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另一个小炉子里炖着绿豆汤。
厨娘们早就揉好了面,现在飞一样的擀皮, 又飞一样的包出来了,一个个的大饺子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盖帘上, 白白胖胖, 像是挺着大肚子坐在地上的小胖子。然后开始煮。
万贞儿亲自过来捣蒜泥, 加点醋, 加点香油,搅拌搅拌, 嗦筷子头:“好香啊~”我爱蒜泥!
她左手端着调料碟呃,右手举着筷子,站在灶台旁边看着。
旁边的厨娘们不解:“尚宫大姐, 宫里头没有大饺子吗?”
“你们有所不知。”万贞儿深沉的叹了口气:“为了伺候主子,宫人不能吃葱、蒜、韭菜、萝卜这些让人嘴里有味儿的东西。”
“哎呦, 那么可怕啊!那吃东西多没味儿啊。”
“都说宫里锦衣玉食,不是那么回事啊?”
万贞儿看着饺子们已经鼓着肚子飘在水面上, 出手如风的夹起一个来:“锦衣玉食的是主子们, 我嘛,离了葱蒜虽然有点馋, 可宫里别的好吃的多得是。”她吹了吹饺子, 要开一看, 果然熟了。“熟了熟了,捞捞捞”
厨娘和男厨子赶紧给她捞饺子,又到旁边去,瞧着她吃:“宫里有什么特别好吃的?您告诉俺们,俺们也学着做。”
“我可只会吃,不会做。”万贞儿吃着饺子,给他们讲御膳,听的众人目眩神迷。
不到片刻,吃完了两大盘饺子,她一抹嘴,往桌上扔了五钱银子:“饺子做的不错,赏你们了。”
银子还没落在桌上,就被人抓起来,那人抓着银子干笑道:“伺候姐姐是俺们的本分,怎么好讨赏,今儿白天的时候您赏过了。”
“做的好吃就赏你们~”万贞儿挥挥手,又盛了一碗炖了一下午的绿豆汤,吨吨吨喝掉了一碗,遮一遮嘴里的味道,快步走了出去。
朱见深睡醒了一觉,现在在书房里看书,书房里留下了很多书,郕王朱祁钰进宫的时候没把书都带走。不仅没带走,还留下了一些奇怪的珍藏——放心画着妖精打架的书都带走了。
朱见深正捧着一本《杨贵妃艳史》津津有味的看着,看书上写,杨贵妃怎么洗澡,怎么风情万种‘杨氏姊妹莫不侬艳绝伦,贵妃尤为美丽,丰容盛翦,光彩照人。腠里之间,时有香气喷出,闻之者,疑为兰麝气息,而不知天生尤物,自有不同之处’,写唐明皇如何如何的爱她,安禄山如何一见她‘施脂太赤,施粉太白,增之太长,减之大短。看来丰厚,却甚轻盈,极是娇憨,自饶温雅。允矣胡天胡帝,果然倾国倾城。’
他现在认字很多,写书这人的文化水平又不咋地,他不仅看了,还看的很懂。
仔细想了想杨贵妃长成什么样,既然是个美丽又灵活的胖女人,那就是白一点的万姐姐嘛,可能脸要再圆一点。
到晚上,老嬷嬷们搬家劳顿,各自安歇了。
王府正寝的大床非常大,大的令人吃惊,这黄花梨千工拔步床,不算脚踏在内,只看能睡的大床,宽有三米,长有四米,厚实柔软的褥子带着晒过拆洗过的味道,很干净,床内侧挂着一溜各色荷包,稍显陈旧,香料却是新换的。
这哪里是一张床,分明是一间小屋子。
朱见深有些震惊的上了这张床,从左边滚到右边,翻身多次才到头,拍了拍床:“万姐姐,来啊。”
“等一下。”万贞儿把烛台和火折子放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又拿过来放在暖巢子里的一壶热水,留待半夜口渴时喝。仔细想了想,还要准备什么……
她又捡起朱见深自己扯下来丢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的拿起来,挂在旁边的衣架上,明早上还要再穿呢。
走过去轻轻抖开被子:“你先盖着被,试试冷热。”顺手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走到梳妆台前,拔下头上的簪子,打散发髻,又重新梳了梳,摘掉耳朵上的金耳环,手腕上的金镯子。都搁在桌子上。脱了外衣靴子外裤,露出白绫子衣裤,换了一双绣花鞋,正准备上床睡觉,又想起还没检查窗子。
朱见深躺在被子里看她跑来跑去的检查每一扇窗子,闩了门又反复试了试。
白天的哀愁沉重和被迫成熟都过去了,他熟悉了自己的新家,开始淘气。
轻手轻脚的把被子铺开,自己躺在一段,手里抓着被子,脚上夹着被子,腰上一使劲,咕噜噜的滚向另一端。自己把自己卷在被子里,然后,觉得好闷啊,手脚都动弹不得,等了三秒钟不见她过来,按耐不住大叫道:“万姐姐快过来~”
万贞儿跑过来一看:“哈哈哈,见深~我的床上为什么有个卷饼?好大的春卷啊~”她轻轻的把春卷见深又推回去,打开被子卷:“哎呀,好好吃的馅啊~”又黑又胖~
朱见深捂着脸大笑:“不要吃我呀~”
又笑闹了一会,他笑着笑着差点睡着,万贞儿也累了,一人一个被子,面对面的睡着了。
万贞儿在听说要废太子这消息之后,几个月都没睡安稳,今天终于废了,终于睡的安稳了。至于拜月请仙什么的,嗯,明天再说吧。
……
南宫门口守卫森严,一个人也进不去,一个人也出不来,好似自成一方天地。
汪皇后在位的时候,常常派人去接济钱皇后和太上皇,每个月连着布匹带衣服、酒肉米面糖油,都派太监亲自去送。在太上皇的份额之中,额外又多给了一些,她盯的严密,十分关切,贪污受贿的事儿也少。
今儿又到了送东西的日子,钱皇后亲自带着人,在门口接东西。
送进南宫的东西,却只有过去的一半。
钱皇后诧异道:“只有这些?这怎么够?”
