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的真心实意, 彻夜难眠,在他看来, 皇帝还只是个年轻人, 怎么会死呢?
宫中设几筵, 朝夕哭奠。百官素服,朝夕哭临思善门外, 诸王、公主等一起入宫哭奠。百官的老封君和命妇们从西华门入宫,和太后太妃们一起哭。
京城内军民人等,内宅女眷, 都要素服举哀, 停音乐、嫁娶、祭礼、酒肉。
婚嫁,官停百日, 军民停一月。闻丧日为始, 寺观各鸣钟三万杵, 禁屠宰四十九日。
讣告传到任何一个地方,那地方的人就得开始素服举哀,官员在自己的属衙中哭祭,军民人等在自己家里素服举哀。全国上下,没一处能幸免。
后宫中的嫔妃和宫人也要穿白戴孝,在这寒冷的冰天雪地中跑来跑去,伺候各位娘娘,还有这些金贵的命妇。
朱见深哭到夜里,官员各宿本署,太子被暖轿抬回东宫,他坐在密不透风的的暖轿里,手里抱着手炉,脚下踩着罩了罩子的火盆,还觉得浑身骨头节都冷的咔嚓咔嚓的。
僵硬的走下来:“万姐姐。”
万贞儿一整天都跟在太后身边,搀着太后,上午的时候觉得冷,非常机智的跑回东宫,找了一块羊皮,剪了两片鞋垫垫在脚下,觉得好多了,寒气不往脚下灌。
半搀半架的把太子弄回屋:“快抬过来!”
抬轿子的打灯笼的小火者回了屋,也有姜汤喝。
殿门已经紧紧的关上。
朱见深端起桌上的一碗姜汤,在不嫌这东西难喝,一口气喝到碗底朝天,打了个嗝:“太冷了。姐姐,我跟你说,我是被冻哭的,眼泪挂在脸上冻成冰球,太冷了。”
四名宫女抬过来一个泡脚用的木桶,木桶里是满满一桶水。
万贞儿用手捧着他的脸,脸的好像是一块冰,一个大雪球,她连忙用双手给他捂着,又接过热毛巾给他擦脸。
宫女们给太子脱了靴,把他的脚放进一大桶热腾腾的药汤里,这是太医院特意配置的驱寒泡脚汤。
之后又吃姜末鸡蛋、胡椒豆腐等暖身的食物,捂着大厚被抱着汤婆子睡觉。
万贞儿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见深,睡吧,暖暖和和的睡一觉,明天太阳会大一点,能暖和点。”
朱见深卷成一个被子卷:“万姐姐,我哭了那么多次,头一次被冻哭。太冷了,冻死了。”
万贞儿心疼的摸着他的脸,小脸蛋现在还是冰凉:“忍一忍就过去了,总共27天。”
“嘤~”朱见深勉强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拉着她的衣袖,可怜巴巴的仰起头:“我真的很冷,万姐姐,你进来给我暖暖好么?”
万贞儿无奈:“好吧。”她还穿着棉袄,钻进太子的被子里,把他抱在怀里:“乖乖,睡吧~把你的手拿开。”
朱见深讪讪的说:“摸一下又没人发现。”
“饱暖思□□,你要是暖和过来,又该不老实了。我走了。”
“别走别走,我不摸了。”
“说好不摸了。”
“我只是把手放在这儿,万姐姐,你不能叫我躺在床上还把手背过去吧?”
“嗯……”
“柳下惠能坐怀不乱,我摸着你也不会做什么。”
万贞儿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你赶紧睡觉,天色不晚了,明早上还得哭灵呢。我叫人给你做了羊皮的鞋垫,除了现在的两套护膝之外又用熊皮做了护膝,衣服里面又加了一层皮子,厨房里榨姜汁熬了糖块,都拿糯米纸包好了给你带在荷包里,觉得冷了就吃一块。哪怕热着也不能冻着,让夏时跟着你,殿内太暖和殿外太冷,又来不及换衣服,要是从殿内热的出汗了,要出门之前先把汗擦干,别带着汗吹冷风。”
“我就知道你疼我。”朱见深搂着她的腰,蹭蹭脸,心满意足的睡觉。
等朱见深被拍睡着,万贞儿也悄无声息的离开,回到自己屋里,脱了外衣,和衣而卧。
围观了全程的朱祁镇简直要被气炸了,我刚死,这才几天啊!我儿子就一门心思要把这个老女人搞到手,果然应该废太子!李贤误我!母后误我!这个不孝子!还找借口!我看见他捏着她的胸偷笑!王八羔子!冷?冷咋没冻死你呢?狗男女!
