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 过的飞快。
眨眼间, 万贞儿怀孕将近一个月了, 在这一个月里, 皇帝没有X生活, 有些憋闷, 有些饥渴,有些……没事找事。

将门达论斩系狱,没其赀巨万,指挥张山同谋杀人,罪如之。子序班升、从子千户清、婿指挥杨观及其党都指挥牛循等九人,谪戍、降调有差。

皇帝亲自去看了看‘巨万’的钱是多少,出皇宫来到户部的库房中。

户部侍郎在前头带路,在库房总管的暗示下, 他带着皇帝来到一座高大宽阔一望无边的钱山前面:“皇上,这些是从门达家中抄没的钱财。一部分是铜钱,另一部分是银子,还有少量的黄金”

朱见深仰起头, 站在这座钱山旁边,悠然的叹息:“好多钱啊!”

“正是如此。”于谦飘在他旁边, 感慨道:“这都是民脂民膏,这其中的一吊钱, 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一个月的收入, 能养活一家三口。”

袁彬说:“这些钱, 都是门达家里查抄所得, 运了数十辆车才运完,调动了几百人来抗。”

朱见深从钱山中拾起一贯钱,拎在手里沉甸甸的,绳子又脏又旧,铜钱倒是光亮而冰凉:“听说普通百姓一个月只赚一吊钱?”

袁彬一怔,忽然笑了:“皇上从哪里听说的?每个月能赚一吊钱的,都算是不错了,要么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要么是衙门里的衙役。大部分人都是旱涝凭天,乡下的农民一年到头若能能有一斗半斗的余粮,全家都要高兴坏了。”

“是嘛。”朱见深有点吃惊,拎着铜钱闻了闻,皱眉头道:“好难闻。”

袁彬道:“许多人都摸过这钱,也不吸收,是挺脏。皇上若要玩铜钱,让他们拿新钱来玩。”

于谦情不自禁的大发感慨,道:“皇上,很多东西都是这样。蚕丝要把蚕茧丢在开水里抽丝,织成绸缎。种的粮食要用人畜的粪便来施肥,蔬果也是一样。有些君子说金子晃眼、银子傻白、铜钱腥气,那是他们不需要亲手去花钱,有奴婢仆从代劳,而这些仆从也得花钱买。”

还有句心里话没说,那些所谓的顺天应命的改朝换代,其实要靠杀人如麻。

朱见深又沉默了一会,深深的叹了口气:“回宫。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只想感慨一下,这些钱可以买很多东西,结果袁彬和于谦从两方面给他暴击。

年轻的皇帝回到乾清宫中,洗了手,喝了茶,开始忧国忧民的批奏折。

各种闲事儿杂事以及请安折子,某地不下雨,某地新修了河渠,某地征发徭役很顺利,某地的百姓生了个三胞胎还都活下来了——没文化的当地官员当成祥瑞写给皇上,这事儿也的确少见。

正写着各种朱批,忽然看到一份请立贞节牌坊的奏折,奏折写的挺厚,事情也的确有很远的由来:四十多年前,王贵和白二宝萍水相逢,谈的很是投缘。王贵有一女,白二宝有一儿,俩人决定结为儿女亲家,只是结的太仓促了,没问八字,王贵之女比白二宝之儿大了十岁。

后来王贵家遭贼寇袭击,全家惨死,只有这个女儿投奔到白家去,白二宝不忍背信弃义,就让儿子白小博跟她成亲。没过几年,白二宝及其妻先后感染时疫而亡,在王氏女的教导下,白小博中了举人,在当地小有名气,王氏女又生了个儿子。

在瓦剌犯边的时候,白小博提刀上阵,不行殉国,王氏女带着儿子避开一劫侥幸没死,守寡在家抚养儿子,现在她儿子白谨也中了举人——当地官员觉得白二宝守诺,白小博忠烈,王氏女贞洁,白谨品行端正而孝顺、很有才华。

皇帝却觉得,这年龄差多好啊!就因为大了十岁,才能将白小博养大啊!不就是贞节牌坊吗,给!这样年龄差比较大的故事要是多一些,大臣们就不会觉得我和万姐姐匪夷所思。

太监看着正午时分:“皇上,该用膳了。”

朱见深叹了口气:“不饿,一会再说。”

一想吃东西就觉得恶心,于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叫户部派两个懂农业的官员过来,朕有事询问。”

懂农业的官员有不少,敢在皇上面前说非常懂农业的,不多。

两个主事——不入流的小官——战战兢兢的进了乾清宫,跪倒在地三拜九叩:“万岁圣安。”

朱见深搁下笔:“免礼,起来说话。”

俩人一起站起来,垂着手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皇帝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朱见深仔细瞧了瞧这俩人,见他们的肤色比较黑,身上穿的衣裳有些陈旧,领口还打着不起眼的补丁,袖口似乎拆洗过。“你们说说,种田都要什么?”

