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沈嬷嬷大惊失色就要跪下来向卓景请罪,被白泞一把拖住。

“今日咱们回来,可曾见到过国师大人?”她望向自己的心腹,视线毫无压力的扫视一圈。

她挑的心腹,都不是什么忠厚之人,反而是聪明的丫头,几个小丫头对视几眼,倒是比沈嬷嬷还要胆大,纷纷摇头,“奴婢不曾看见国师大人。”

卓景为了方便和白泞说话,旁边什么人都没带,听了她这话后先是胸口一阵沉沉怒气,随后怒极反笑,眼底一层碎冰破开,却也不见暖意。

“公主殿下这颠倒黑白的功力越发好了。”卓景从怀中掏出方帕,压在下巴上,一层鲜红很快渗染出来,白泞看了一眼,心不虚眼不移。

“这风儿吹的我脑袋疼,嬷嬷,回宫罢!”

白泞唇角一弯,隔着点距离,傲然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卓景皱眉,眼中神色未辨。

良久之后,轻笑一声,本来昨日在书房里听见一些有趣的事情,准备看在相识又互斗这么久的情分上给她提个醒,如此一看……算了吧!

她不是说没见过他么?

想到在书房里听见的那些话,国师大人顿时觉得心口一口郁气缓缓散去,好心情的迈步回了宫宴之中。

“卓景来了,来,朕……。”

怀帝的话说到一半便卡壳儿了,看着卓景下巴一片殷红颇为震惊,“爱卿你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大臣们也都惊呆了。

谁这么大胆,居然让这老妖怪出血了?还是出在脸上?

明明卓景是这群人里头最年轻的了,但是耐不住卓景身上诡异传闻越来越多,更渗人的是,人家是随着年纪的增长看起来越发的成熟稳重。

但是这位卓大人……每年都在美出新高度,这便叫人畏惧又妒忌了。

“是臣适才不小心滑了一跤,无碍。”

他笑的眉眼弯弯,但旁边的人对这个话简直嗤之以鼻,全身都干干净净的,骗谁呢?

不过他们又开始好奇,是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伤了这人还让他笑眯眯的显然心情不错的样子?

大家一肚子疑问,却也不敢多说。

毕竟卓景这两年性子大变,对着陛下还好说,对着他们已经到了说变脸就变脸的地步了。

“陛下,番邦王子到了。”

王德凑到怀帝身边轻声说,旁人听不见,离怀帝极近的卓景却是听见了。

他顺着王德视线看过去,见到几个身穿异服的人走来,走在最前面那人服饰格外隆重一些,彰显他的身份地位。

番邦王子?

因为提前听见过番邦使臣和怀帝的对话,卓景看那王子的眼神就变得挑剔起来。

瘦弱,竹竿一般,但只是瘦弱也就罢了,毕竟如百里陌那样身子不好但赏心悦目的也大有人在。

只是这位王子怎么说呢?

可能是他番邦的太阳比京城要烈些?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眼神也不清透……简而言之,有点叫人眼疼。

刚刚胸中那口郁气,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又回来了,卓景翘起的唇角不自觉的就松下去。

恰巧有个三品大臣端着酒来套近乎,话还没说完,卓景一个冷眼看过去,那大臣就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看吧……变脸了吧!

那边白泞匆匆往自己殿中赶去,走了好长一段才有些忐忑的回头。

后面没有卓景。

她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又听见花园亭角处传来呜呜的哭声。

压的低低的,但韵律俱全,像戏剧里的哭唱。

沈嬷嬷面色一边,走到白泞身前。

她眯眼看过去,见到一人躲在柱子后头,露出一片青色衣角,沈嬷嬷以为是宫中丫头,大喝一声,“哪个不开眼的,在公主面前哭哭啼啼?”

那人吃了一惊,哭声顿时就止住了。

匆忙抹了一把脸,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看见她穿着的衣服,沈嬷嬷眉头就皱起来,番邦的女人?

“冲撞了贵人,是阿香的罪,请贵人宽恕。”阿香眼睛红红,走过来的姿势也十分别扭。

“你不是大怀人?”

沈嬷嬷开口问,态度已经缓和了一些,因为知道这两日有番邦使臣过来,倒是没有听说有女人,只那位王子殿下带了几个小妾过来。

“妾的母亲是大怀人,父亲是乌达木人,妾是跟着左袒王子一起来的。”

阿香母亲是大怀人,如今说起大怀话也是十分地道。

“侧妃娘娘!”沈嬷嬷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乌达木本就不是大国,且这人又不是正妃,无所谓什么巴结讨好,“侧妃娘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不不不,妾,妾就是被风迷了眼睛。”她紧张的唇色发白,白泞见她这样子,不由得皱眉,乌达木虽然是小国,可王子的侧妃如何会这般上不得台面?

“嬷嬷,送侧妃回去。”

白泞不打算和她浪费时间,转头就要走。

沈嬷嬷点了头,“你们几个,好生护着公主回去。”

不过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但阿香却瞬间就变了脸色,霍然转头道:“你是公主?”

白泞皱眉,神情冷淡,“我是,侧妃娘娘有何事?”

阿香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起来。

白泞甚至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怜悯?

总不可能她‘小可怜’的名号都传到乌达木去了吧?

