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要换在别人身上,他的大肆嘲笑一番某某人被猪油蒙了心、喝醉了掉酒缸里腌透了、掉茅房里撑死了,居然为了个小娘们自毁前程,天底下两条腿的女人多得是,可能一条腿的比较难找也不是没有,怎么就非她不可。
但是这事儿发生在他身上,进了他眼里。
朱佑杲变得心虚气短,不思饮食,连续两天叼着筷子说没有胃口,吭吭唧唧的说:“娘~您让我出去找她呗, 我就去看一眼。”
万贞儿慢悠悠的说:“你又不知道她住哪儿,去干什么。”
“找郑嘉一啊。”
“老实待着。等你爹研究出对策来,再说别的。”
朱佑杲有些忐忑的问:“她会因此获罪么?”
万贞儿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摸了摸傻儿子的脑袋:“怎么会呢, 你爹又不是暴君。你去上课去,要想让皇上同意你的要求,你也得表现的好一些才行呀。为了一个女人茶不思饭不想,比以前更逃学了, 那一定不是什么好女人。你要是因为喜欢她, 就发奋读书, 认真练武, 那样才显得那姑娘是个好姑娘,对你大有裨益。也好叫我们对她高看一眼,觉得她旺夫,你说是不是?”
朱佑杲当即被说服了,万分乖巧的回去读书。
万贞儿心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很久不忽悠人了,技术却没有退步。她幽幽的感慨:“儿大不由娘啊。”
朱佑机在旁边吃吃的笑:“娘,您别不开心啦,二哥小时候也不听话呀。”
这话说的太有道理啦。
……
太子对于二弟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为表示赞许,他这样一来,就等于是自己把自己剔除出权力中心了,或许就连就藩都不大可能。在皇帝征询意见时,他毫不犹豫的表示了赞同:“只要那蓝菡枝没有没有犯上作乱之心,由着二弟喜欢也就是了,他素来不服管教,又爱争强好胜。婚姻只是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要把他强行扭成一对怨偶,也只能落一个家宅不宁。”
朱见深拍着胖肚肚陷入了沉思中:“说的也对,只是……万姐姐对此事缄默,让朕不好办。选儿媳妇向来是婆婆的事儿,是吧?”
朱佑桢想了想:“不知道。”
“你觉得蓝玉冤枉么?”朱见深并不认为像是蓝玉这样几近于位极人臣的大臣会谋反,可是他也不觉得祖宗会犯大错。皇帝的视角和普通人不一样,所掌握的信息也和普通人掌握的不一样。要说蓝玉绝对不会谋反,也未必可信,他毕竟是谋反出身,又交横跋扈目无君王,想要重操旧业、尝一尝当皇帝的滋味,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其实他所做的事类似于锦衣卫指挥使,历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能得善终的不多。
蓝菡枝那个女人能不能当儿媳妇暂且不说,在蓝玉案没有下一个定论之前,她只是乱臣贼子的后人,根本不用考虑拿来给老二当大老婆还是小老婆——睡一夜都怕她咬人。
朱见深自从登基以来,很喜欢给人翻案,只不过所涉及的案子都是先帝定下的冤假错案,那些过于久远的案子,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翻一翻。
翻案并不难,难得是后面的许多事。
太子却有心促成这一段机缘,他发现朝中竟然有些人对二皇子赞不绝口,刨除掉讨好皇后的答案之后,那些臣子很可能是存心不轨。他已经仔细打算过了,早就劝皇帝派袁彬去彻查此事。
袁彬向来是个温厚淳朴的老好人,别说是有嫌疑的坏人,就连真有问题的人都能放过。他的所作所为虽然气的皇帝皇后使郑嘉一当做密探,却仍旧是人缘超级好的锦衣卫指挥使,拍他去调查叛贼余党是理所当然的,太子也相信不用自己或二弟暗示,他就能高抬贵手。
此时此刻,蓝菡枝的小摊正摆着,她身旁搁着一副扁担,一边是一个桶,另一边是小火炉、小锅、一摞碗,没有凳子。要是有人来买醪糟,她就舀一碗在小锅里,或是冷着吃,或是搁在小火炉上热一热再吃。
袁彬穿了一身粗布衣裳,白袜黑鞋,站在她的小摊旁边,一边吃醪糟汤圆一边跟她聊天:“姑娘,你家里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挣钱养家啊。”
他一把白胡子,面相温和,看着就是个善良的好老头儿,这句话问的也不冒犯。
蓝菡枝叹了口气:“老爷子,我爹去的早,我娘把我带大不容易。”
袁彬又说:“这醪糟的味儿不错,姑娘,你每天都来出摊呢?”
“差不多啊,老爷子您有什么吩咐?”
“再来一碗!”
“您这胃口真好。”蓝菡枝转身去盛醪糟,还夸呢:“又健壮又有胃口,一瞧您就是有福气的长寿相。”
袁彬笑呵呵的喝了第二碗汤圆,又说:“是嘛,那敢情好。我不常出来溜达,明儿让子侄们替我来买来,还在这儿见么”
蓝菡枝笑着点头:“就着见,这地方没有衙役们管,嘻嘻~”
袁彬心说我知道,为了找到这儿来,我在路上这顿找啊,踩了一脚狗屎。
他回去之后就把锦衣卫中最底层的侍卫都叫来,选了十几个面向端正的青年出来:“你们跟我走。”
锦衣卫们并不是都穿飞鱼服,飞鱼服是高等礼服,大部分人只穿工作服乃至于家常衣裳。还有人穿了蓑衣草鞋,也不知道是干啥去了,这都是他这位上官太过宽仁之故。
英俊的小伙子们在袁彬的指挥下先过去了一个,买了一碗醪糟:“来一碗……哇,姑娘你真好看。”
他给了钱,按照吩咐吨吨吨的喝完,嗯,放的糖太少了。假装非常美味的样子喝掉,然后走了。过一会带着一大群青年议论着走过来:“别扯了,还醪糟西施呢。”
“那儿能那儿呢?”
