼’的人来解决一下?”
百面楼是敬重最大的消息楼,之所以取这个名字,便是它有千百种变化,既是传递收集消息的地方,也是□□的好地方,当然,百面楼的原身其实是间花楼,底下势力错综复杂,算是江湖之中不可撼动的存在。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江湖也有江湖的流派,
不到万不得已,卓景是不会把江湖上的人引进朝堂的。
而百面楼显然也从来不做有关皇室的生意。
当今圣上贤明,大怀人人安居,百面楼的主人曾放过话,接谁的单都可以,除去和皇室,与陛下有关的单子。
“不着急。”卓景靠在太师椅上,左手放在桌面上,一只黑猫迅速跳上他的掌心,他摸了摸黑猫的脑袋,笑了,“我看那小丫头也有趣的很,且让罗崇年先教着,他想借她的手从刑部出来,我倒是要看看到最后又是谁为谁做了嫁衣!”
听见罗崇年的名字,王忠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眼底有憎恶的光,“罗崇年那等卑鄙小人,就该烂在大牢里,当年四爷可没有半分对不住他,是他狼子野心,连累了一家人!”
“忠叔,慎言!”
卓景面无表情的打断他,“我如今是卓景,罗家的仇怨就别再提了!”
王忠看了看四周,这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以往罗家是何等风光,如今却连提起来都要格外小心一些。
“大人,你今日可是为何要去救公主?”王忠到底还是忍不住,疑惑的发问,“冬日水冷,若是六公主在里头出了什么意外,不是正好?”
卓景摸着毛脑袋的手微微一顿,抿唇道:“忠叔,她是在宫中落水,定会有人救她,所以不如我来救,不然……!”
他看向自己腰上的令牌,“这份功劳可就是别人的了。”
话说完了,药也已经上好了,卓景捏着猫的脖子让它落在自己的肩头。
“走吧松子儿,带你出去玩!”
语气轻松,显然心情不错。
王忠脸皮抽了抽,之前还说嫌弃那猫呢,怎么如今名字都有了。
“这猫……?”王忠觉得实在和自家主子不太搭!
“不觉得这猫像那丫头吗?”卓景捏了两下松子儿的耳朵,松子儿已经感受到自己被接纳了,有恃无恐的伸出自己的爪子在卓景指尖挥了挥。
卓景笑着将自己的手指收回,说:“看着可怜巴巴,爪子倒是利的很!有趣!”
王忠望着它走出去的身影,心头却不自觉的浮上一层担忧的神色。
而皇宫里,白泞正坐在石凳上看着沈嬷嬷指挥着宫人上上下下的忙活着。
侍卫和宫女的数量都翻了整整一倍,虽然比起其他皇子来说这点人数不算什么,但是对白泞来说人多人少还真的无所谓,关键是能为她办事的人要好好的挑出来。
“先帮公主把寝殿清理干净,偷懒的就重新给我回你们的浣纱局去。”
洛皇后让白泞自己去挑,白泞直接挑了在最辛苦的地方做苦力的宫女来,干活利落,而且容易满足,今日第一日,有沈嬷嬷帮她□□新人,她自然是站在一旁微笑就好。
等寝殿弄得差不多的时候,白泞出声叫住沈嬷嬷。
“嬷嬷,帮我端杯茶来可好?”
沈嬷嬷自然是立刻就将热茶递到了白泞的面前。
“嬷嬷在这宫中待了几年了?”白泞轻轻眨了眨眼睛,问道。
“老奴十五入宫,如今已经有三十余年了。”
沈嬷嬷低着头,心里琢磨着白泞的用意。
“三十年了,那嬷嬷定知道,我亲生娘亲是谁吧?”白泞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热茶,余光瞟到沈嬷嬷突然一下子变得煞白的脸色,“可能给我讲讲我娘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公主,老奴,这事儿老奴也不清楚啊。”沈嬷嬷在挺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背后瞬间就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可是有谁在公主面前说起什么来了?”
不然以白泞寡淡又怯懦的性子怎么就突然会问起这个事情?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抬头迅速的看了白泞一眼。
小姑娘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两只□□叠在一起一荡一荡的,一双清亮的眼睛落在她背上,仿若被一层刀刃刮过绒毛,密蚁啃咬一般难受。
六公主……什么时候变了个模样了?
“嬷嬷不想说倒也没事。”白泞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沈嬷嬷,突然一笑,清楚的见到沈嬷嬷的肩头一松,“我向来不爱强人所难,只是嬷嬷这般资历,跟了我,倒是可惜了。”
这句话又是顶难接的一句话,沈嬷嬷刚刚松下的那口气顿时提了起来,“公主何出此言?能跟着公主是老奴几辈子修上的福气!”
“以前跟着我的林嬷嬷总是说,良禽择木而栖,而我可不是什么好木。”
白泞算了算自己手上可以用起来的人,虽然沈嬷嬷原先是跟着洛皇后的,但是却不是洛皇后的陪嫁,若是不能将她变成自己人,怕是再培养心腹也格外难。
“如今让嬷嬷你跟了我这块烂木,实在委屈嬷嬷。”
白泞轻轻将茶杯放下来,“嬷嬷说是不是?”
沈嬷嬷若是听不出来白泞的意思,就白在这宫中混三十余年了,这是让她表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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