“我送侧妃娘娘回去罢。”白泞想了一下,微笑道:“或是侧妃娘娘可想去我殿中小坐一番?”

阿香眼中露出几分惶恐。

“不不不,妾要回去了,不然晚了王子该生气了。”

她眼底的恐惧十分真实,往后退的姿势万分别扭,看起来……就像是受伤了一样。

白泞眼睛微微眯起,却看见阿香摆手拒绝的时候,袖口里一道道红痕格外清晰,翻卷出来的皮肉触目惊心。

“嬷嬷!”白泞登时喝了一声,“侧妃娘娘受伤了,去请太医!”

“不,公主,是妾自己不小心弄伤的。”阿香脸上满是惶恐,“请不要去请太医。”

“果真如此?”

白泞抿唇,弄不明白这阿香到底想做什么。

若说不是故意在这里哭,那亭角确实不是一个隐蔽的好地方,而且又露出一个知道她身份后显然知道点什么的样子。

若是故意的,这样三推四阻又叫她没有耐心。

“是!”

阿香低下头。

寂静半刻,白泞弯唇笑道:“即是如此,那我也该禀我父皇母后,嬷嬷,你去将王子叫来,告诉他,就说他的侧妃伤的很重。”

“不要!”

阿香猛地抬头,惊惧而短促的尖叫了一声,面容扭曲,沈嬷嬷和随行的宫女都吓了一跳,连忙将白泞扯到她们身后。

她们看不清楚,白泞却是见到那侧妃听见王子二字的时候,瞳孔放大,眼角抽搐的模样。

“公主殿下,咱们还是快走吧。”

沈嬷嬷觉得这女人脑袋可能不大好了,想催着白泞赶紧走。

白泞眯了眯眼睛,见那阿香死死的盯着她看,满脸的希望她继续问下去的神情。

须臾,白泞轻笑。

“那便回去吧,侧妃娘娘既然如此抗拒,那就请自便吧。”

原本已经准备好下一个表情下一句话的阿香愣住了,眼看着白泞转身走了一段距离,连忙看了看四周,追上去道:“公主!”

白泞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何事?”

阿香闹不清白泞是真的单纯还是已经看出她心底想法,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去走下一步。

白泞给身边的沈嬷嬷使了一个眼色,沈嬷嬷虽然不明白这侧妃是想做什么,但显然看得出这人是有话要说又不肯自己说,放出点鱼饵等着白泞上钩呢。

登时一张脸就拉下来。

“侧妃娘娘,我家公主心地单纯,那些个弯弯绕子就别拿出来了,有话直说便是,虽侧妃您是客,但我们公主乃是整个大怀的金枝玉叶,不容他人愚弄!”

白泞自觉这话把自己捧的有些高了,但骗骗这个外邦人还是可以的。

“你要说的事情可是和我有关?”

阿香下意识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神色犹豫又纠结。

白泞也不着急,就站在她面前,冷眼望着她。

若是她问阿香,那便是她求与阿香,但她要阿香主动来和她说,正如她一开始就等在这里,出演这蹩脚的一出戏一样。

她自认为自己是钓鱼的人,却不知自己已然成了白泞的掌心鱼。

挣扎没一会儿,阿香脸上的表情都渐渐的收起来,她看着白泞,声音沉下来,“公主……。”

……

国师府。

“主子,你的脸真的无碍吗?”

国师府管家眉头打了一个小结,看着卓景欲言又止,“若是……。”

“无碍。”

卓景这会儿思绪有些乱,对着管家摆了摆手,“你先下去。”

管家知道自家主子阴晴不定的性子,也不再多说直接退下去。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本来妖异十足的一张脸上,下巴处一块儿黑红色,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和突兀。

“喵~。”

轻轻一声猫叫,一只黑色大猫从窗外跳进来,一身毛发发亮,体态优雅,迈步无声,碧绿眼眸清透,望着人的感觉却带着几分孤傲。

一只猫孤傲是奇怪,但因为它是卓景养的猫,这点小孤傲变让人觉得十分合理了。

卓景见到它,唇角弯了弯招手,“松子儿,过来。”

松子儿喵了一声,转头看了自己主人一眼,歪了歪头,还是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

这两年它越发大胆,半点不怵他不说,还蹬鼻子上脸。

卓景捏了捏它的耳朵,想起今日在大殿上瞧见的那丑的不成人样的番邦王子,抿了抿唇。

“松子儿……你说她那么聪明,若真是被送到了乌达木那种地方是不是有些可惜?”

松子儿用爪子挠自己的脸,不搭理他。

卓景轻笑,“要不趁这次机会……把她拐到我这边如何?”

……

是夜,京中城郊外,一辆马车停在一处僻静的废院里,穿着黑裘外批的小姑娘掀开帘子走下来。

她抬眼,看了看这废弃了有些年头的院子。

“沈嬷嬷。”

她喊了一句。

旁边穿成夫人模样的沈嬷嬷立刻走上来。

“那女人说的是这处没错了吧?”

沈嬷嬷仔细的看了看手上的地图,确定的点了点头,“就是此处。”

“呜……!”

两人话还没说完,院子里隐隐传出了低泣声,细弱无助,似冤灵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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