大太监骑在马上冷笑连连:“咱家出宫来给你送东西,出来进去又渴又饿,跑坏了一双鞋也得自己掏钱。拿你一些布匹算什么呢。”
“这可是给太上皇的”
太监猥琐的笑:“世上岂有住在宫外的太上皇呢?又岂有太上皇与皇后住在一起?你说说,咱家说的对不对?”
旁边的小火者和送东西的禁军们一起猥琐的笑了起来。
钱皇后几乎被气哭,还是强忍着羞恼,端庄平和的说:“汪皇后若知道你们如此做事,定然不会轻饶你们。”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不知道呢!汪皇后已经被废,现如今是杭皇后!太子也被废了,哈哈哈哈哈~你去告诉太上皇,他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别以为皇太子当了皇帝就能放他出来,他儿子现在是沂王,跟他一样被圈禁了,嚯哈哈哈!”
“这真是苍天有眼啊~哈哈哈哈哈~”
“他还以为害死那么多人什么事儿都没有嘛?”
“咱家实话跟你说,钱皇后,你别以为门口这些人关着你们,要是没有这些个人,那土木堡死伤的将士亲属,都想来找太上皇,问问他良心何在!”
钱皇后脸色苍白的退后两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这些干什么,正统帝又听不见,他倒是快活,住着这么大的房子。”
“哼!”
跟着太监的众人一半是给太监助威,一半是从自身礼仪、自家亲戚的立场出发,真真的深恨这莽撞的皇帝。
众人散去了,朱祁镇问左右:“方才因何嘈杂?”
钱皇后哪敢告诉他实话,勉强笑道:“只是些没眼力的下人,已经散去了,陛下不必担心。”
朱祁镇似乎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什么,黑着脸没有追问。
……
在沂王府中住了数日,越发觉得轻松,做什么事都不必避人耳目,也不用给人请安,更不用尴尬的面对皇帝。
朱祁镇搬了家,也不觉得思念皇宫,会思念汪皇后,却不严重,他搬家之后每天都是年轻貌美香喷喷的万姐姐陪着自己睡觉,而不是那两个又老又不好闻的老嬷嬷,他还挺开心。吃东西也没有束缚了,不必按照东宫既定的菜单、太医院的建议来吃东西,想要什么都行。
万贞儿甚至弄了一点酒喝,喝的微醺,对于在旁边吃炸鱼的朱见深说:“宝宝,我跟你说,其实教我练武的师父是个神仙。”
朱见深专心致志的吃着炸黄花鱼,真是又香又脆,旁边给他配的是百合莲子绿豆粥,还有一盅川贝蒸梨,以免吃多了上火。“你怎么知道那是个神仙?不会骗你吗?”
“不会的,我师父能穿墙。”万贞儿站起来,手舞足蹈的比划道:“她往门口一扑,我再开门去看的时候,就没有人了。她还给过我一个糖做的宝塔,做的特别精致好看!”
朱见深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相信万贞儿,但是他怕万贞儿上当受骗。“那她什么时候来呢?”
“不知道啊~”万贞儿端起酒壶里最后一杯酒,刚要喝,又停了下来,把酒杯放在窗台上,双手合十,诚心诚意的嘀咕道:“师父师父,我想见你。”
一分钟之后,她莫名的觉得脸上发烧,平时自己拜月求师父来的时候,师父不来,也不觉得怎样,可是今天她不来,感觉好尴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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