朱祁镇像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两圈,不得不跑去找人:“于谦!你这个目无尊上”
于谦正在月下读书,鬼仙夏天不觉得热,冬天不觉得冷,他坐在房顶上捧着书看的专心致志,偶尔抬起眼来看看周围,但见那红墙碧瓦上盖着一层厚实柔软的雪,雪那么白,如同白练,房顶上的雪上毫无痕迹,平平整整,每一根树枝上都堆着雪,在月光下微微闪着晶莹的光,看着舒服,干净。
月光下的雪,或者说,下了大雪的夜里总是比较明亮。
于谦虽然已经不当自己是皇帝的臣子,还是变幻了一身素服,头戴四四方方的东坡巾,身穿白绫道袍,腰间挂了一块储物用的玉佩,容量不大,只够放几本书,外罩一件浅灰蓝色的大氅。他‘坐’在房脊上,幻化出来的大氅柔软的垂在雪上,非常丝滑的样子。
他一如既往的沉静,沉寂在书中的智慧和‘道’中,听到皇帝冲过来叫骂,抬眼看到穿着黄袍的黑胖子,淡淡的打断他:“良鸟择木而栖,良辰择主而事。如今我已是昊天上帝的臣民,与陛下再无瓜葛。”
朱祁镇一时间看呆了,于谦好像月下仙人,实在是太有意境了!他眨眨眼,清醒过来,怒冲冲的质问道:“再无瓜葛?你这话说得轻巧!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于谦淡定平和的一摊手:“我的俸禄呢?”我都死了,最后的厚葬已经结束,哪还有俸禄可言?
朱祁镇被噎住了:“朕才想起来,你在这儿干什么?等着奚落朕?”
于谦十分无语,低头心无旁骛的看书:从你死到现在,我一句都没奚落你!你不要总是想太多。
如今我已将诸事都看淡,唯有清修耳。只要皇帝能当个明君,不要为了女人与群臣怄气,娶谁又有什么区别?立万氏为后也无不可,女人四十岁才断绝生育,她或许能生出来,就算她生不出来,她也不能日日服侍皇帝,皇帝会临幸宫人,不知道是谁更有这份好运。
铅花乱,癸尽时,依旧西园花满枝。对月才经收拾去,又向朝阳补纳衣。
朱祁镇气哼哼的围着他飘来飘去,几次想要偷偷打他,又很忌惮那天将自己弹飞的金光,在旁边吭哧吭哧的绕了一会,抬起头来刚要说话,见于谦已经入定了。盘膝坐在一片白茫茫大雪上,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食指的都掐在中指第一个指节,垂眸静坐。
一道白练似得银光从天而降,飘飘洋洋的笼罩在他身上。
朱祁镇好奇了半天,伸手戳了戳银光,顿觉浑身舒爽,连忙站进银光笼罩的范围中。心想:难道这是什么风水宝地?于谦真会占便宜!
他飘进银光中,才发现越往中心的地方浓度越高,也越是舒服,他就使劲往里挤,往里挤,满怀嫉恨的碰到于谦的衣角,立刻被金光无情的弹飞。
于谦无可奈何的睁眼看了一眼,继续闭目修行。
正在这时候,远方一流火光来了一个人,高呼:“廷益!廷益我来了!现在是什么年份?”
于谦站起来迎接她,拱手道:“文仙姑,一向可好?”
这溜火光在他面前滑过,又奔向远方,只留下一声高呼:“等我回来!”
于谦远远的看着,她好像撞在煤山(景山)上了,火光从半山腰往下掉,没几下就熄灭了。
过了一小会,脸上发黑的文四飘然回来,手里抱着一个轮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哈哈哈哈这借来的风火轮果然不好使啊,不玩了不玩了。”
“这是三坛海会大神的风火轮?”
文四想了一下:“对,是哪吒三太子的东西。他赴花果山的桃宴,喝猴儿酒喝醉了,历数神仙们的法宝被偷的事儿,又拿风火轮出来打赌,说谁也偷不走。嘿嘿嘿,他这是瞧不起这些不正经的人呐!鸡鸣狗盗之辈自有手段!嘿嘿嘿,我跟几个朋友联手偷了,这一路上把我摔的,啧啧。”
于谦对这种事不予置评,暗暗在心中说:鸡鸣狗盗!“文仙姑方才问我纪年,是何用意?”
文四抓抓下巴:“听陆判说皇帝未寿尽而终,没到正统八年吗?”
朱祁镇飘回啦听见这番话,大怒道:“朕的寿命还有两年!怎么会提前驾崩?于谦,是不是你暗中报复”
文四抬手就是一巴掌,呵斥道:“怎么说话呢?多大人了?跟个小屁孩似得,你脑子留在棺材里被蛆吃了?”
朱祁镇气的浑身发抖,他相信不是所有的神仙嘴都这么脏:“你你你你,你就是打闹法场劫走于谦的人?”
“正是,老子干的,咋地?瞅我干啥?不服啊?”
文四斜眼看着他,把风火轮扔旁边,把腰间的宝刀半拔出鞘
说真的,于大人已经绝望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涵养压制住自己心中的郁闷,不要出来拆台。
这么说话不好!
真的,特别不好!你是有家室的妇人,又不是乡野粗人,不要自甘堕落!
朱祁镇要是还有血可吐,他就会变成一只小喷壶:“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子是你祖宗!”
这下子反倒是朱祁镇愣住了,他仔细瞅瞅对方,显而易见这是修行高深的鬼仙,他能感受到强大的、长寿的气息,再往脸上一看,哎?又黑又胖!他想起镜子里的自己,也是又黑又胖。难道……她真的是我的祖宗?
万贞儿可不知道这些事:“廷益呀我跟你说,三张真人要讲他的《无根树》,我打算去听听,一讲起来大概要几年时间。这瓶药你拿着,在万贞儿初次行房的时候给她吃一颗,怀孕的时候给她吃一颗,生育之后给母子具吃一颗。你要是忘了,我可跟你急啊。”
“这是仙丹?”
“算不上正经的仙丹,能强身健体美容养颜固本培元延年益寿,在仙家哪里有个别名,叫糖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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