俩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这话题太宽泛了:“回皇上,五大农书是《氾胜之书》、《齐民要术》、《陈敷农书》、《王祯农书》、《农”

朱见深道:“朕没时间看,你们简单说说。”

“这个,得有好土,沙子和黏土不能种田,呃,没有河的地方旱涝凭天,要是有河,可以挖沟渠引水,用水车引水来浇灌。”

“每年的徭役主要是修河渠挖沟渠。”

“还得有太阳,要是总没太阳一直下雨,庄稼要涝死的。”

“对对,还得有风,要是没有风,庄稼之间瓯着水气,容易烂叶子。”

“得及时收割,秋天庄稼熟了,得拼命抢收抢晒,要不然一场雨下来,把稻子闷发霉,就全完了。”

他们又说起打谷、稻米去皮的五种方法,刚开始敬畏天威,说着说着来了劲头,比划着说。

“还得施肥。庄稼汉一年到头就伺候着一亩三分地,一点不敢偷懒。”

皇上来了兴致:“施肥?用什么肥料?”

“这……”“用一些枯枝落叶。”

“还有豆饼、芝麻渣滓、骨头。”

皇帝非常纯真好学的问:“什么是豆饼?”

两名官员又给详细解释了压榨豆油及芝麻油的流程,以及剩下的渣滓可以喂猪可以瓯肥。

皇帝松了口气:“这么说来,肥料不用人畜的污物?”

“呃……主要是那些污物,臣恐说出来不雅,所以……”

“皇上若要在宫中种地,只用豆饼和鱼骨就好。”

专门有人掏茅房然后一筐一筐的运到城外卖给农民,最讨厌在路上遇到那些人。

朱见深以手掩面,胳膊肘支在桌子上,面沉似水——很想吐,特别想吐。难道我吃的粮食、点心、水果都是用……呕!恶心!

“皇上,您?”

“臣等说错了什么吗?”

“没什么。”朱见深忍了又忍:“你们下去吧。”

“是。”

“臣告退。”

朱见深喝了口水,继续批奏折。

批奏折啊批奏折~

“皇上,万娘娘来了,您见不见?”

“请她进来。”朱见深伸了个懒腰,往左歪了歪,又往右歪了歪,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

万贞儿穿了一件银朱色合欢花上袄,石英紫的方领比甲,织锦灰玉兔纹百褶裙,带着点心和小菜以及煎饼果子来了:“皇上万福金安,听说你中午没用膳,怎么了?什么事气着你了?”

朱见深哭唧唧的伸出手:“我……”我又饿又觉得恶心。

不跟你说了,我一个人没胃口就得了,别让你也不想吃饭。

“我去瞧了瞧门达家里抄没的钱,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怎么敢贪污腐败到这种程度。”

万贞儿把点心和煎饼都摆好,笑盈盈的说:“人们嘛,人心不足蛇吞象。先皇用人,一向是这个水准。”

朱见深深以为然,颔首道:“不错,正是如此,哼。我不想吃,盖上吧。”一边说着,一边默默的抱住万贞儿,埋头在她脖颈间深吸一口气,糟糕!有反应了!这么饿还有反应!

万贞儿把他从小带大,当然看得出来,他很饿,非常饿:“见深,你已经饿了干嘛不吃东西呢?即便门达是个贪赃枉法的小人,你也不能气的不吃饭呐。朝中有小人,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百官都很有失职之处。”

“我就是不想吃……”小朱宝宝寂寞难耐的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姐姐哎~我好想……”

万贞儿抬手捧住他的脸,结结实实的亲了两口:“我也想!我用手帮你,好不好?”每次那啥之后你就饿了。

“好啊好啊!”

“唔唔~啊~”

一刻钟之后,万贞儿去洗手。

又饿又馋又觉得恶心的小朱宝宝纠结万分,趴在桌子上看着十几样香甜美味的点心,还在挣扎:“这几天都不想吃东西。”

“胡说。人要是几天不吃东西,就饿死了,晚一个时辰吃饭都要饿的心慌呢。你每日又要忙这么多事,又要读书练武,哪能不吃东西!究竟是为什么呀?”

万贞儿在太监递来的布上擦擦手,皱着眉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低声询问:“究竟是为什么?什么事儿气的你不吃饭呢?连我都不能知道?那你问问于大人,他决不能泄密。我知道你心里头烦闷,那也得好好吃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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