“要是真好看,我就请你们下馆子。”
蓝菡枝笑盈盈抬起头,坦然自若的被他们围观了一圈,他们又一人一碗卖光了她所有的存货。
她高兴的收拾了东西,挑着担子走回家去了。
哪里知道,一路上都被布置了人手,袁彬没有派人跟踪她,怕这个能持刀砍人的姑娘能看出她自己被人跟踪了,只不过每隔一里路,就有一个人在那儿或打草、或放牛、或装卸货物的盯着她。那些躲在暗处认清她衣裳和脸的小伙子们纵马出城,各就各位。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她住的村子,还有她家的位置,顺便找左邻右舍打听了情况。
村子里很难藏一个陌生人,可是,假若你给了隔壁二两银子,那就不一样了。邻居家妇人会亲自动手帮泥在墙上弄个窟窿眼,盯着隔壁的厨房。
蓝家的厨房就在靠着院墙和鸡圈的角落里。
张链躲在隔壁看她挑这扁担回家,煮了饭切了咸菜,泡了一大锅米,端了饭和母亲一起吃,屋子的墙太薄了,能听见老妇人说话的声音。又看她出去在邻家卖了柴火,回来蒸了一大桶米饭,把大木盆里的一点醪糟均匀的拌在米饭里,盖上盖子,蒙上被子,然后擦了澡睡觉。这时候天还没彻底黑,她屋里却没有点灯,看来是穷。
第二天一早,菡枝姑娘趁着天没亮就挑着扁担进城去了。
凑合睡了一宿的张链骑马回京复命,又带着一队人马明火执仗的闯进蓝家,把病床上的老太太架到旁边,从里到外抄检了一遍。
墙上布帘子下的牌位抢走,床铺褥子间夹的纸张看也不看全部拿走,破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的拿起来抖搂,看到肚兜就假装没看见。旁边的针线笸箩倒在床上,一顿划拉,桌子都要翻过来看有没有夹层,几本书也都拿走,放出来一小包银子,这就不用拿了,别得罪人。厨房的柴火翻了一地,米面都被人伸手进去捞了几番。
张链指着最新的新人:“你钻进灶台里,看看有没有藏东西。”
新人委委屈屈的爬进去,摸索了一番,拿出来两个小坛子。
众人如临大敌的打开坛子——里面是满满两坛子铜钱!
这帮锦衣卫也算是满载而归。
袁彬检查了他们抢回来的牌位、一大堆纸张、意义不明的小首饰、几本黄历和论语。带着东西进宫,如实禀报给皇帝。
“赐坐。”朱见深胡乱的扇着扇子:“袁彬,你说那蓝菡枝会不会怀揣利刃为曾祖父报仇,在新婚之夜刺杀皇子?”
“……”袁彬无语了一小会:“皇上不必多虑,臣自当竭尽全力清查她的端底。”
朱见深又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才慢悠悠的问:“她真的很漂亮?”
袁彬诚实的说:“回皇上,是的。”
“那么她身边一定少不了狂蜂浪蝶……”
袁彬又监视她监视了数日:“虽然有不少男子为了她的美貌跑去喝醪糟,但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关系,她因为白天被人抄家,就倾家荡产的把家搬到京城的角落来了,而且,二皇子每天都溜出宫去见她,蓝菡枝好像没认出他。”
最后一句话令皇帝震怒:“即刻将蓝菡枝抓进宫!朕要亲自审她!”
“把朱佑杲关起来!前后门上锁,不许她跑了!”
朱佑杲被关在小黑屋里,皇帝在门口暴跳如雷:“是荣华富富富贵,还是那个女人,你自自己选!要是选了蓝菡枝,朕就就就把你贬为庶人!”
朱佑杲尖叫道:“娘啊救命啊!”
朱见深继续隔着门骂他:“别喊你娘!她太为你为难了!你小时候不懂事,怎么长大了还是这么不懂事!”
“我怎么不懂事了!爹!您别忘了您立我娘为皇后的时候朝臣们是怎么说的,您要和他们同流合污吗!”
“滚!滚滚滚!”
这句话让人分辨不出他是气的说了三遍,还是结巴了。
“我倒是想滚,滚不出去啊!”
……
“我娘怎么就行呢”
“你娘要是陈友谅的孙女,也不行!”
父子二人隔门骂架,怀恩在旁边看到院门口有人探头,过去听了消息,回来禀报道:“启禀圣上,蓝菡枝抓来了。”
朱见深气冲冲的走了,上了步辇,去偏殿中审她。
蓝菡枝被带进高墙的一刹那就已经懵了,现在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怂的浑身发软。
朱见深气势汹汹的从后门走了进来,劈手抓起一盘侍从手托的物证之一的牌位,使劲摔在蓝菡枝面前,厉声喝问:“这是,是,是什么东西!你家中为何有,有此人灵位?!”
蓝菡枝啪叽一下趴在地上,五体投地的行了大礼,说出一个理由来,叫皇帝听了哑口无言,众人哑然失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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